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的主张,是渡众生出苦海,而非惩恶扬善。云弥平时行事虽然会遵循道德礼教,但她从小修大乘佛法,思想其实并不受人伦纲常束缚。撮合起二人来,一点心理包袱也没有。
在她看来,师兄没错,当年那种孤苦无助的情况下,遇到一个这样的少年,动点儿心怎么了?师兄又不知道那是薛洋。
既然师兄现在还对他有感情,她干嘛不想法子让他们在一起呢?师兄是局中人,跳不出这个框框,那事情就交给她来办好了。
云弥初入尘世,没受过什么挫折,思维方式总是直来直去的。只觉得做人不能太委屈自己,只要肯想办法,这世上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么,怎样才能成全师兄和薛洋呢?
云弥觉得,晓星尘、宋岚、薛洋三方面都要兼顾到。宋大哥是师兄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和薛洋的关系也不能太僵,否则师兄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好在她是个很擅长思考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致总结出了三人之间的主要问题和根本问题。
主要问题在于,薛洋做过的坏事。
这一点说来很简单,无非是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罢了。但问题是,薛洋不是普通的修士。他的力量太强大,容易遭人觊觎。清谈会上肯定会有很多世家会争着揽下处置他的任务。
当初,先是金家非要保他,又有苏涉拼死从夷陵老祖手中将他救下。哪个不是垂涎他的力量?
不能让他落入任何世家手中。否则薛洋不但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还会作为世家壮大力量的工具,被纵容着犯下更多罪孽。
要真这样,怕是会和师兄越走越远,这辈子都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要保住薛洋不落入世家手中,就相当于侵犯了他们的利益。那么不管是谁提出处罚方案,都肯定会被下绊子。不过,如果这个人有足够高的话语权,提出的办法足够公正的话,事情或许会顺利很多。
足够公正的惩罚。既能堵住世家的嘴,又能让晓师兄和宋大哥放下心中的芥蒂。有了这个前提,晓师兄才会有可能和薛洋在一起。
还不能让薛洋死了,死了怎么在一起?
诶~伤神。
坐在窗前吹了一夜的风,云弥确定了解决主要问题的两步计划:
第一步,取得尽量高的话语权;第二步,拿出足够公正的处罚方案。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云弥疯狂夜猎,哪里危险往哪跑。“无尘禅师”的威望迅速积攒起来。
离清谈会召开还有五天,四个人终于晃到了清河。云弥的卷轴也完成了。这天晚上,她总算肯满足薛洋的好奇心,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见自己对薛洋的那点同情被说破,宋岚觉得怪不好意思的。避过薛洋戏谑的眼神,觉得有必要维护一下自己大公无私的形象:
“修道之人,维护公正本就是分内之事。”www.xiumb.com
难得的,薛洋没在宋岚面前逞嘴皮子功夫。他没想到,宋道士心里对他竟然有一点善意,这倒是个小小的惊喜。
更让他惊喜的是道长。小尼姑刚刚的一番分析虽没有明说,但以薛洋的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道长心里有他。
即便在道长心中,他没有那些狗屁道义重要,薛洋还是很高兴。换个角度想一想,他这么一个和大义水火不容的人,道长心里都还能有他。那一定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薛洋飘了,荡漾了。他决定了,不管小尼姑提出什么惩罚,他都老实照做。
被薛洋无比热烈的目光盯着,晓星尘有些脸红。转过头去,刻意避免对上他的视线。
冷静一下,开始关心云弥:
“所以小凡的想出的惩处办法是?”
