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似是能嗅到青竹的香味,楚荧朦朦胧胧地睁眼,借着月光,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空荡荡的床榻,而是谁稍稍凌乱的衣襟。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被谁抱着。而自己的头,竟是一直枕在他的胸前。江斜的下颌轻轻蹭在她的发顶,自己的刘海睡得有些凌乱。
楚荧偷偷去看,江斜也正睡着,楚荧这才又安心下来,鼻尖又嗅了嗅江斜身上的青竹香气,然后窝在江斜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继续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想要在他怀里接着睡去。
江斜的怀里当真是极舒服温暖的。
只是这眼睛才闭上,楚荧的意识却是猛地清醒过来。
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们二人此时睡着的姿势,是不是有些太过暧昧了些?
伏在江斜的胸前,闻着淡淡的青竹熏香,她刚好能听到江斜安稳睡着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又像是能穿透她一般,这个人在自己身旁,她却莫名地,自己的耳根发烫,心似是跳得更快了些,又或许,那耳边清晰的、越来越快的跳动声,本就是她自己的心跳。
楚老夫人平安无事,诸事也皆是有了脉络可寻。先前因着忙着其他的事,她迟迟没能意识到,只是今日夜深人静、万事暂且安定下来,躺在这个人怀里,她才终于第一次有时间去想,她究竟是怎么看想面前这个人的?
这是她的交易对象、合作伙伴,也是她的夫君。一开始接触他的时候,或多或少,两个人都算是别有用心、各怀心思。曾经面对江斜的时候,楚荧承认,自己多多少少,都带着自私的算计,她想要安安稳稳地活命,想要一份没有太大风险的康庄大道。琇書網
再活一次,她到底也不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当然看到出江斜的用意。两个人都自诩是生意人、是赌徒,那时,她是真的只当江斜是一条路罢了,最多,是个各有目的的朋友。
可是后来呢?
她身中情药在马车里费尽心思勾引他的时候,成亲那晚她拿到江斜送她的那柄提了诗的折扇的时候,在马车里第一次张口喊他“夫君”的时候,花灯之下十指相扣的时候,再到前几日楚家遇到危难,江斜从她身后抱紧她,撑着她让她振作起来的时候……
怎么能够。
这绝不只是普通的朋友应该有的情绪,因为忆起种种,她竟忽觉得心动。她或许……早就不是把他当成一个交易伙伴看待了。
重生之后,她明明只是想要自己安安稳稳活下去、楚家一切都好而已,但如今她却觉得远远不够——她带着这些让自己都觉得不齿的心思在他的身边,她究竟想要什么?
而他……又是怎么想、怎么看她的呢?
楚荧有些怅然地睁开眼,视线又刚好落在眼前,江斜略略有些凌乱的衣襟上。窗外的月色似是通晓人心意一般,穿过江斜衣领之间,刚好照在江斜胸口玉色的肤上。
顺着月光,楚荧偷偷地看了一眼。
——线条矫健,赏心悦目。
只一眼,楚荧就呼吸微微一滞,红了脸,身子一僵,脑中所有的思绪都乱作一团:
——楚荧啊楚荧,明明说好这一世只求个平安顺遂,但是如今,你满脑子究竟都在想什么?是上辈子的苦没吃够吗,你竟然在想感情?
脑中自己把自己唾弃了一番,急忙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给自己寻个嗅不到他身上熏香的角落,能容自己喘息的片刻。却发现,自己躺在江斜的怀中,江斜的臂还环着自己,手掌搭在自己的后腰上。
江斜向来浅眠,窸窣动作间,江斜也是醒了。
“怎么醒了。”江斜还带着睡意,没什么意识地蹭了蹭她的发顶。
楚荧的身子又僵了起来,赶忙推了推江斜,从江斜怀里退出来,半晌才有些局促地憋出一句话来:“没什么。”又觉得自己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没话找话一般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江斜这些天,白日要暗中去查楚老夫人的事,晚上又一直在楚府里陪着楚荧照顾老夫人,只能比楚荧更辛苦上些。
听说楚老夫人已经醒来、楚荧也回了承阳候府,看见榻上安睡的女子,江斜终于也是放下心来……明明一开始两个人都是普普通通规规矩矩各自躺在床上睡觉,不知怎么,就又靠在了一起。
江斜觉得自己有些逾矩了,面上不好意思,偷偷挪开视线:
“我是戌时回来的……现在应当是亥时了。”
两个人气氛略略有些尴尬,江斜也轻咳一声,又问:“不再睡会儿么。”
“……睡不着了。”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既然睡不着……”却没想到,江斜突然笑了笑,转过头来,冲楚荧眨了眨眼,道,“阿荧,我带你出去玩吧。”
“出去玩?”楚荧狐疑,“什么时候?”
