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四五天,姓杜那家人做过农师,还开了一片地出来种瓜菜,我已经吩咐周戌五去买菜种了。”纪逐鸢把外袍脱下来,让沈书坐。
地里刚拔了野草,土块也捣碎重新翻过,不这样就会坐得一屁股泥。
沈书枕在自己一条手臂上,流云挂在碧蓝的天上,缓慢移动。沈书鼻息间都是泥土潮湿的腥味,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沈书惬意地闭上眼。
“不知道康里布达到庆阳府了没有,还有刘青,我还怪想柳奉亨的,答应教他念书。”
“缠人精,刘青答应他兄长会照顾好他,就不要担心了。”纪逐鸢伸手握住沈书的手,捏了两下,“今年年也没过好,等清明的时候,在家里好好给咱爹妈烧一次纸,得告诉他们我们又搬家了。”
沈书答应下来,暖风让他有点瞌睡。年前他已经将过完年的事都安排完,只等安安生生把除夕过了,新的一年,朱文忠隐隐有独当一面的意思,也可把兄弟们都调过去,这样大家伙儿都在一块,互相有个照应。在应天府安家便是水到渠成的事,那时沈书也想不到一夕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这件事给沈书提了个醒,把所有人聚在一起,也就意味着一个人出事,全都得出事,反倒不是好事。
暗门有穆华林安排的内应,穆玄苍叛了,穆华林立刻选择与新任门主洪修合作。那意味着虽然蒙古人一直在渗透暗门,却还不能完全掌控这庞大的情报暗杀组织。如今看来,穆玄苍捏在手里的力量,应该比洪修要大,他北撤之后,仍有一半都尉和总管支持他,李维昌留在南方,事实上却受控于穆华林,除了李维昌,恐怕还有别的暗桩。这么算起来,整个暗门真正听命于洪修的人并不多,支持他的也未必真的效忠于他。
现在有李维昌这根线头,暗门里得有自己人。康里布达与也图娜反目,他武功高强,精通暗杀和跟踪,如果康里布达愿意,进入暗门也许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这样,高荣珪会愿意带兵还是去暗门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纪逐鸢的手指在沈书掌心里画圈。
沈书看他。
“想什么?”纪逐鸢问。
沈书转头过去看天,眯起眼睛,嘴角翘了起来,反过来紧紧握住纪逐鸢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让人觉得活着真好。”
纪逐鸢笑了起来,也看天。
“活着本来就很好,跟你在一起就更好。”纪逐鸢抬起一条腿,将右小腿架在左膝盖上,丝丝云影游过他眼中的深潭,“人生苦短,得学会在能快活的时候尽情快活。”
沈书满腔柔情,被纪逐鸢几句话说得脸红起来。他哥已经不止一次抱怨两人亲热的次数不够多,就像被那些分开的日子憋坏了。沈书怀疑除了在常州他哥有本账,搞不好俩人在一起第一天,纪逐鸢就拿个小本儿记上了。
沈书轻声道:“要是能一直这样过就好了。”
之后谁也没有说话,只更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二月下旬,李维昌陆续带来各地消息,最引人瞩目的消息,是毛贵进一步将与朝廷的交火线北推,相继攻下清州、沧州,正据守长芦镇。
“光靠盐这一项,毛贵可就发了。”纪逐鸢本是盐民,知道长芦海盐天下闻名。
沈书笑道:“盐商本是贱家子,独与王家埒富豪。光靠贩运私盐,就够他赚的,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拿了封信来,沈书觉得奇怪。
“谁送来的?”信封上只写了“沈书亲启”四个字,字迹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外面一个卖油郎。”孙俭站在门上,听候吩咐。
“人还在吗?”沈书边拆信边问。
“送到就走了,不知能不能追得到。”孙俭想了想,说,“瞧装扮就是普通的卖油郎,到咱们园子外头叫卖也见过几回,过几日保不齐还来。”
“谁写的?”纪逐鸢凑过来看了一眼,神色微变,让孙俭先退下去。
沈书眉头深锁,心头猛跳,信是穆玄苍亲笔所写,除了落款,还有私印。沈书见过穆玄苍的字,只是太久没见,方才没想起来,看到落款便对上了。
“他怎么找到的?”沈书与纪逐鸢对了一眼,同时都觉有点恐怖,如果穆玄苍可以送信到隆平府,而且这么快就打听到他们的住处,只有一个可能,穆玄苍的势力并没有撤出隆平,李维昌却不知道。
“贼心不死。”纪逐鸢冷道,“他也许一直派人监视你,你还把他当好兄弟。”纪逐鸢抢过信来,点起一盏灯,看沈书也不阻止,反而不想马上烧了。
纪逐鸢的眉头一皱,“你不看?”
