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天,幽冥的大门会打开,阴间百鬼会放禁出来。
有子孙、后人祭祀的鬼魂就回家去接受香火供奉。
无主的孤魂就到处游荡,徘徊于任何人迹可至的地方找东西吃。
祖先要回家,点上蜡烛,供上香,再摆上一桌子的好菜好酒。
祖先进门时要先放鞭炮,在蜡烛燃烧的这段时间算是祖先在吃饭,你不能打扰。要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小孩,此时伸手去拿供桌上的东西吃,可是要被狠狠打手掌心的。
荒年里生活条件不太好,孝顺祖先的方式就是死磕头。这两年光景属实有些好转,酒是竹叶青,那怎么行呢,没档次!
给祖先上那个剑南烧春、宜城九酝。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祖先也吃得醉醺醺了,磕不磕头也不在意了,意思意思就行。
再鞭炮齐鸣,您老人家平安上路嘞,一路走好!
对于孤魂野鬼,清河县老百姓也有办法,用艾叶包裹着青团悬挂在屋檐下。
大意是,鬼呀,鬼呀,给你东西吃,你吃饱就别在出来害人啦。
杜梨坐在灯下,查看本地的生死户籍册,一一清点今年要回来的鬼魂数目。
烛火有些暗,他用手指配合着册子上点刺的盲文,一点一点地读,很是吃力。
查看完这些事宜,他换上狩岳袍要下山去看看,今日百鬼归宁,不得出任何差错。
晏兮陪在他身边,巡了几个坊,一切正常。
宵禁制度比较严格,
即便是中元节,武侯依旧巡夜。
那个武侯经过乌呈坊时,隐约听见里面咿呀的唱戏声。
他蹦了蹦,透过人头高的坊墙看见里面搭着一个戏台子。
一个老旦执着长烟枪,扭着漂亮的蹒跚步。
街上宵禁不能走动,坊里则相对放松。
再说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各个坊都在开锣唱戏,不是每个人都有闲钱去清平坊千金买笑,听戏是老白姓难得的娱乐。
时值后半夜,看戏的人不多了,稀稀疏疏,有一句没一句地喝彩。
戏已开腔,八方开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妖灵。
老祖宗的规矩,戏已开腔,不管台下有没有人都要唱完,凡人不听不代表鬼怪不听。
夜幕下,湛蓝的天空,月华如缎,空气纯净得没有一点渣子。xǐυmь.℃òm
杜梨与晏兮站在戏台下,周边是一片汹涌的喝彩。
台下人丁寥落,妖鬼满座。
台上那个变脸的武生好不威风,兽面爵掩脸嬉笑,抹着脸孔,也跟着变了好几次。
金灵是个有钱的妖怪,一斛一斛地往台上扔铜币,豁拉拉满台钱响。待唱完最后一句戏词,金灵抡圆了手臂,把那只施金措彩的钱箱子也甩到台上去。
正对着戏台的位置坐着一个华服老太,干枯瘦小,瘦骨嶙峋的手指上带满了珠宝翠玉,一旁的侍女不停地奉上美酒佳肴。
老太瘪着嘴,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着枣片。
有人拌了一下,老太的头掉了下来,骨噜噜地滚到桌子底下,嘴里仍不停嚼着,眯着眼发出咯咯咯满意的笑声。
戏台边上有未散尽的小摊,几个泥炉子燃着煤球,锅里煮着羊角果子,盐水花生,几个小妖怪在叫卖。
“令君你等等我。”晏兮说。
杜梨知道他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晏兮看了一圈,拿了一个镜饼,咬在嘴里,吸溜着就要回去。
一群刚化形的猴儿精,呼地一下子冲了过来,开始殴打那个小妖怪,一边打还一边骂骂滋滋,“就你没交保护费,怎么做生意,看不起咱哥谁!”
“操!”晏兮镜饼还没吃完,领头那个让他拽住后脖子按在了地上。
剩下的那群猴儿精都看着他,发着抖儿问他:“怎么了大哥?”
晏兮说:“叫谁呢,叫爷爷!”
一地的小妖怪忙不迭地喊他爷爷。
“你们干这个事,有没有人指使?”
领头的回答,“是西圣山上的白毛猴儿。”
“哪条臭狗,没听说过。”晏兮挑挑眉,“你去告诉他,我要去和他见见面,看是哪个牛鼻子的玩意儿,敢在我的地盘撒野,老子我吃东西还明买明卖的,他活腻了球儿……”
一群猴儿精不说话了。
“你看我,我和他谁厉害?”晏兮问
猴儿们说:“爷爷,我说啥?”
