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亲了亲纪逐鸢,这吻有安抚的意味。沈书牵起纪逐鸢的手,让他朝前走到屋子中间。
显然纪逐鸢方才听见了金属甲片摩擦的声音。
“别动。”
纪逐鸢只听见腰带带扣滑了出去,他腰腹一松,是沈书在解他的外袍,一时间纪逐鸢满脸通红,脖颈也红成一片。
“沈书。”纪逐鸢嗓音喑哑,将手试探的伸出去,却只握到满把虚空。他听见沈书的笑声,感到武袍被宽下肩头。
“展臂。”
声音是从左耳传来。纪逐鸢显得犹豫,胸腔中有一股冲动正在横冲直撞,又因为被蒙住双眼诸多猜测,空气中有东西摩擦出金属的声音。纪逐鸢混乱地想,也许是沈书得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法,想要一试。但这同沈书的一贯作风相违背,他往往只愿意动嘴皮子功夫,绝不主动尝试。虽然这也很好……但不能视物的感觉过于陌生,纪逐鸢既紧张又兴奋,心里掠过许多想法。
这时,纪逐鸢听见沈书离开了,抬手覆上蒙眼的布条。
“别动。”沈书忙道。
“你在?”纪逐鸢皱了一下眉头。
沈书手掌圈住晃动不已的火焰,风太大了,他把窗户关好,回到纪逐鸢的面前。二指宽的墨蓝色布条恰恰盖住纪逐鸢的眼,高耸的鼻梁有如远山,隐隐透出刚毅的味道,纪逐鸢的嘴唇极薄,锋利如刀,常常不自觉对着旁人嘲讽。只有在沈书面前,纪逐鸢才会如此平和。
才被亲过的嘴唇红润诱人,不过还有正事。沈书弯腰从箱子里取出铠甲,披戴到纪逐鸢的身上。
“你脸红什么?”沈书一面为纪逐鸢穿戴,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耳朵,他的手很凉,纪逐鸢脖子上的皮肤都绷紧了。沈书清楚看到纪逐鸢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避过他的嘴唇,没一会,又忍不住端详纪逐鸢的脸。此时的纪逐鸢不能看沈书,沈书却可以大大方方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宽去外袍的纪逐鸢仅有一身单衣贴在身上,结实的身体轮廓若隐若现。
“还越来越红。”沈书替纪逐鸢穿戴完毕,捏了一下纪逐鸢的脸,纪逐鸢不自在地侧过头去。
“好了?”他问。
“唔。”沈书再一次牵起纪逐鸢的手,小声提示他往右,不要碰到凳子,终于站定。
“好了,可以睁眼了。”
“你替我摘。”纪逐鸢道。
沈书意外地扬眉,嘴角噙起笑意,双手抬起,解开系在纪逐鸢脑后的结。
布条自纪逐鸢的眉间滑下,四目相对的刹那,沈书突感不妙,整个身体倏然失去平衡,纪逐鸢快速地揽住了沈书的腰,将他按向自己。
镜子被沈书撞得微微一晃,映出纪逐鸢通红的俊脸,他扫开阻挡自己前进的障碍,一手托在沈书的腰后,手背挡在桌子边缘,缓慢而肆意地纵心中那头急躁打转的猛兽出笼。
纪逐鸢舔了一下沈书的嘴,头一低。
沈书把手放在纪逐鸢肩膀上,甲片冰凉,令他眉头一皱。
纪逐鸢略微侧头,完全想不了事情,对沈书的渴望呼之欲出,沈书却不让他亲了。
“喜欢吗?”沈书勉强起身,闪身到一旁去,示意纪逐鸢看镜子。
很快,沈书脸一沉:“看你自己!”
