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成卷,旋转如林。
毒刺疾射而来,“噗噗噗噗噗”扎入飓风。飓风绞着毒刺,几个位移之后,朝刺鲀回扑。
飓风由檀景挥出的罡气组成,亦有刺鲀那些狞恶的毒刺,毒刺坚硬,绞入飓风,在其间悉悉索索地碰撞,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轰驰而来。
刺鲀的脸比锅底灰还灰,他迅速念了一阵咒语,飓风中的毒刺猛地爆炸,化为大片的碎片四散溅射。
由此爆炸产生的力量也驱散了飓风,飓风破碎,能量散射,轰得衣衫猎猎作响。
还没等刺鲀喘口气,他发现檀景消失了。
下一秒,一股剧痛袭来,一只手破开了他的腹腔,穿透他的背部,刺鲀慢慢移下眼去,赫然一个血色大洞。
檀景落在他身侧,带着手套的指尖点点血珠,滴滴答答。
“再见了!”
贯穿腹部,破坏脏器,活不了了。
“噗”地一声轻响,刺鲀的身体犹如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直径三米的庞大球体疾飞而出,在空中划出数道不规则的弧线,倾泻向远端,落在九龄珠身边。
檀景皱了皱眉头,一股怪异的感觉升腾而起,仿佛是刻意脱离战场?
“爷爷,你没事吧?”九龄珠朝刺鲀挤挤眼睛。
“咳咳......没事,还好和大王章鱼学了几招,脏器移位了,要不然爷爷可有的苦头吃咯。”刺鲀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抓起一只章鱼堵住伤口。
刺鲀的身体恢复了原来大小,他问:“姑奶奶,鱼阵怎么样了?”
“那还用说,我们准备了这么久,挑了这样的一个地方,水汽充足,万无一失,是该要仇人血债血偿的时候了!”九龄珠咬牙切齿道。
“那还等什么!杀了他,报了仇,我们回海里去,爷爷给珠儿做你最爱吃的炝海参,这些天,天天吃烧鸡我都吃腻了。”刺鲀狠狠道。
“大头的,大头的炝海参。”九龄珠咽了一口唾沫,强调了一下。她一手捏破了深海珠母,将珠光闪闪的珠母粉洒向天空,千千万万只长喙飞鱼沐浴在珠母粉中,仿佛感受到了大海母亲的温柔抚触。
“大海是我们的故乡,珊瑚把我们滋养,海浪娓娓的话语刻在我的心上,今天黑潮泛滥,珊瑚枯萎,大海的儿女,生在海波中……鼓起勇气去战斗。”
一向跳脱的九龄珠在这一刻,气韵变得沉静华美起来。她一头跃入江水之中,挥动龙头大铡刀,调动万千水汽,同时托起千万条飞鱼,或空中滑翔,或入水游曳,海啸般朝檀景扑去。
千万吨水汽淹没了檀景,水中飞鱼结成鱼阵,互相咬住尾巴,首尾相联,一圈圈盘据在一起,不论大小,所有的鱼都层层叠叠紧紧围绕,张开利刃般的双鳍,迅速游将了起来。
远远看去,滔天而起的巨大水墙中,一个可怖的黑影,张开森森利齿,就要吞噬眼前身影。
在水中,檀景的功法受到了限制,这些飞鱼来去自如,闪躲如同幽灵一般,进如千万只灵活游曳的刀刃,退能结成铁桶一般的围墙,即便打开一个缺口,后面的鱼依旧源源不断地堵上,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飞鱼那奇怪的长喙坚硬无比,配合上寒光森森的双鳍,千千万万只飞鱼一同游起来,简直比方才的飓风绞肉机还要绞肉机。
九龄珠与刺鲀的眼光同时凝了起来。
在遥海那个明珠熠熠的夜晚,原本这个夜晚应该同所有夜晚一样,水草轻舞,水波荡漾。
小小的九龄珠扎在母亲怀里撒娇,扳着父亲的脖子,不依不饶地向他讨要今日打猎回来的生猛海鲜。
一下子,原本波光清澈的海水荡漾开一缕血迹,瞬间满眼都是血污,鼻间是腥臭的味道,这个味道九龄珠从来没有闻到过,是海底的泥沙被翻腾起来的味道,是三千海士尸骨堆叠的味道,是母亲与父亲被杀的血气。
就是这个男人,他太强大了,小小的九龄珠,那时眼中只剩恐惧了,她颤抖着牙,大小便失禁。
刺鲀把她从水草泥中抱出来,她蜷缩成一团,问她什么,她也不说话,睁着大眼睛,这样不吃不睡三天,在第四天的晚间,刺豚给她拿过来一个贝壳粘的娃娃,这个娃娃已经很破了,是九龄珠很小的时候,母亲给她做的。
鲟鳇蔑刃和砗磲夫人忙于遥海事物,九龄珠小时候就一个人哄娃娃睡,哄娃娃吃,给娃娃梳头,给娃娃洗澡,父亲母亲不能陪她,她很想有个妹妹可以陪她。
看到这个娃娃,九龄珠才哇地一声哭出来,“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那个大坏蛋,爹爹和娘亲都死了,爷爷!爷爷!我好难过。”
九龄珠抱着刺鲀的脖子深深恸哭。
报仇?这样的小女孩,谈何容易。
刺鲀亦深深抱住九龄珠,拍着她的背,“好!报仇!我们就报仇,左右遥海的鲟鳇珠都没了,海底如今也是住不得了,老朽就陪着姑娘上一次岸,无论仇人如何猛恶,老夫都一直陪着姑娘,就算豁出去这把老骨头,也永远在姑娘身边保护姑娘!”