“信在你手里。”沈书无奈道。
“你不好奇他写了什么?”纪逐鸢放下手,灯焰微微晃动。
“你高兴烧就烧,我看不看也没什么。”沈书猜测穆玄苍只是捎信来报平安,上次二人分别已经过去太久,许多话都来不及说清楚,穆玄苍便跑了。毛贵有这么大动作,信上的内容应该同北方局势有关。就算纪逐鸢把信点了,李维昌过几日也能传来消息。
“看。”纪逐鸢把信还给沈书,烦躁地说。
沈书盯着他就笑了,展开信放在自己和纪逐鸢的手肘之间的桌面上,示意纪逐鸢一起看。
穆玄苍的信不长,上面说已成功与毛贵会合,不再跟刘福通同行,因得到消息沈书等人离开了应天,穆玄苍在信里请他们一行都北上,还留下了一个沧州的接应地点,只要出示穆玄苍给沈书的令牌便有人会带他们去见门主。门主就是他自己,信里只字不提韩林儿,应该是防备信没有能送到沈书手里。毕竟刘福通从亳州退守安丰后,外面只道韩林儿一直在安丰的“皇宫”里待着。
“邀你去同住,共享荣华富贵,做韩林儿的入幕之宾呢。”纪逐鸢怪声怪气地说。
“我又不去。”沈书已经习惯纪逐鸢谁的飞醋都要吃,心思全不在这里,既然有一个沧州的地址,复信便可以送到那里。只是不能当着纪逐鸢的面写回信,免得纪逐鸢说他。沈书看了看日期,说:“正月二十七写的了,看来哪怕暗门传信,从沧州过来,也要二十天左右。”
“不给门主大人回封信?”纪逐鸢挑眉道。
沈书没有回答,问纪逐鸢:“这么说穆玄苍在江浙,没有完全失去控制?”
纪逐鸢不理他。
如果穆玄苍能让人找到他们,吴祯可以派人来联络纪逐鸢,胡坊也可以。原本立这杆大旗,只是想让隆平府的官员都留意到周仁添了一位座上宾,方便往后打通通往周王宫的路子。主要是周仁的态度暧昧不明,否则也不必出此下策。
穆玄苍的信是一月底才写的,时间上算差不多,恐怕他到毛贵军营的时间比这更早。
沈书起身往外走。
纪逐鸢立刻跟了上来,他拉了一下沈书的手,“哪儿去?”
“你不是叫我去给穆玄苍写封回信?”沈书扬了扬手头的信,嘴角泛着笑,想逗一逗纪逐鸢,孰料纪逐鸢突然将他按在墙上。
沈书吓了一跳,连忙推他。
纪逐鸢屈起一边手肘压在墙上,另一只手按在沈书头旁边的墙面上,低头亲他。
纪逐鸢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沈书推了他两下推不开,而且亲吻的感觉很舒服,便有点走神。
纪逐鸢手背轻轻拍了两下沈书的脸,拈起他的下巴,凝视沈书的双眼,视线下移,这一次很轻地亲了一下沈书红润的嘴唇。
“别。”沈书告饶道,“我是去看账,顺便没事看看书,不给他回信。”
“得回。”纪逐鸢让开些许,替沈书抻平领口,“去写吧。”
沈书有点怀疑纪逐鸢有什么别的想法,一面往书房走,一面不断回头看纪逐鸢,纪逐鸢指了指外面,直到沈书消失在书房门口,他一掸袍襟,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到了园门口,朱暹的人在外头等。
晚上纪逐鸢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这怎么了?”纪逐鸢迎面扑在沈书的身上,险些没把沈书压趴下。沈书责备地看了一眼跟去的小厮。
赵林一哆嗦,缩了一下头,从另一侧扶着纪逐鸢,随沈书往内院走,顺便把情况说了。
“朱暹已经回来了?”沈书还没听到消息,敢情纪逐鸢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的拜帖,没打算跟他说,反倒先跟朱暹吃了一顿酒。
回到房里,沈书让小厮都不用服侍了,亲自卷起袖子,把纪逐鸢的脚放到盆儿里。
纪逐鸢猛地坐起。
脚踩起一片水花,沈书叫了一声,跳起来时已来不及了,袍襟湿成一片。沈书正要骂人,纪逐鸢突然把沈书的肩一勾,抵在他的面前。纪逐鸢骤然放大的脸令沈书眼孔微微收缩,呼吸也停了一瞬。
“书。”
“嗯。”沈书低下眉眼,把纪逐鸢的脚按在木盆里,脱了自己的鞋袜,用自己的脚给纪逐鸢搓脚。
“哥疼你一辈子。”
沈书知道纪逐鸢喝醉了,闻言也不禁笑起来,答道:“行,你立个字据。”
纪逐鸢打了个嗝儿。
沈书还真叫人去拿纸笔来。
这时纪逐鸢已经洗好脚,沈书还给他擦了脸和脖子,把蘸了墨汁的笔放在纪逐鸢的手里,耐着性子给他铺开一张纸,双眉一轩,“写吧。”
“写什么?”纪逐鸢俨然已经忘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沈书似笑非笑道:“写纪逐鸢给沈书当一辈子小媳妇,永不背誓。”沈书没料到纪逐鸢还真的下笔开始写,心想难不成纪逐鸢没喝醉?喝醉了哪儿能写字,笔都拿不稳。
