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薛洋看师兄的眼神,的确怪怪的呀…
肯定是自己六根不净,云弥不敢再多想,赶紧念了几遍《般若心经》
又一个下雨天,云弥从外面挨完雷劈回客栈。
晓星尘见小师妹心情不太好,就陪她在院子里坐着聊天。
聊着聊着,云弥确定了。出问题的不是她,是薛洋。不单薛洋有问题,她家师兄也出问题了。
那天,空气潮湿又沉闷,云层很低,黑压压的一大片。
云弥怕雷劈到屋子连累客栈老板受损失,就躲到郊外去。被劈得疼了,难免心情低落。回到客栈,看见晓星尘因放心不下她在院里等着,心中一暖。
有人关心,一点点伤感的情绪就涌上来。闷闷的走过去,坐到师兄身边。垂着手,额头轻轻的抵着他的肩膀。
晓星尘见小师妹这般孩子气的动作,知道她是委屈了。
摸摸她的头,有心宽慰宽慰她。
师妹说过,她字尘凡,师傅平时叫她小凡。或许换个更亲切的称呼,师妹听着心情会好一些。
“遭受这般苦楚,并非是小凡做错了什么。只是你天分太高了,上天总会给有天分的人安排些磨难。不过天道是公平的,受了这样的苦,以后上天就不会忍心让小凡再受别的苦了。”
晓星尘轻声说。
这样的称呼从师兄嘴里说出来,云弥不由想起了师门中的日子。
见她注意转移,没那么难过了。晓星尘再接再厉,给云弥讲起她的师兄师姐们年少时的趣事:
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别的师兄师姐嫌麻烦不愿意带。也就晓星尘,又温柔又有耐心,师弟师妹们都爱粘着他。
云弥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千帆师姐看起来凶巴巴的,小时候竟然是个爱哭鬼。长风师兄博学多才,小时候竟然连一小段道德经都背不出来。
谈起师门往事,晓星尘讲得也很开心。
云弥忽然想,当初师兄伤了眼睛,心如死灰的。捡到会撒娇会卖乖嘴巴又甜的薛洋,其实是有些许慰藉的吧。
鬼使神差的,张口说了蠢话:
“当年在义城,师兄是将薛洋当成师弟照顾了吧?”
说出口后,云弥直想打自己嘴巴。
说的什么话!薛洋将师兄骗的那么苦,你还要提起义城的事。这不是揭师兄伤疤么,师兄想起以前的事该有多难受?
晓星尘一怔,却没有云弥所担心的那么难过。
义城里相依为命的温暖是真的,相处时丝丝缕缕的甜蜜也是真的。
一颗心的确因为少年的靠近而真正悸动过。这些真实的感受,晓星尘没法否认。
复生以来,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薛洋。
关于薛洋的记忆,晓星尘只能将它割裂成两部分看待。
一部分是在义城外捡到的无名少年,一部分是让他痛不欲生的狠毒魔头。
对那个无名少年,晓星尘疼惜又依赖,少年和阿菁是他人生低谷时的慰藉。当初,也曾动过就这样和他们在义城过完一生的念头。
而那个狠毒的魔头,是他一生苦痛的源头。
凶残暴戾,滥杀无辜,全无人性。虐杀阿菁和宋岚,骗他杀人,操纵子琛杀人,践踏他们的信仰。
即便现在师妹说阿菁还有救,宋岚也已经复活。即便了解了薛洋的过往,觉得他的确可怜可悲。晓星尘还是没办法原谅他。
受害者被弥补,不代表当初的伤害不存在。悲惨的过往,不能拿来作为伤害他人的理由。
况且他的受害者那么多,被弥补的也只有子琛和阿菁而已。晓星尘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替别人说原谅。
多种感情掺杂,导致晓星尘实在没办法面对薛洋。对于他一路上的各种搭讪,都是能躲就躲。
至于心底藏着的,对他的那一点点隐秘情感,晓星尘决定压下来。
今日云弥既提及义城的生活,晓星尘便忍不住跟她说了些。
“他可没有师弟师妹们那么乖。爱吃好吃的,爱玩小玩意儿,还爱惹事……”
云弥没想到师兄真的会跟她讲义城的事,不知道该接点什么话好。不过晓星尘似乎不太需要她做出反应,就这么自顾自地说下去。
“但他很会照顾人,补屋顶修门板都特别拿手。”
“还特别会察言观色,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能发现。然后就想尽办法逗我笑。”
看见晓星尘嘴角含笑,越讲眉眼越温柔的样子。云弥又想到了那些话本…
虽然没体会过情爱。但禅修比一般修士更注重悟性,云弥能有这么高的修为,领悟和分析能力当然不差。
话本里的故事,固然有夸张虚构的成分在,但也是从现实中取材,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师兄他,难道对薛洋……?