纪逐鸢只好稍稍把视线移开,过了一会,纪逐鸢露出惊异的神色,侧身照镜,他低下头,疑惑地用手指揪住甲片,干净而短的指甲轻推向铁片末端,指甲传来明显的凹凸触感。
沈书笑吟吟地说:“铁色青黑,莹彻可鉴毛发。”
纪逐鸢以手指夹着甲片翻看。
“麝皮做成带子,巧手编联而成。不过我让工匠在内里加了一层牛皮,穿戴起来比瘊子甲更为舒适。说过要给你寻一副好的,此甲以冷锻法制成,强弩亦不能入。”
纪逐鸢想起什么,眉头一拧,抓过沈书的手指翻看。
“这不是。”沈书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在铸造局搬东西不小心划的,我不擅制甲。并非我亲手所做,动了动嘴皮而已。”
纪逐鸢含住沈书手上细小的伤口,目不转睛地看他,松了唇,想说什么,眼角微微发红地把沈书看着,最后只沉沉呼出一口气。
“今天下午吴大人来过,要你领二百骑兵编入常将军手下。”
“嗯,我今晚本来要告诉你。”纪逐鸢忍不住瞥镜子里的自己。wWW.ΧìǔΜЬ.CǒΜ
沈书也在看,笑道:“瘊子甲本是西夏骑兵队‘铁鹞子’所用,我照元兵铠甲制式做了些许改动,赶巧今日送来,要是晚两天,便要下一次出征才能用得上了。”沈书一直想给纪逐鸢弄一套好一点的铠甲,免得他总穿那身棉甲。沈书想起来上次朱文忠也送了一套。
“比不上你送的。”纪逐鸢温柔地说。
沈书抓了一把发烫的耳朵,抿唇低头道:“反正我现在搞军备,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回头有条件了,给晏兄、高兄、李兄也弄一身,但恐怕没你这个好了。好铁不易得,工匠们也在抓紧修复缴获的具装,等你回来你的马就有得用了。”
“沈书。”纪逐鸢出声打断沈书滔滔不绝的技术性话题,“新制的铠甲,尚未试过。”
“挡个把流矢绝对没问题。”沈书夸下海口,正打算给纪逐鸢好好说道说道冷锻造甲的精妙之处,纪逐鸢却起去将灯吹了。
“哥?”沈书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见一片微薄鳞光闪烁,来到自己面前。
纪逐鸢低下头,在沈书耳边小声说话。
“那不行……总得解了甲你再……”沈书语带窘迫,半晌,勉强点头,半推半就地由得纪逐鸢将他放倒,紧张得心跳加剧,眉心微蹙,加上纪逐鸢一番描述,只让沈书觉得这怎么想出来的?
不到片刻,沈书尴尬极了,喘息不定地依照他哥的指令坐起身来,身上还止不住打颤,犹有些神思涣散。
纪逐鸢大模大样展开双臂。
“摘了。”
沈书跪坐起来,抖着手将自己给纪逐鸢穿上的铠甲与甲裙都摘除掉,他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冷?”纪逐鸢拉过铺盖,覆上来,贴在沈书耳边轻轻地说:“哥替你暖。”
残留在皮肤上的冰凉之感,同纪逐鸢带来的暖意交织着蒙住了沈书的双眼,他仿佛一时落在冰封万里的雪国,一时又身处自地底深处喷涌出来的滚烫泉眼当中,身似浮云飘飘摇摇,一沉一浮俱不受自己控制。
·
同一时刻,隆平府内,微弱的月光透过一片漆黑的屋檐,同檐下挂灯晕染出的白光融为一体。
室内,茶香并未散透,桌案一侧坐席上的褶皱和糕饼屑清楚展示出,客人方去不久。
舒原放下手,露出清瘦的脸,眼睛被他揉得发红。他从桌案下取出盛放书信的盒子,信封边缘已经翻卷,信纸被摸了太多遍有些起毛。
他长出一口气,满饮一杯冷茶,揭开灯罩,冷冷注视吞没沈书字迹的火焰。
仆人见窗户打开了,过来问舒原是否有吩咐。
“不用伺候,快去睡。”
仆人竖着耳朵,听到舒原年轻的声音,困意重新浮现在脸上,双肩不由自主垮了下来,拖着脚步回房歇息。空气里散入了些微刺鼻的味道,他用一只手紧紧按住鼻子,好让这个喷嚏不要太响。
天亮之后,舒原照常带给孙捴家里做的饭食,从高邮过来,囚禁之所换了,看守的人也换了,不变的是脏乱的住所。阴冷潮湿的房间里充满屎尿的臭味,孙捴津津有味地吃舒原带来的饭菜,微薄的一层红光落在他黑得分辨不出五官的脸上,孙捴紧紧闭着眼睛,下巴却向外伸出,仿佛在承接朝阳。
看守的士兵瘫在相隔十数步外的另一间房里瞌睡,抱臂侧头,脸对着关押孙捴的栅栏。
舒原不敢多看,他心里混乱得很,甚至分辨不清那名看守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浦四、许诚二位壮士已启程去扬州与孛罗不花约定发兵的日子,待制稍安勿躁,只需再忍耐些许时日。”
一股湿润从孙捴眼窝里浸出,他的嘴唇肿胀皲裂,脸皮黑得发亮,就像在骨头上张开乌黑的铁皮,紧紧勒住头部。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一阵阵腐烂酸败臭味,以及从不断绝的尿骚味。孙捴嘴唇停顿了片刻,复又咀嚼起来。青菜在他的下巴拖出一道油光,他眯着眼,呲溜一声把菜吸进了嘴里。