“现在。”江斜的桃花眼格外的好看,“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换了便装,借着月光,就这么一时兴起,两个人便真的骑了马一同偷偷溜出了京城。
来不及去想刚才拘束在方寸榻间那点纠结的情思,京城里还正在宵禁,二人就这么一起悄悄用了江斜的人脉跑出城,披着冷冷的月色,颇有几分年少时候,旷了学馆授课出去偷闲的惬意,又有些像是有情人相约策马私奔一样的快感。
还是二月,明明寒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冰凉,但是却是莫名地让人觉得心情畅爽,不知是因为祖母终于无事醒来,还是因为身边的人。
“你带我去哪——”楚荧牵着马绳,骑在江斜的侧面。
“也算是你的地盘。”
京城外?她的地盘?
楚荧迅速地反应过来:“当初你买的那块地?”
江斜笑了笑。
当初江斜买下这块带暖池的地,又请人仔细设计过,也是前段时间才建好。
京郊幽静,四下无人,两人隔着一堵墙,各自泡完露天的暖池,早已是到了丑时。
不过是才建好的宅子,家具用品虽是一应俱全,但两人是一时兴起才来,这头还没有安排好下人。楚荧草草擦了身,换了身衣服进屋。
江斜是男子,动作自然是快些。楚荧进了厅里,就看见江斜早已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厅里煮茶,桌上还摆了好些茶点。
“过来坐。”
水正好沸腾,泥炉在火上泛着蒸腾的水汽,江斜好看的手提起泥炉的柄,垂眸给楚荧沏茶。此情此景,倒是让楚荧回忆起,当初二人第二次遇上,江斜那时在她面前还是装着纨绔子弟的模样,却亲手给她煮茶时候,流露出的一丝温润的气息。
楚荧才泡完热汤,脸被蒸得泛红,此时也是有些饿了。
看着楚荧一头还有些湿哒哒的长发,江斜把茶盏推到楚荧面前,又站起身来进了房里。
楚荧不知江斜进屋做什么,便自顾自地捧起茶盏和点心。
不久,江斜又拿了沐巾回来,站在楚荧身后,给她去擦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发。
“不把好好头发擦干,小心着凉。”
明明她还坐在这儿吃东西,却让江斜给她做下人的活儿,又是煮茶又是擦发,楚荧着实是有些良心难安。
“……我自己来就好了。”楚荧向伸手去拿江斜手中的巾。
“无妨,你好好吃东西。”
“……”楚荧撇撇嘴,又把手收回去,微微低头,咬了咬唇。
江斜给楚荧擦发时候,手指不经意碰到楚荧的耳廓,又惹得楚荧本就泡得泛粉的皮肤更是红了起来。
待江斜给她把头发擦干净,楚荧拽了拽他的衣袖,问:“这儿可有酒?”
就像之前的几次一样,楚荧坐在宅子的屋顶上,江斜端了刚温好的酒上来。
“也不怕冷?”江斜笑着问。
“无妨,这不是还披着衣服么。”楚荧扯了扯身上江斜又给她披上的男子的大氅,“我们以前倒是经常坐在屋顶上喝酒。”
江斜在楚荧的身旁坐下,两个人坐在一处,衣角交叠。
冬日的林中静谧,这处有暖池的宅子正被松林环绕,坐在屋顶上,抬头便能看到遥远的夜空。不似刚才来的时候的月朗星稀,天空显得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
“这儿没果酒,这酒烈些,你慢着点喝。”江斜把灌了刚温热的酒的酒囊递给楚荧,想了想,又答,“倒也不能算是经常。”
统共两次。
第一次,是楚荧和离的那晚,江斜受了伤,两人喝过一次酒,变成了各怀算计互相利用的朋友。
第二次,是楚荧险些受了东宫算计,两人又喝过一次酒,商量过后,决定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
打开酒囊喝了一口,不是平日里自己小酌的清淡滋味,反倒是男子常喝的有些辛辣的酒,楚荧登时便是呛得直咳嗽。
“都说了喝慢些。”江斜忍着笑着看了一眼身边被辣得红了眼眶的楚荧,悠悠地给自己灌了一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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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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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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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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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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