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拥着被子坐起身,目光虚虚地点在床头,开始充楞。
昨晚是如何入梦的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许照洲坐着抱她时说的那些话。
洗漱过后,步至膳房中与许熹妍用早膳。
许熹妍仍旧是副无忧开怀的模样,她搓了搓手,从兰怡手上端来只碟碗,放到柳萌初面前,道:“快尝尝,这是厨房新做的黑糖饼。”
柳萌初拈了一块,许熹妍问她好不好吃,她咬了一口,点了点头。
许熹妍自己便也坐下吃起来,咬一口也点点头,满足地眯了眯眼,忍不住边吃边与柳萌初叨叨起这饼的来历。
兴奋地直说了许多,才发现她这个平日乖巧非常的弟妹竟然没在认真听她说话,直走起神来。
好吃的黑糖饼上缺个口,那是柳萌初咬过的第一口。之后被悬在嘴边,活像在欲用第二口时突然被某件事情分去了神思,已教她忘记身处何年何处。
许熹妍挑了挑眉,手在她面前虚虚一晃,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柳萌初一惊,手里的黑糖饼都险些掉到桌上。她忙道没有。
许熹妍也没再追问。等用完膳后,兰怡拿着个单子凑过来同许熹妍嘀咕了段什么。
“诶,弟妹。”许熹妍对着单子,不忘对柳萌初道,“明日就要启程回洛阳了,你今日莫忘了将行李收一收。可要兰怡帮你?”
柳萌初一怔。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竟让她忘了,她来这别院,是为了和许熹妍回洛阳。
回洛阳,过了十五,她就可以离开国公府了。
在那以后,她便同许照洲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许照洲昨晚对自己说喜欢……
“弟妹,弟妹?”
许熹妍又唤了她两声。
柳萌初醒神,连摇了摇头,有些慌乱地说:“不用,不用。”
是不用兰怡帮忙,还是不用走了?
许熹妍没有问,只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
午时,池桐县的一家农户正捉了家养的鸭,孔垂从屋里出来,见那鸭翅在那老妇手中扑腾个不止,带起的风把她老人家的眼都带迷糊了。孔垂一顿,走上前去,朝她伸出了手。ωωω.χΙυΜЬ.Cǒm
这人身上穿的是此地村民常穿的粗布衣,大冷天的,就穿了身单件,但全然不惧冷一样,体格更是不得了,几乎要将这薄薄一层撑破了。
老妇心里怪怕的,忙提着鸭往后退几步,在心底措辞想问他意思,孔垂却又上前了两步。
老妇怕得浑身一抖,孔垂却是将她手上的鸭捞了过去,往圈边走,将闹个不止的小东西放了进去。
“诶……”来不及松口气,老妇追过去几步,拦道,“这是给爷们当午饭的。”
孔垂依旧未说什么,单摇了摇头。
正此时,篱笆外又进来个人,穿的比孔垂还凉快,袖子撸得多高,胸口也是大敞一片,饶是如此,他却还热得直冒汗。
马晟手上拎了只兔子,背上还背了只篓子,他将篓子往地上一放,大着嗓门道:“将军您快来看,没想到前头那山上还有鹿呢。过会儿咱们烤鹿肉吃。”
马晟最会张罗这些东西,架子一支,香味儿引了附近几村户的人。马晟也不赶人,大家围着一块儿吃起来。
孔垂速度快,用毕便走出了人群。
老妇有些犹豫地朝吃得正酣的马晟凑过去:“那位是不是不喜这么多人?”
“没有的事。”马晟道,“他人最好了,虽然不大爱说话,但他能扛起十个我!丢到地上抡!”
“哎哟……”老妇远离点,被他描述的画面激得闪了下眼。
池桐县已近京师,庆州军离开阳平路不敢走露风声,将人分成了三拨,前后而行,藏掩着身份。两日前,孔垂将领第一拨人率先来到池桐县。
孔垂沉默不言地喂马,过了许久,面前的光影突然被遮住。
孔垂没有抬目,只看到袍角的那只白色仙鹤。
——
夜来。
柳萌初右眼不住地跳着,水漏已经滴过亥时,可外面却一点动息都没有。
前几日,许照洲在这之前便早已过来了。
她难耐地坐在位置上,又熬一刻钟,再坐不住,站起身,却不知何往地来回踱两步。
右边的眼皮跳动得更快,她用手按也按不住。
只觉得屋里闷得厉害,柳萌初快步走到门边,门一拉开,倒看见那迟来的人了。
烛火的光芒映着窗纸,许照洲才抬起敲门的手转而去触碰门后那人的脸,带笑询问道:“你在等我?”