小师妹说得轻巧,但这显然是赌上了名声的举动。稍有不慎便会为人诟病。
云弥拿出了画好的卷轴:
“这卷轴里面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可以作为拘禁使用。这样就能避免各大世家以看押薛洋为由争抢他。”
三人点头,独立的空间,的确比任何拘禁地都安全。
云弥继续说:
“我在里面设计了一套阵法,名字还没想好,一会儿咱们可以商量商量。一共包含有五道大阵。第一道用于探查,可与人元神相连,探查出阵中之人有生以来的全部记忆。”
“第二道用于审判,可从记忆中筛出此人的所有恶行。第三道用于处罚,可将受害者遭受过的一切,不论精神还是肉/体上的痛苦。原模原样,一一施用在阵中之人身上。
“第四道用于修复,阵中之人若是死亡,修复大阵就会启动。将此人复活,继续受罚。第五道用于救赎,阵中人所受的一切苦痛都会转化为福报,返还到那些无辜受害者身上。还活着的作用于今生,已死去的作用于来世。”
“处罚、修复和救赎三道大阵,受审判之阵调控,循环不息。直到经历过所有受害者的痛苦,方能结束。”
宋岚和晓星尘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世上只怕没有比这更公正的处置了。就连一贯伶牙俐齿会抬杠的薛洋都没想出该挑什么刺。只有最后会留人性命这一点会被人诟病,不过只要操作得当,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处罚方案就这么敲定了。四个人开始商议如何跟各大世家周旋。
薛洋觉得这个场景实在荒诞,他竟然在和人筹谋着怎么处罚自己。
更荒诞的是,商议着对自己的惩处,他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人生第一次,有人为他考虑这么多。
最后商定,由云弥和宋岚先一步上不净世,试着和已经到达的世家代表多多交流。能拉拢的尽量拉拢,不能拉拢的也尽量知己知彼。
晓星尘带着薛洋先找间人少的客栈住下,五日后准时参加清谈会。期间尽量少和修士接触,以免节外生枝。
接下来的四天,薛洋过得像在做梦,快活得几乎有些不真实。这样的甜蜜温暖,让他快烧成死灰的心又着了起来,涌动着期待和躁动。
客栈里兴奋得睡不着的晚上,薛洋躲在被子里铺开纸张。学着隔壁闹着私奔的酸秀才,用歪七竖八的墨迹,把这几天的一点一滴都记录下来。婆婆妈妈啰里啰嗦,像只有收集癖的雀鸟,生怕漏掉一丁点儿财宝:
第一天,晓星尘陪我去了清河最大的酒楼。
这家点心特别贵,幸好小丫头留下的银子够多。
……
第二天有集市,为了不惹人注意,晓星尘没穿道袍,换了件读书人的长衫。
好像更好看了,一路上有好多小姑娘偷看,不开心。再看,再看把你们眼睛挖出来。
道长买了好多小玩意儿哄我,算了,小姑娘们的眼睛暂且给她们留在眼眶子里。
……
第三天,怕有人偷看晓星尘,白天没有出门。道长借用客栈的厨房给我煮了酒酿小汤圆,特别甜。
晚上逛夜市,卖糖人的老头画了一个道长一个薛洋。我一个都没舍得吃,偷偷藏进了乾坤袋里。
回客栈的路上牵到了道长的手,筋骨有力,皮肉却很软,手感真不错。
……
第四天,白天还是不想出门。道长给我画了幅画像,以前从没见过晓星尘画画,画得真好,他怎么什么都会?
晚上出去放河灯。许了愿,我是真的好想好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
第五天早上,该上不净世了。临行前,薛洋拿出捆仙索递给晓星尘:
“道长还是把我捆上吧。”
晓星尘觉得没必要:
“不必,你又不会跑。”
“那帮正派人可无聊了,你若是不捆我,铁定说你监管不力,有勾结邪魔外道之嫌。你就当是行行好,照顾照顾他们的猪脑子,别给他们机会费心思编排人了,本来脑子就不够使,再嚼舌根给嚼没了。”
他这张嘴,永远都这么厉害,晓星尘忍俊不禁。
道长一笑,薛洋也跟着高兴。第一次这么盼望别人惩处他,受完这些罚,他从前的罪孽也算是了了。那么,道长应该就能接受他了吧?
“道长,我出来以后跟着你去夜猎,给你打下手好不好?”薛洋试探地问。
晓星尘仍是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走吧。”
晓星尘这些天老是这样。会陪着他纵着他。却绝口不提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不能接受他吗?不能接受为啥还要对他这么好?
薛洋想不通,决定回头问问云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小尼姑在这方面,的确比他聪明那么一丢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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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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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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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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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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