接下去的时间都是等待,舒原每天白天到部里处理户籍钱粮摊牌的文书,有时同其他官员一起同具体负责收钱收鱼收丝凡尽一切可收之物的里正拍桌子扯皮。
夜里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食不甘味,练几篇字,到时辰便爬上床去睡觉。他在隆平府的宅院更大了,仆从没有增加,夜里因为房间空旷,愈发难以入睡。一旦闭上眼睛,孙捴的模样总会出现在面前,他还记得这位集贤待制初到高邮,一身整肃的官府,幞头两边留出的鬓角都梳得一丝不苟,华发夹杂其中,对着诚王毫无一丝畏惧。
直到张士诚下令将他囚于陋室,看押孙捴的民兵对他百般凌|辱,三不五时便弄得他一身是伤。那是至正二年的进士,济宁路录事出身,浑身上下除了一张嘴能唾骂张士诚,孙捴可谓手无缚鸡之力。
然而他从不屈从。
这种不屈激发了目不识丁的看守们一身无处发泄的暴力,挨饿受冻都是轻的,很多时候舒原都想不明白,在折磨人这件事上,人为什么有如此惊人的天赋。
他们鞭打孙捴,朝他嘴里灌腌臜之物,有时揪下一指头发来,让他握笔的右手去接发臭的馊饭,或是让一个人按住孙捴的手,另一人倾全身之力踩在他的手背上,让尖利的石子从他的掌心钻入肉中。他们还会好心肠地替他挑出石子,用盐水给他清洗伤口。周军汇集了大批盐民,他们比谁都更清楚盐水给伤口带来的剧痛。
那不过是一个剑都提不起来的文人,挨了打只知蜷缩在墙脚,等待身体缓慢地恢复。
当张茂先找到隔三差五好心给孙捴送点吃食的舒原,让他替自己传递消息时,舒原没有立刻答应。年初周军打下常熟,二月攻占平江路,诚王将平江路改为隆平府,定都之后,大兴工事,过起了享福的日子。有一日舒原照常去给孙捴送饭,看他脑门上豁了一条巴掌宽的口子,便把看守叫来询问。
那人醉眼昏花,一番推搡,满嘴污言秽语,舒原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知道那日是不是遭鬼上身了,舒原爬起来,扑上去同看守的士兵揪打成一团。终究他不是个打架的材料,这事很久之前舒原就知道,他从来也看不上只会舞刀弄枪,空有力气没有头脑的人。
那醉汉照着舒原的肚子来了一拳头。
舒原顿时一口气上不来,倒在地上,好半晌不能动弹。怒火在他胸中灼烧,身体却连站起来也不能,那人还要再上来踹他,惊动了舒原带的随从,双方扭打在一起。
混战的后果是,看守被换了,舒原也被关了两天。两天中不断有人审问他为什么要给元廷派来的人送饭。
“再不给他吃的,他就会饿死了。”
认识舒原的小吏笑笑说:“这种时候就不要烂好人了,那是大元派来的人。”
不认识舒原的官员则更直接:“关你什么事?”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主公既不愿意受降,为什么不能放孙待制回去给朝廷回话?”
小吏:“诚王……啊不,周王还未拿定主意,是否要听朝廷招抚。只有委屈孙待制多等等。”
官员:“那又干卿底事啊?”
“就算要关起来,总也不该折辱于他,他奉命而来,各为其主,总归没有大过。将人当做猪狗对待,岂非猪狗不如?”
关押起来静思己过的时日比舒原想的要短,第三天吃了午饭的窝头和炸鱼之后,他见到了张茂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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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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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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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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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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