副驾上的梵落呼吸声均匀,这一觉竟睡得意外地沉。
荆霂轻手轻脚地替她解开安全带,伸手拨开挡住她半张脸的长发,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即使她上了气垫,眼下的青色依旧有些明显。
男人把盖在她身前的棉服往上掖了掖,又曲指轻拂过她的脸颊。
“欢迎回家。”他说。
像是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小姑娘长睫一颤,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男人温柔缱绻的目光撞进她心里。
大概是醒来时人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梵落依赖地倾身揽住荆霂的脖子,在他颈窝间像小猫一样蹭蹭。棉服瞬间滑落至她腿上。
荆霂笑着回抱住她,梵落瞧见他喉结上下一滚,于是情不自禁地在上头亲了亲。
车内的空气仿佛迅速变得热烈且稀薄。男人浑身一僵,哑声道:“回家再抱好不好?”
梵落听话地松开手,随即伸长了手去够后座自己的背包。
“我来,你去院子里等着。”荆霂说。琇書蛧
梵落把棉服抱在怀里,下了车。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槿市的空气有些潮湿,也有丝丝凉意,这会儿脑袋清醒了不少,方才的补眠总算安抚了她一整天下来的紧张、焦虑和兴奋。
她走近大门,果不其然听见门背后有狗爪子啪嗒啪嗒到处乱转的声响。
梵落笑:“石头,猜猜我是谁?”
里头的狗子迫不及待地嗷了一声:呜是妈妈来看我了吗?
“除了你,还有谁会来?”尤忆凡那家伙可以自动忽略。
梵落闻声回头,看见男人单肩挎着她的包,右手拖着她的行李箱站在她身后。
她羞赧地嗔他一眼:“赶紧开门,石头等急了。”都开始挠门了。
荆霂神色淡定地在门锁的键盘上按了几下,又牵过她的右手,把她的大拇指摁到上头的指纹识别处。
门锁“滴滴”响了两声,表示指纹设置成功。
“......”梵落被抓着手一顿操作,一时间愣了两秒。
“你来家里这么多回,我都没记起来这事儿。你回D市的当天,我却想起来了。”那天他送她去机场,回家开门的时候,愣是盯着门锁看了半天,最后他把数字密码改为她的生日,以此平息心里的懊恼。
荆霂接着道:“其实没有指纹也没关系,锁上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梵落握住他的大手,仰头望进他的眸:“也欢迎你回家,荆先生。”
刚才在车上她只隐约听见“回家”二字,但其实要猜出原话并不难。
男人眸色转深,暂且压下心头正在蠢蠢欲动的情绪,任由她以女主人的姿态牵着自己进门。
石头等了半天,一见到人便径直往梵落身上扑去。狗子体型巨大,前扑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荆霂见状出声警告:“石头,慢点。”
梵落虽被扑得后退了半步,却也高兴地全盘接收着狗子的热情。
她纤细的手臂抱住石头结实的身子,问:“想我了吗?”
石头葡萄般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前娇小的女人,用尾巴回应:当然想,但还是比不上某人想得多。
荆霂把行李拿到二楼卧室放好,下楼看见梵落正跟大狗玩得不亦乐乎,他勾唇,径直进了厨房。
他打开冰箱看了眼,扬声问:“落落,晚饭想吃什么?”
小姑娘不假思索道:“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能吃上他做的饭,自然是吃什么都好的。
男人轻笑,应了声:“好。”她这两天又是摄影班,又是舟车劳顿的,吃一顿滋味丰富却不重口油腻的晚饭应当最为合适。
听见厨房里传来利落的切菜声,梵落起身上楼洗了手,接着晃悠到厨房观赏男人做饭,石头一路紧紧地跟在她脚边。
“荆大厨,晚上吃什么呀?”她出现在身后的时候,荆霂正在切洋葱。
“滑蛋肥牛盖饭,豆腐味噌汤和日式炒杂菜。”他侧眸看她探出的小脑袋。
梵落笑了:“还真是心想事成。”昨天刚说想吃,今天还真就给吃上了。
荆霂切好了洋葱,又开始切小葱。
说到心想事成,他顺便把寄红烧肉和炖牛尾到D市的事儿也一并告诉了梵落。
小姑娘听了以后一时有些失语,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有些时候,所谓的心想事成不过是因为有人对她有求必应罢了。
她轻叹,伸手环住男人的腰,“你是想当田螺先生吗?”