柳萌初心底顿松了口气,如今看见了也一时从心慌里抽身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实地点了点头。
许照洲走进屋里,关上门道:“今日事情多,故而来晚了。”
柳萌初一顿,视线低了低,再点了下头。
察觉到屋内要沉默下来,她又抬起头,重新投去的眼神却闪躲一下,想了许久的话临时有改变。她说:“那您早些休息。”
应了一声,许照洲像是什么都没没察觉,什么突破都没有,他牵着柳萌初的手朝里边的床榻走去。
灯架上灯火都被熄灭,先前还明亮如昼的屋中骤然陷入黑暗。
许照洲照旧如同前两晚那样抱着柳萌初,仿佛已成寻常,从前往后,都会这样。
可明日……
大抵是沉水香的气味沾染被中的温暖更添几分安稳,柳萌初总故意不让自己睡去,却总在不知不觉间沉入睡眠,而后再醒来便是天亮,许照洲也走了。
柳萌初听着许照洲平缓的呼吸,害怕自己又无知无觉地睡去,也怕重蹈决定来别院前一日午后的覆辙,她踌躇许久,还是微微地仰起头,蹭乱一部分的发丝。
在黑暗里,她这样好像能看见许照洲模糊的轮廓,再仔细看一看,那却又像不是。
“您……”她抿了抿唇,道,“您睡了么?”
那轮廓动了动。
许照洲好像是低下了头:“怎么了?”
“我有话想问您。”柳萌初道,“四月,渡观池开放那一晚……我其实是怎么回到金麟府的?”
静默一会儿,许照洲开口道:“我那时说,你强撑着自己回来的,晕倒在了府门口。”
“嗯,”轻出一声,柳萌初说,“阿景也是那样说,府里的人都是那么说的。”
许照洲问:“你还有其余答案?”
“是您救了我。”柳萌初很快地说。之后又犹豫,但还是继续说,“您在林中寻见我,帮我包扎伤口,背我到马车边……是您将我带回的金麟府。”
黑暗中,她说完后,没有听见许照洲的声音,却无比确定他在听。
柳萌初没有为此而心急,她只是等了半晌,轻轻地问:“那是虚幻么?”
又是一阵沉寂。
许照洲再开口时却不曾直面地回答:“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这时候才想问?”
为什么这时候才想问?
是因为她一直私心喜欢着那可能存在的虚幻情况。
喜欢到她不肯再拿出来跟人确认,舍不得让人来辨别它、评判它,只想独自把它偷偷地塞进心里藏住,不管是真是假,都将它当作一段美好珍贵的记忆。
这是昨晚之前,柳萌初的心思。
可昨晚之后,她从许照洲口中知道,许照洲也是喜欢她的。
她蓦然就想确认它的真伪了。
是真的,日后就毫不怀疑地回忆着;是假的……
是假的也没关系。
她已经拥有了更加值得回味的记忆。
或者,也不仅限于此。
她不只希望昨晚只能变为日后的记忆。
还觉得,许照洲已经说喜欢了,那这一段模糊是不是已经不独属于她了?
这是否也是他们二人的事情呢?
柳萌初的思绪还纷杂着,许照洲不知是否明了她的心思,在她未答前道:“那不是虚幻。”
思绪顿止,柳萌初呆呆地瞧着那模糊的轮廓,良久后咬了咬嘴唇,又问:“那您那回喝醉……喝醉后的事情,您还记得么?”
这次许照洲直接承认道:“记得。”
记得……
柳萌初心尖颤了颤。
记得的意思是,他给她的那个简单又丰饶的名字,没有只短暂地在现世里存在一时半刻。
它一直到现在,都是留有存在的。
“还有要问的么?”不知安静了多久,许照洲又问。
不止这样,他在那完整的话语后,含带着些微的笑意,叫了那个她只听过一遍的名字:“初初。”
还有要问的么?初初。
夜色加深更重。
柳萌初最终说:“没有了。”
她最在意的两样事情如今都被证实为真,还在此过程中得了一样又一样的意外之喜……
都这样了,便该足够了。
“好。”许照洲仍是那样的声音,在这深夜里,多像明天永远不会到来。
此后歇了声音。
许照洲也无话。
柳萌初在沉水香味里撑着酸滞的眼,不知望着哪里,眼里都是无光的漆黑。
许照洲往下埋了埋,蹭到她的颈窝,呼吸变得愈加平稳。
柳萌初的手指微动了动,最终悄无声息地牵住到他的袖口。
意识在暗夜的淡退里从清醒渐转为模糊。
最后的念头是。
许照洲是不是忘了她明天要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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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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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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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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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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