鱼阵中,檀景一个闪身不及,已经叫一只飞鱼擦伤手背,他摘下手套,看到一道淡红的痕迹。
鱼阵中飞鱼闻得血腥之气,躁动起来,鱼鳍摩挲,凶性大振。
“爷爷!”九龄珠大喝一声,“瓦影射鱼!”
“知道!”刺鲀跃入水墙,在水里,不搅动一丝波涛,他的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捉不住。xǐυmь.℃òm
几只大王章鱼伸出闪电般的触手,朝檀景的四肢裹去,檀景挥动细扇,斩下章鱼一只手足,才挣脱被缚的右手,就感觉一股大力猛地拖着自己往下沉,右脚上又多了两只章鱼足。
檀景皱皱眉头,这种软体动物,体生八足,当真难缠。
刺鲀再次膨胀身体,直径长达十米,体表的尖刺达三米,尖端是紫汪汪的剧毒。
同时千万只飞鱼密密麻麻排成鱼山,尾端朝外,长喙一致对着檀景。
“轰——”刺鲀忽然剧烈地旋转起来,带着满身尖刺卷成一只咆哮的巨弹,水波却是纹丝不动。
凌空结印的琴姬,心不禁提了起来,如此高速的旋转,外部的水波毫无波澜,说明凝聚的能量封印在内里,毫不外泄。
一旦触发,将会造成灾难级后果......
“不行,我要去救尹君!”琴姬急了。
“琴姑娘,”丽王喝道:“冷静!尹君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黑棺海蜃就要完成,不可功亏一篑。”
“可是......”琴姬咬咬牙,看着即将完成的术法,按捺住内心的不安。
术法难成,拼尽自己一身幻术功法,两人同时助力。一旦术成,敷春城将完全与外界失去联系,没有人能发现敷春城消失,无论是九天还是幽冥,没有人能知道。
这个封闭的敷春城,没有援军,没有阳光,被人遗忘,最后没有生机......
谁都别想阻止檀尹君!
现在的刺鲀如同一只咆哮的巨弹,千万只利喙森森的飞鱼收拢鱼鳍,把身体缩成一只利箭。
水波轻摇,江涛乱拂。
“上吧!”九龄珠斩下龙头大铡刀。
她泛着鱼尾,江水给予了她无限的能量,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威严的深海女王。
巨弹轰隆碾压上前,一旦被绞入......鱼阵中,每支鱼箭嗖嗖嗖嗖,几乎捕捉不到声音,尖锐和重钝,惨痛与凛冽,凝聚与狞恶,一股脑儿朝檀景席卷而去......
“尹君!!”琴姬惊叫起来。
千万吨水汽落下,重重地拍在城墙上,满地飞鱼扑腾着身子,它们回不到水里,也飞不起来,就快要死去。
满天水汽中,一个身影站了起来,他的身体缩小了一圈,身上的三米长的尖刺,被削掉了大半,露出一个一个的血窟窿,刺鲀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爷爷!”九龄珠跳上岸,强忍着脱力的感觉,重新化出双腿,泪水盈湿了她的眼眶,她嗫嚅道:“......我......我成功了。”
“姑娘。”刺鲀虚弱地朝她笑了笑,他朝九龄珠走去。
那个男人趴着,一动不动。
九龄珠眼睛里一点一点聚集起欣喜,刺豚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刺鲀走得很慢,走得不稳,爷爷受伤了,九龄珠就要扑过去扶他。
刺鲀走了几步,全身猛地一抽,面朝地面缓缓扑了下去。
“姑......娘。”刺鲀的话还没说完。
仿佛有什么擭住了九灵珠的喉咙,她完全不能呼吸了,瞳孔猛地收缩,刺鲀身后,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了,他满身湿气,发丝散乱,全身滴滴答答乱淌着水珠。
“爷爷!”九龄珠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手脚一软,已经是站不稳,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颤颤巍巍地抱起刺鲀,唤了两声,“爷爷,爷爷。”
“爷爷,你怎么了?”九龄珠小心地唤他,刺鲀的脑袋被轰去了半边,他只剩一只眼睛了,他张了张还算完好的嘴唇,艰难道:“姑......娘......快走。”
身旁是同伴的尸体,握着龙头大铡刀的手无力又不甘,九龄珠惶然伸手去捂刺鲀的伤口,可是好大的一个伤口,她的手掌展开怎么也盖不住。
刺鲀身上源源不断的鲜血染红了九龄珠的衣服。
九龄珠咬着嘴唇,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下来,她强忍哽咽,语无伦次地哄道:“我......我不报仇了,刺鲀爷爷,我们回去,我们回遥海去,那里是我们的家,爷爷......爷爷陪珠儿回去好不好,珠儿会乖,珠儿不惹爷爷生气,爷爷我们回去,我们回家,珠儿这就带你回去,爷爷明天还给珠儿做炝海参......”
没有灵力地支撑,在岸上,刺鲀的身体慢慢干瘪,萎缩,脱水,最后就像一只干巴巴破烂的布袋,九龄珠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低下去,最后伏在刺鲀身上泣不成声,
为什么?父亲母亲死了,从小陪自己吃,陪自己玩的,自己最亲最亲的刺鲀爷爷也要离自己而去,为什么?
“证道的道路上,牺牲是常态。”
檀景捋了捋紧贴额前的发丝,缓缓道:“真是抱歉,蔑刃家的小女孩,我还不能死在这里,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夜晚的寒风裁成他的眉骨,也冻得他的话语毫无温度,“你的爷爷死了,你的亲人都死了,恐怕你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既然如此,就由我送你上路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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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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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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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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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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