“师兄可是舍不得他?”
脑子里有了念头,一时没忍住就问出来了。
晓星尘被问得一愣,显然没想到小师妹的心思如此细腻,竟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他对薛洋的感情。
“人非草木。”对自家师妹,晓星尘不愿欺瞒,“不过小凡放心,世上有很多东西比情感重要。比如公正,比如道义。师兄不会犯糊涂。”m.xiumb.com
没心情再聊,晓星尘起身回房了。
云弥独自在石凳上发呆。思路越发明朗,一路上三人的种种反常举动,始终萦绕不散的伤感氛围,都有了解释。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二天,云弥把薛洋的手臂和小指给补上了。
其实,修复一部分躯体对她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只不过觉得他害得师兄太苦,不想理。如今既然发现了自家师兄对他的感情,云弥决定还是对他好点。
残肢再生是很疼的,云弥平时给人治伤,都是趁还昏迷的时候动手,免得对方吃不消。可薛洋本身就是醒着的,又不能单为了接个胳膊把人打晕,没办法,只能生忍。
饶是薛洋惯于忍耐,也不免疼得满头大汗。云弥建议他敷些冰块缓解疼痛。不料他如今身上带着封印,身体比寻常人弱上很多。出了汗,又敷冰块,当晚就发烧了。
见薛洋烧得迷迷糊糊的,晓星尘有些着慌。
宋岚不出声,但还是主动取消了当天的夜猎。别别扭扭的叮嘱云弥有事一定要叫他,然后就躲回自己房间了。
云弥拧了湿帕子递给晓星尘,转身出去煎药。
薛洋很难受,头又晕又疼,口干舌燥,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突然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额头上,让他感觉很舒服。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起发沉的眼皮。模模糊糊的看见道长正一脸关切,拿着湿帕子给他擦脸。
薛洋只觉得,即便此时立刻死了也值得。
许是生病了,心里比较脆弱。薛洋有些冲动,一把抓住道长的手腕。晓星尘被吓了一跳,想抽出手来,可他死活就是不放。
不想放开,怕一放手,道长就不见了。
“道长快摸摸我,能碰到我才是真道长。”
晓星尘回来这么多天,薛洋心里一直都不踏实,只怕又是一场美梦。道长有意躲着他,他只能每日用目光追着道长的身影,舍不得眨眼。
薛洋抱着晓星尘的手,用脸蹭啊蹭啊蹭。这种踏实的触感,让他始终悬着的心得到了满足。
“啊!摸到我啦!道长~我头好疼。嘿嘿嘿,疼就不是梦。又疼,又能摸到道长。嘿嘿嘿。”
话说得颠三倒四的。
原来是烧糊涂了,晓星尘没再挣扎,任他扯着。
薛洋笑着笑着又委屈起来:
“道长,我以后都不做坏事了,你别躲我好不好?”
“我再也不欺负人了,你理一理我嘛。”
“欺负那个小尼姑不算。我把她惹哭了,道长才肯看我两眼。”
“道长,对不起…”
“道长,我想吃糖。”
“道长,唤我一声阿洋好不好?”
听着薛洋迷迷糊糊的絮叨,晓星尘情不自禁,回握住他。刚一握住,又赶忙放开。
既然要选择道义,就不能随便给他希望。得了希望又被放弃,实在是太伤人了。晓星尘不想在感情上伤害别人。
挣开他的手,狼狈的出去了。
云弥端着药回来,正好看见晓星尘急急忙忙从薛洋房里出来:
“小凡,将封印撤了吧。他不会跑的。”
说完,就匆匆走了,像是在逃避什么。
看看匆匆离去的师兄,又看看屋里一脸失落的薛洋,云弥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洋因为道长离开,闹脾气不肯吃药。云弥连哄带劝,总算给他灌进去了。
把药碗送回厨房,云弥累坏了。揉着肩膀准备回房,一扭头看见她家师兄独自坐在凉亭边上看星星。
瘦削的年轻道人,松松的裹在白色道袍里。微风一吹,道袍随风摆动,看起来落寞极了。
云弥看着心疼,暗暗决定做点什么帮帮师兄。
在安泰镇停留了半个月,镇里的邪祟几乎让宋岚和晓星尘除干净了,四人打算继续上路。
镇里的百姓千恩万谢,一路相送,到了郊外才肯回去。
薛洋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受人爱戴,心情特别好。路上嘴巴嘚吧嘚就没停过。更让他惊喜的是,晓星尘虽然还是不理他,却不躲着他了。
嘿嘿,这段时间好事真多,再这样下去,他都舍不得死了。
接下来,四个人一路走走停停。每天晚上宋岚和晓星尘都出去夜猎。
薛洋也想一起去,又怕被别的修士认出他,嚼舌根说道长监管不力。
原本还有个云弥可以给他逗着玩儿。但是自从他退烧那天以后,小丫头一到晚上就不见踪影。把他一个人留在住处,还解了他身上的封印。
现在怎么不怕他跑了?