荆霂把所有切好的蔬菜分别码放在盘子上,接着把切菜板和刀往洗手池里一放,又快速地洗了手,回身抱住一直黏在他背后的小树袋熊。
男人声音含笑道:“这是我的新昵称吗?”
梵落摇摇头:“你应该叫叮当猫。”
荆霂亲了亲她的额头,心想:他倒希望他是,这样至少可以随时陪在她身边。
小姑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伸手想往外套兜里摸,可她忘了方才进门时因为石头扑过来,她顺手就把衣服扔在鞋柜上了。
梵落立马趿着拖鞋小碎步地跑到玄关。她动作迅速得让一人一狗都有些一头雾水。从棉服兜里摸出两颗糖后,她又回到厨房,剥开糖纸,二话不说地把糖往荆霂唇边递。
他愣了一秒,随即含笑把糖卷进嘴里。
“这两颗糖是D市下初雪那天我放进糖罐里的。”那天她一直记着他没有尝到她买的糖葫芦,便想着下次见面要用水果糖补偿他。
糖是荔枝味的,甜腻地融化在荆霂舌尖上。他想亲她,可她不爱甜味儿。
盯着怀里人看了半晌,荆霂终究是忍不了,两三下便把糖嚼碎了咽下,然后俯身吻住她。
原本看爱情戏看得已有些困顿的石头瞬间精神了,大尾巴欢脱地左右摇晃,看热闹的兴致十分高昂。
男人抱得紧又亲得狠,梵落的脖子和腰被压得有些难受,只好嘤咛一声,手也跟着在他腰间推了推,想让他轻一点。
荆霂用力地吮了一下她的舌尖,这才稍微松开了桎梏。
离了他滚烫的气息,梵落这才觉得自己的呼吸重新顺畅了起来。她舔了舔唇,是淡淡的荔枝甜。
荆霂瞧见那截忽然探出又快速缩回的粉舌,心潮又是一阵翻涌,可想着她一整天都没些像样的食物下肚,他只好意犹未尽地作罢。
“我帮你吧?”小姑娘语气里还带着点儿亲吻过后的暧昧和娇软,以致于她说的话在他听来也别有深意。
她又用那双水汽氤氲的眸看他了,荆霂哑了声,想拒绝这个让人身体发烫的诱惑。
“乖,先吃饭。”
梵落闻言一怔,很快便明白过来,她忍不住很破坏气氛地笑出了声,踮着脚凑到男人耳边。
“我是说,给你打下手。”说完,她指了指旁边被忽视已久的蔬菜。
男人的耳廓瞬间变得通红,“小狐狸。”他无奈地捏捏她的脸。
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成天被小姑娘玩弄在鼓掌间,荆霂在心里自嘲。
虽说两人在厨房腻腻歪歪了好一阵,可肥牛饭做起来本就简单快手,更何况荆大厨喜提了一枚可爱的小助理,工作心情和效率自然是大幅提高的。
于是一顿美味的晚餐很快就上桌了。脂香四溢的牛肉和甜甜的洋葱完美搭配,半熟的滑蛋裹着油润的米饭,这顿饭梵落吃得很满足,不止是生理上,心理上也是。
在饭桌上,她把这两天摄影班的所见所闻全部娓娓道来,男人听得认真,并适时地给予了回应,当然,还不忘时不时地往她碗里夹上一筷子蔬菜。
待她吃完,荆霂把柠檬水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喝一小口,并说道:“被选中的三张照片,待会儿可以给我看看吗?”