晏兮不耐了,“我说,是那白毛猴厉害,还是我厉害。”
猴儿们拱手舔脸,“你厉害,你厉害,你看着比他狠。”
晏兮今晚心情很好,他不想动手,只是教训了一顿这群猴儿,确定了他们不敢再来找麻烦。
他也不想理那个小贩,没用的东西,给了他一个白眼,就走了。
那小贩很会来事,非常知恩图报的送上几个镜饼,晏兮乐地不收呢,有人给就拿,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这边戏台上,好戏已开腔,吹打唱念粉墨登场
短兵相接,悲喜皆哭。
杜梨一直不太喜欢那些悲戚的剧目,观剧原本是为了陶情,剧目过于悲戚,恼人愁肠便不好。
掌板急速地响起,台上那人比手一亮相,充沛的中气,开大口,高亢地。
杜梨听他唱道:
“一句话恼得我火燃双鬓......沙滩拼死战鬼泣神惊,众儿郎壮志未酬疆场饮恨。”
这是一折熟的不能再熟的剧,唱了多少年,熟烂的唱腔。
在这个夜晚,杜梨却如同第一次听闻,盛夏炎热,空气稀薄地仿佛一点就着。
梨园之内有“三分情真得天下,七分情真动鬼神”的行则。
台上的人唱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长长的水袖直舞得人肝肠寸断。
长久来,杜梨的的喜怒哀愁,淡得像是月亮旁微薄的光晕。
深藏在记忆闸柜里的某些景象,谁也不知道会因为怎样的契机,在一瞬间突然苏醒。
****
渡过一池松涛缓缓行舟,穿过千般洞壑款款浮云。
青霭出岫,峰名露陌。
近峰处,但见一匹宽达二三十丈的丹泉从碧玉般的山壁上挂落,周身崩珠散玉,如雪若雾。
凉爽沁骨的清风不知从何处吹拂而来,令人五脏如洗。
丹泉飞泄倾入山壁前的一个大潭,潭水幽深碧绿,清冽可鉴。
更奇的是,在丹泉右边的石壁上长着一颗巨大的松树,青枝馥郁,长逾百尺,弯弯绕过丹泉,方圆达数亩的树冠凌空悬在飞泉前,蔚为奇观。
峰腰处千百竿翠竹掩映,一条羊肠小径后是数楹修舍。
那人眉间隐隐一点朱砂,秀目熠熠生辉。
他不疾不徐地摇着纸扇,极有耐心地在等什么。
竹林外灵凫鸣叫,不多时,有人穿林踏石而来。
来人身着紫铢衣,外披流云雪花袍,腰间一只麒麟镇兽的压襟流苏禁步。发束高冠,神姿高彻,眉宇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神色,可谓居有法则,动有文章。
“正好卯时三刻,椒阳君分毫不差。”杜梨拱手。
来人冰山般的神色融化几分,回礼道:“久不见碧松翠竹之姿,每于月白风清,辄深神往。宵晖之战一别已是数年,殉玉,别来无恙。”
杜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承蒙挂念,许久未见,念安亦甚。椒阳殿覆地百里,恢弘九天,露陌茅檐屋舍,今日美哉,只因君来。”
椒阳殿君南钟意,幼年拜于妙瞬道君门下,妙瞬老祖为古今第一等圣王仙君,如和氏之璧,不加饰以五彩而光辉。
他位执戒辅,鸣玉以行,崇尚明法去私,大道乃行。
杜梨少时跟随陆压道君修行,陆压老祖有仙癖,不慕功名,缥缈难测,常常丢下弟子逍遥天地间,门内大多弟子,好几年都难得见上一面,对于这位师尊,杜梨也是颇为无奈。
两家虽然向道有所不同,但同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南钟意与杜梨的私交并不囿于门第信仰,他们有道但不偏执,求道但不激进。互相理解对方的理想,敬佩对方的才能,也尊重对方的立场,惺惺相惜之情甚笃。
****
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
南钟意拈一枚白棋,眉宇间忧云不散,“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九天与幽冥百年交好,近日里幽冥蓄养阴兵,酆都又多是好战猛恶之辈,恐有穷兵黩武之嫌,南某人心甚怀忧。”
九天与幽冥积弊已久,数年前的宵晖之战在所难免。
既然说不清道不明,不如打一架,看看谁的拳头更硬,谁硬谁说话。
战争很复杂,但有时候又是解决问题的简单手段。
烈日永驻,黄沙倾城的宵晖城、剽悍勇猛的酆都阴兵、犹如推土机般的炼狱战场,给每个参加过战争的仙君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杜梨稳稳落下黑子,“椒阳君,此话何解?”
南钟意正襟危坐,“地藏菩萨开拓十八层地狱,名义上是惩治恶人,暗中却替幽冥蓄养了一支用来对抗九天的军队。他是个实力派的人物,正是因为他,西天才能在九天与幽冥的角力中寻得一席之地。
若是争端起,只怕又如宵晖之战,冤魂战死,兵将折损,万千魂灵无处栖身......”
杜梨整冠,“安得夔龙立廊庙,扶持九天济斯民,你我即授得济世夔龙纹,自当忠肝赤胆,为万灵计,为大道存。”
……
竹枝上落着一只歌喉婉转的红靛雀,用脆如银铃的声音呼朋引伴。
杜梨沉吟,“宵晖一战,九天与幽冥皆伤筋动骨,这一战至少可换三界百年平和。现下天下归心,万灵滋发,十殿幽冥虽私蓄阴兵,其未必愿意对九天操戈。
幽冥有酆都十殿,据我所知,其十殿阎君未必就好地如同铁板一块,拥兵自重巩固实力,也是以防尺布斗粟的阋墙之祸。”
南钟意执白子,行于黑子中腹关起的位置,镇了一手棋。
似是在问棋势,似是在问局势,“殉玉,你以为如何?”
棋盘上杀势胶着,杜梨暂时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见招拆招,断了一手,迫使白子分散开。
一时间盘中经纬
突围秦师震,诸侯皆披靡
入险汉钭危,奇兵翻背水
......
线香燃尽,胜负未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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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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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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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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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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