薛洋快无聊死了。
小尼姑现在白天也不理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卷轴,一得空就在上面写写画画。还总是整晚整晚的往外跑。
本来三个人里就只有云弥会理他。现在小姑娘不说话,宋道士又是一副讨债样,怕道长尴尬他又不敢轻易找道长聊天。
白天走在路上,讲话也没人理。晚上一个个都出去,留他一个人在住处,活像个独守空闺的怨妇。
这日子没法过了!
某天午休,戏瘾上身的薛·怨妇·洋,拈着从小姑娘身上抢来的手绢,梨花带雨的,开始了对云弥的控诉:
“呜呜呜,你个没良心的小尼姑,丢下我一个人,整晚整晚不回家。呜呜呜,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呜呜呜,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云弥被薛洋逗习惯了,丝毫不为所动。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意料之中啊。薛洋才不在意云弥理不理他,他的目标是晓星尘。
小尼姑修为高,道长能放心她一个人去夜猎。可小丫头不经世事,薛洋就不信,道长听到她晚上出去可能是约会情郎还能放心得下。
路上已经好几天没人说话。薛洋快闷死了,想听道长说说话。
晓星尘听了薛洋的话果然开口了:
“咳,小凡啊。”跟女孩子说这种问题好尴尬呀,不过对师妹的关心暂时战胜了羞窘的情绪,“师兄知道你长大了,其实多交些朋友很正常。师兄也不是死板的人。”
薛洋看着道长,硬着头皮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可爱了。继续煽风点火:
“就是就是,你看这大好春光,风爽花香蝶儿忙。哪个少女不怀春?你别不好意思。”
宋岚无语,薛洋明显就是故意引星尘说话。偏偏在薛洋面前,星尘总会变得很好骗。
不过他也挺好奇小云最近做的事,便没有拆穿薛洋。
“咳,小凡心里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师兄说…”
晓星尘还在努力。
“师兄~,我真的只是出去夜猎。”
云弥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薛洋说啥她家师兄就信啥。
薛洋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搅和:
“小尼姑骗谁呢,夜猎能猎一整晚?”
云弥不想理他,转头看向晓星尘:
“师兄信我,我做事心里有数的。”
小师妹看向他的眼神清清白白的,凛凛真诚。晓星尘点点头。
比起薛洋,他当然还是相信师妹多一点。
“那你晚上到底出去干什么了,猎什么玩意儿能猎一整晚?”
薛洋不依不饶。他向来不太能控制好奇心,否则也不会在诡道上有那么高的造诣。
“我在筹划些事情,等这卷轴画好了,会和大家商量的。”
话说道这份上,晓星尘和宋岚不再问了。薛洋又问不出什么来,只能眼巴巴地等小尼姑把她那张破图画完。
又过了大半个月,薛洋总算相信她真的是出去夜猎了。他不得不相信。
这几天,但凡路过修士多的地方,都能听到“无尘禅师”的事迹:足踏红玉莲花,腕缠檀木佛珠,诵经声一起,鬼魅妖魔都可渡,沉疴伤残皆能治。度化水行渊,破万灵锁煞大阵,生渡古战场百万亡灵……每一样单拎出来都吓死人。
看着不过是瘦瘦小小一个二八少女,但冒头之快,战绩之丰,实属世间罕有。虽然夜猎从不与人多言,特立独行倏忽来去,却更显得强悍又神秘,反而引来无数修士的倾倒膜拜。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连‘天下第一禅修’,‘菩萨转生’这样的名号都被追捧出来。
小丫头从前的法号不就是无尘吗?世间禅修本就不多,这个描述,不是她就有鬼了。
招摇成这样,小林村的事还不够她出风头的?小尼姑也不像功利的人啊,为啥忽然这么锋芒毕露?看着也不算蠢,图啥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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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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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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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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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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