梵落喝了一口水,然后笑着回答:“当然要给你看,这是我特意保留到最后的饭后节目。”
男人轻笑,站起身收拾餐桌:“但是你今天也该累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先去洗澡,然后把照片分享会改为睡前节目?”
梵落心里一暖,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说道:“没问题。”
石头吃完了它的晚饭,此刻也心情极好地跟在梵落后面上了二楼。
“宝贝儿,你在这乖乖等我好吗?”梵落站在卧室门前拍了拍大狗的脑袋,石头立马趴下,整只狗乖巧可爱到严重与它的体格和名字不符。
荆霂虽然爱狗,但因为洁癖和强迫症的缘故,在这个家里,他依旧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那就是不让石头进主卧,准确来说,是不让它上床,免得它的毛在房间里到处飞。
梵落拉开行李箱,拿出那套闺蜜送的睡裙和睡袍,又把自己日常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拿到浴室的柜子里放好,为了不让某人看着难受,她还特意把瓶子从小到大整齐地排列,正面一致对外。
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缓过劲儿来了。站在洗手台前吹头的时候,她想起上次木头洗完澡赤着上身把她按在台上吻的场景,脸不自觉地一热。
梵落又看了眼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象牙白吊带裙和丝质睡袍,心想:要不是答应过男人说会穿给他看,她今天哪敢把这套衣服塞在行李箱里带过来啊。
她家千年朽木撩起人来的架势,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他自己能不能忍得住先不说,反正男色当前,她是一定会缴械投降的。
梵落胡思乱想了半天,男人这时推门进来,看见她正在梳头。
“我来。”荆霂接过梵落手上的气垫梳,熟练地替她梳开长发上一个个缠绕的结。
她平日里十分爱惜自己的头发,可唯独对梳头这活是烦不胜烦,缺乏耐心。
像上次荆霂给她梳头一样,他愿意不嫌麻烦地接手,她自然是乐意至极,就是不知道这股新鲜劲儿,她家木头能维持多久,可哪怕只有当下,那也够享受的了。
男人温暖有力的大手穿梭在她柔软的发间,偶尔触碰到她的头皮时会带来一阵酥麻的电流感。
大概是因为荆霂格外地细心和耐心,梵落觉得平日里冗长枯燥的梳头过程都变快了不少,因为不一会儿,他就梳好了。
给小姑娘梳头对荆霂来说似乎也是桩令人身心愉悦的美差,男人好看的眉眼此时正尽情地舒展着。
他把梳子放回到架子上,这才留意到她身上穿着的,正是上回在视频里见过的那套睡衣。
“比视频里的…更好看。”荆霂深邃的黑眸里闪烁着微光,眼前的人儿在象牙白丝质衣物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的白,在他深色调的浴室里更是白得耀眼。
梵落受不了他炽热的目光,只好伸手掩住那双眼睛。
“你…你也去洗吧,折腾一天辛苦你了。”她嗫嚅着说。
男人拿下捂住他双眸的小手,在上头印下一个个细密的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才放她出去。
梵落被这一眼看得心猿意马,只好躺在床上通过玩手机来转移注意力。她下午尝试着加了那位叫许惜的策展人为好友,因为怕对方拒绝,她还特意注明是麦伦引荐她来的,但对方还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她切换到家庭群,把木头往家里寄他自己做的菜这件事跟梵爸梵妈说了一声。
“小荆太有心了。”梵妈回。
梵爸紧接着说:“怎么这么客气。”
梵落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二老也不用太感动。其实…他是因为我想吃才寄的。”
梵爸和梵妈:“……”把亲女儿踢出家庭群群聊应该问题不大吧?
荆霂洗澡一向很快,这会儿他已经擦干了头发,拉开浴室门走出来。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两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柠檬香味,男人只是随意套了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T恤,胸前还有发梢水珠滴落晕开的痕迹,可梵落却偏偏被他迷得七荤八素。
梵小狐狸拍了拍灰色大床空着的那一侧,语气格外地娇软惑人:“来听睡前故事吗?荆霂小朋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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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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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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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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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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