纪逐鸢抖着手落笔。
沈书歪着头。
只见蚯蚓一样扭曲的字迹落在纸上,不过跟沈书说的倒了个个儿,纪逐鸢写的是,沈书永远是纪逐鸢的小媳妇。
沈书拍了拍纪逐鸢的脸,啪啪两声轻响,纪逐鸢饧着眼看他,颧骨通红一片,沈书突然很想亲他。恰在这时,纪逐鸢舔了一下嘴皮。
沈书脑子里嗡的一声,抓过笔来往砚台里一扔,墨汁四溅。
沈书跨坐到纪逐鸢的身上,纪逐鸢自然而然揽住他的腰,沈书低头极其认真地看他,顺着纪逐鸢的额头轻轻地向下吻他。
纪逐鸢半夜醒来,渴得不行,小心翼翼地挪开沈书横在他身上的手臂,到桌边喝水,闻到一股墨汁味,透过些微反光,看到盛满墨汁的砚台,旁边还有一张纸,看不清写了什么。他每走一步就被一件衣服绊一下脚,喝完水把两人的衣服都捡起来,放到矮凳上。
纪逐鸢回到榻上,把沈书的手抓过来,让他的手臂环着自己。沈书仍睡得很香,腿跨到他的身上,纪逐鸢顿时气息不稳,抱着沈书亲了一会。
没多久,沈书便极低地喘息起来。
分开时两人都是一身大汗,谁也不想下床,便将就这么抱着了。春寒料峭,沈书掀开被子。
纪逐鸢把被子又扯回来把沈书裹得严严实实,亲了一下沈书的脸,只觉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今天怎么吃得这么醉?”沈书仍未能平复心跳,有点睡不着。
“人太多了,几乎把吕珍手底下的武将见了个遍,有个傻缺吃得烂醉还要比箭。”
“嗯,谁赢了?”沈书知道纪逐鸢的箭术不错,但人外有人,未必都是他赢,但听到纪逐鸢真的说是那个武将赢了,沈书还是怀疑他放水。wWW.ΧìǔΜЬ.CǒΜ
“没放水,我们都射飞了一箭,他没我醉得厉害,是以输了。”纪逐鸢道,“从后天开始,中午我们得轮番请这些武将吃饭。”
“这么快?”沈书本想以黄老九第一次交货为契机。
“先混个眼熟,等黄老先生交第一批货的时候,朱暹还会再请,早下功夫,免得那时手忙脚乱。”纪逐鸢又说,“喝得我吐了两次。”
沈书眉头皱了起来。
纪逐鸢似乎有所察觉,伸手摸他的脸。
沈书立刻舒开眉头。
纪逐鸢带茧的指腹轻轻抚过沈书的眉眼,忍不住亲吻他的额头与眉眼,手一刻也不离开沈书的脸,这给沈书一种受人珍视的感觉,心中涌起感动,便把手掌按在纪逐鸢的侧脸上,引导他亲到唇上来。
“你漱口了吗?”亲完后,沈书才想起来。
纪逐鸢低笑道:“没有。”他深入地吻沈书,“你觉得没有是这个味儿?”
沈书顿时觉得脸上发烫,难耐地靠进纪逐鸢的怀里,在纪逐鸢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你受不了。”纪逐鸢道,“睡吧。”
沈书想要做一件什么事,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天亮之前,说不得还是让纪逐鸢满足了他的愿望。睡了起来,已经是下午,沈书昏昏沉沉地坐起来,把饭吃了,整个人都有些木呆。
沈书记得昨晚跟纪逐鸢说定的事,去到周戌五的房里,亲自同他说怎么办。周戌五原是办这些事情的熟手,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沈书想了想,又对周戌五说:“厨子到酒楼里去请,打听一下隆平府里启蒙的先生,拜访的时候要备点礼。”
“盐商本是……富豪”引盐商行,作者:元杨维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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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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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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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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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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