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立时开了,在他的手才落到半途时。就好像是有人久候门边,专为等这三声响。
光亮从门缝渗出,随着屋门的大敞扑了出来。
许照洲未及细想,便在这光里看见柳萌初对自己的笑面。
“您来了。”
她在末尾扬起了声音,像是聚集了雀跃,又因最后的散开而隐微难察。
许照洲一顿。
他不仅看见了这人对自己绽开的笑,还听见了她因自己的到来而发出的声音。
久违的感觉一瞬间布满,虽然只与从前相似两分,也足够让他心底蓦然地蹿上惊喜。
屋里的地龙烧着,暖气四处裹萦,就使得门开后来自外头的冷寒格外明显。
柳萌初站在许照洲面前,好似还能感受到他衣面上沾染的寒气。
连往旁边退去一步,她切忙道:“您快进来吧。”
依言,许照洲跨过了门槛,进了屋。
柳萌初将门合上,及时地把外面冰冷的空气挡隔在门墙之外。
她回过身,看见许照洲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三步外,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自己。
明明其中还是那样的深幽难抵,但这一刻,柳萌初意外地、莫名地从里面读出了期盼而委屈的意味。
烛火一闪。
柳萌初移开眼,从他身边走过,又继续朝里走。
柳萌初倒一杯茶,朝尚立在原地的他伸出手,面上仍留有笑意:“外面冷,您喝杯热茶暖暖身。”
闻言,许照洲的身形才动了动。
他走过来,先看了柳萌初一眼,才伸手接过茶杯。
尝了一口,许照洲便把杯子放下,收回手之际顺带把桌边的人拉过来,搂进怀里。
柳萌初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话至嘴边,又为他突如的举动怔愣地下滑一寸,紧接着全数咽下。
闷进那充盈着沉水香安稳气息的怀抱里,她才出不久的笑容也因为无人看见而消失,现出沉静的面皮。
许照洲亦无话,屋中先前那还未乘势的动静便被按捺下去,如同咕噜作响的沸水,熬出滚烫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被打破一点,响起轻微短暂的衣料摩挲声。
是许照洲圈绕在她肩背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可是都这么久,他的腰身却还是空空荡荡的。
“不抱我吗?”
许照洲又将身俯了俯,不断调整这样拥抱的姿势,在再次响起的衣料摩挲声里,他终于说。
柳萌初心头一跳,沉痛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酸涩。
像是小时候她很馋的那些吃食曾被摆放在了一起,散着味儿出来,在她鼻间游走,勾她引她。
可那分明不是为她而备的。
可她听不懂吃食的话,不明白它们更愿意被谁享用,但她能听得懂许照洲的话。
柳萌初抬起一只手,搭在许照洲的腰际上侧,轻得像羽毛,只触到他袍面的一点正消的凉。
许照洲眼皮微垂,那曾有过的期盼与委屈都在她的谨慎克制里深掩埋藏。
黯然取而代之。
她根本没有好。
许照洲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从前她笑着看自己、欢喜着同自己说话的样子都压下去。
可最后那副醉态却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她的困惑日积月累,许照洲本就未妄想凭不完整的三言二句将她的心扉敲开。
只是猛然看见一点她从前的影子……会对自己笑,会主动同自己说话,会关心自己……
许照洲觉得期盼,觉得委屈,不过是太想过往那个对他敞开着心门的柳萌初。
这时候,柳萌初开口说话道:“大人,我想跟您谈一谈。”
她本就虚放在他衣袍上的手也随之松开:“我们能坐下来说说话么?”
偏像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许照洲更把她搂紧,忽然说:“叫照洲,免敬称。”
柳萌初顿时滞住,呼吸也停,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复原。
但是眼眶却渐渐地酸了。xiumb.com
可是她的声音却听不出这些来,那还是如无风的湖面那样平静包容。
“不敢冒犯您的名讳。”柳萌初说。
许照洲头往她颈窝低了低,说:“我想听。”
柳萌初渐渐变红的眼眶倏然红透,她熬过这一刻热忱,才念一遍:“照洲。”
许照洲慢慢地松开她。
未及他细看,柳萌初便走到一边,拉出了一张椅子,重新望向他,脸上又带起初那笑,她说:“您坐,我们谈一谈。”
许照洲走几步,坐到椅子上。先前倒的茶放久了,柳萌初给他换了一杯。
许照洲看着她忙活完,又一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
柳萌初手抵在他的肩上,却没作力,有些意外,也似乎有些郁闷。
许照洲坐在椅子上面抱着她,说:“你不喜欢这样了吗?”
柳萌初一怔,紧跟着摇了摇头,在他怀里抬起头,望着他的下颔,神色认真地说:“是您不喜欢。”
许照洲低下头,看见她格外释然的眼神。
柳萌初望着他的黑眸,说:“十四岁,我从京师去到洛阳,那正是您高中之年。此后我病初愈,能到外祖跟前去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不断地从外祖口中听说到您。”
“显和十四年,北岐与大盛议和。议和书上,两朝以兄弟相称,先帝与当时大臣以‘兄’尚可保全颜面,便对交纳岁币、割让燕北允诺不争,外祖对此常心有抑抑。”
“先帝还朝后,首先罢了镇国大将军的勋职,后又将朝内对议和不服的将军皆贬到偏远之地。”
“外祖身为先帝之师,却无法转还先帝心意,见局势已定,外祖心疚难当,养了一生的病,终于请辞回乡。”
“回到洛阳之后,外祖不能真正将京师放下,探听得越多,心中的希冀便更少,直至消失。”
“但后来陛下继位,您也来了。”
“被放逐的将军都被调任回来,士兵不再整日只知戏耍闲玩;军器监拂去尘土,研磨新武器;大盛不再对北岐的挑衅处处忍让……”
“外祖每闻之,都兴怀不已。我从那时起,便知道您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许照洲的一生,与她的一生,是一对截然不同。
日月对泥沼。
显和三十四年以前,她一直被生计困束、被柳府困束,在显和三十四年见到他的那刻起,她才明白,原来这世上还有那样的人。
原来还可以这样。
不是她认知里的,无须忧心生计而耽于玩乐,抑或为心中抱负疲惫不堪、不择生冷又或难怪热忱而无所事成。
他是风光霁月地追求着。
“我一直喜欢您。”柳萌初坦言,“我不敢戏弄您……因为我更是仰慕您。”
许照洲低眸,面前这双清亮的眼教他移不开视线。而她诉说从前那一段与他有关、但他一无所知的漫长年岁,她是这样的恬淡超脱,不对此怨怼、介怀,就连半分的可惜可叹都没有。
许照洲做不到这样。
因为他好想看看小萌初。
柳萌初却是纯正的。
她什么都没有想,仿佛能够知道对方就已经很好了。
正是这股纯正,让他们即便如此紧挨、也不能免于方寸的晦涩难言消失了。
柳萌初继续道:“所以,我不希望看到您有勉强的时候,我希望一切都是遂您心意的。”
她微微带上笑意,笑容里的真诚又让她的双眸明亮几分:“我说喜欢您,从未想得到您的回报。我说出来,还是因为我自私了,我怕以后会没有说出来的机会。正如妄自拥抱您,更是出于这一私心。您不喜欢,本就应该将我推开。”
柳萌初恳切:“您千万不要因为对我的友善,而违背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友善?”许照洲终于觉出致使她突然转变的诱因出来。
柳萌初目光闪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仿佛对之也还是不能十分确信。
许照洲将她扶起在自己腿上坐正,问道:“你今日见谁了?”
柳萌初知他是猜到几分了,老实交待道:“今日姐姐说带我见姐婿,但姐婿没进别院,所以未见到。”
她攥了攥衣袖,续道:“姐姐说,她与姐婿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后来她婚事上有了难,姐婿才娶得她。”
许照洲心中豁然,反问道:“你觉得,他们的事,与我们很相像?”
柳萌初点了点头,解释道:“您特别好,我在金麟府时,您也待我很好,没有要利用我的心思。所以……”
她有些紧张,手攥得更紧,道:“我们虽然没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但是我能不能认为,您把我当作朋友了?”
许照洲没有说话,但那眼却一直看着她,从她正说话,到她说完话,再到她等待一个宣判。
这期间一直沉默。
让柳萌初又无法肯定起来,让她想要慌乱地更正,是不是还没到朋友那地步?
沉默良久,许照洲终于说话,却没有直言道她的问题,而是继续反问道:“那我昨晚为何要说那么多遍,我愿意、我想娶你?”
柳萌初立时便能回答,因为她也思索了很久,并且合理地揣度出了答案:“因为您想救我。您以婚事救我,又明白我这份心思,便出自善意,瞒我您早想娶我。”
“您其实……”她失声一瞬,眼眶还红了一下,对许照洲这份苦心很为心疼,“不用这样的。”
“那我抱你呢?”许照洲没心思理会她的心疼,又追问着要一个解释。
柳萌初微低下头,声音低了些:“朋友之间也会这样。”
“你如何知道的?”许照洲继续问。
柳萌初低首道:“我见过好朋友会牵手,偶尔也会拥抱。”
许照洲说:“可我从不这样。”
柳萌初头埋得更低:“我对您不是这样的感情,所以您更能够推开我,而不要委曲。”
“……”
许照洲复杂地看着她留给自己的发顶。
良久,他道:“柳萌初,你抬头看看我。”
柳萌初滞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抬起头,那眼眶的红已经由浅转至深。
她依言看着许照洲。
许照洲突然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退开后,他面色淡然无波,仿佛那轻轻一触并未存在过。
他道:“你以为我对你是怎样的感情?”
他又道:“我难道,是在跟你交朋友吗?”
柳萌初怔愣着,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许照洲回看着她,平静地又开始向她讨要个说法:“方才,你又该如何解释?”
柳萌初的面颊在他提起时骤然红透,可她硬撑着有理,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
许照洲牵过她攥得更紧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说:“我只这样对你。”
柳萌初心跳得更快,马上就要蹦出胸膛了。头脑中杂糅的思绪终于炸掉,成了空白的一片。
许照洲却又说,用无奈的口吻说:“只准你对我动心,不许我对你动心?这就是你的规定么?”
动……
动心……
动心……
柳萌初心里慌乱得厉害,手脚都有些发软,她慌不择路地想从许照洲身上起来,刚动一下,便被他按住。
“大、大人……”
她头晕目眩地看着他,声音抖得不像话。
许照洲不忍心再那样对她。将她重新压回怀里。
“你得叫我照洲。”他说,“我姓许名宥,取字照洲。这些年来,它由许多人唤起:君王、亲辈;同知、敌对。众人皆将它唤起,可始终缺少一个人。”
“就是你。”
“萌初,你大概不知道。”
“当你唤起照洲时,它才算完整。”
生怕她还不懂,许照洲说:“春草或者魏掌柜,在我心里都是你。”
“我没有不喜欢柳萌初。”揉着她柔软的头发,许照洲含着笑说,“我自始至终都喜欢柳萌初。”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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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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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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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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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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