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不住了,便往府门口走。这正好是仆役牵着春熙遛弯的时候,她同春熙便再次好巧不巧地碰上了。
春熙像是刚洗澡不久,更显光滑顺亮的毛蓬松着,看起来比平时又长大了一些。
它照旧对人热情,咧开嘴便成一个笑,它跑上来扑了柳萌初两下。
柳萌初走到府门后停下了,春熙便用脑袋去拱仆役的腿,催促他快点遛弯去。
柳萌初被它黏着的时候不稀罕它,被它冷待的时候反而想往它跟前凑。
等春熙走过来了,她倏然伸手去揉那毛绒绒的大脑袋,弯下身来找它定在眼眶里的眼珠子。
柳萌初盯着看了一会儿,那眼珠盯着自己的,一动不动。柳萌初呼出口气。春熙眨眼睛,伸出舌头舔嘴唇。
“春熙,”柳萌初好奇道,“这次怎么不跟我走了?”
春熙的舌头又舔了一下嘴唇,它甩了甩尾巴,又讨好一样地咧嘴笑一笑,不安生动着的脑袋却在催促她快一点松手。
柳萌初蹲下身,竖起一根食指点了点它的脑袋,说道:“你被吓到了么,春熙?”
春熙往地上一坐,伸出一只爪子,往柳萌初的肩上搭了搭。
柳萌初还没来得及夸一夸春熙的可爱,便听见府门外的动静。
“主子!”
她蓦地起身,往府门外跑去。
春熙趴到地上,舔了两下才伸出去的爪子。
许照洲走了过来,俯身摸了摸它的头,问旁边那仆役,道:“春熙怎么了?”
春熙的喉间溢出两声幼兽般的呜咽。
看起来委屈着不高兴。
“这……”仆役摸了摸后脑,心里面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主子,我帮您问问啊。”柳萌初蹲下身,凑到春熙的眼前,一边轻柔地摸它的脑袋,一边耐心地问,“春熙,春熙,你怎么闷闷不乐的呀?”
许照洲移了移视线,看见了她往后勾着的眼尾,最末端还上翘着。
柳萌初问完话,又侧了侧耳,仿佛在认真地倾听。
春熙两只前爪交叠,脸搁在上面趴着,嘴巴没有张开。
柳萌初侧耳一会儿,抬起头对许照洲笑:“主子,春熙说今晚同您散步了才开心。”
——
晚上吃过饭,柳萌初手上提着一只灯笼,每一步都能照亮花园里的一朵花。
清风徐徐地吹,在遥远的天际上,布满了闪烁的星星。
春熙已经跑到了前头,凑在一朵月季花前。
柳萌初走在许照洲身边,开口道:“过些日子,秦王妃就要随致仕的孔德一同去江南了。”
许照洲向前走着。
柳萌初道:“这是秦王的决定。他希望留下这个孩子,所以便以秦王妃想要再父亲身边尽一尽孝道为缘由,将秦王妃送至江南养胎。秦王妃看起来好高兴。”
许照洲问:“秦王妃有多少的月份了?”
柳能初答:“一个多月。”
而孔鹤身死至今才两个多月。
许照洲未应声。琇書蛧
春熙四爪踩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衬得这夜越发的宁静。
它似乎嗅够了月季花的香,赏够了月季花的美,开始慢慢悠悠地往移动的光亮处走。
“我总觉得,”柳萌初皱了皱眉,说道,“有哪里怪怪的……”
许照洲转头瞧了她一眼,夜色与灯火,像是土壤与阳光。
她是其中的白色月季花。
“秦王妃的兄长升作北境兵马部署。”许照洲道。
柳萌初心中一惊,紧接着又有些欢喜,惊喜的情绪直荡荡地闯入心间,以致她想不起来先作其他思考。
“这……”她口齿打了场架,把声音压下来,又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在防谁,柳萌初看着他道,“这坊间听不到半点音信的事情,您就这么告诉我啊?”
她投来的目光带着炽热,许照洲左下截侧脸有一点烧。
在晚风吹来的时候,他低头拢了拢衣袖,说道:“你告诉我的,也是坊间听不到音信的事情。”
柳萌初忘记看路了,脚下盲目又自我地跟他走着,她的视野里展现出他的整张侧脸,她在静默里想明白了他特意告诉她的事情。
末了,她笑道:“若这世事,如你一般公平就好了。”
她的口吻分明是轻快的,尾音随着夏日的晚风自在地上扬,触碰到人后却终于散不掉夏天的闷。
许照洲停下了步伐,甫一转头看去,满当了片刻的视线倏然一空。
春熙衔来的月季花落到了地上,同落在地上的,还有那好生站着的人。
春熙惊得往后一跃。
“被春熙拌了一下。”柳萌初坐在地上,平静地陈述道。
“……”
春熙忍耐不住地叫了一声。
许照洲喉间哽了一下,见她在地上干坐着,忍不住道:“起来。”
“起不来了。”柳萌初轻轻地嘶了一下。
许照洲蹲下身,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臂,略皱了下眉,想要尝试着检查,口中道:“摔伤哪儿了?”
柳萌初把另一只手抬起来,环抱住他的脊背,她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额头抵上了他的肩。
“没有摔伤。”她说。
——
半拥抱的姿势,风从剩下未形成拥抱的空隔里面钻,可该发烫的不减温。
那种被封住穴道无法动弹的感觉再一次袭来,许照洲滞住。
只有心脏在跳动。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臂。
他意识到了,可是松不开。
春熙重新衔起了月季花,气呼呼地迈着小碎步走远了。
依旧是四爪踏着青石板的声音。
以往听着只觉得这声音脆。
可其实里面是带些闷的。
许照洲那收紧的五指终于缓缓地松开,那一截纤细得深刻的手臂脱离他的掌心,兀自在半空悬了一会儿,紧接着直往上抬,勾住了他的后颈。
许照洲的脊背更显得僵硬。
时间不久的僵硬中,肌肉中居然透出一种酸胀感。
他连声音都僵了。
只是比第一次好太多,他可以流畅地说出两个字来。
——也有可能是他提前说过了的缘故。
许照洲道:“起来。”
柳萌初的额头往下蹭了蹭,贴近他的胸膛里。
那里好温暖。
温度也更高。
她像处在被烈阳暴晒的空街上,灼热的阳光快要蒸干她身体的水分。
她头晕脑胀。
“站不起来。”柳萌初也把自己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椭圆形状的灯笼没有一丝一毫地棱角,掉在了地上,早向一旁滚去。
它滚到了花丛外。
昏黄的灯光照出白色月季的烂漫与圣洁。
许照洲的双眼,看着那一株白色月季花。
他说道:“没有摔伤。”
“站不起来是因为没有力气。”柳萌初顿了顿,然后道:“像这样,可以让我,恢复力气。”
许照洲微低了低头,他这样清晰地看见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
风吹,撩起了几根发丝,拂过了自己的脸。
有一点痒。
许照洲忽然道:“秦王妃的事,你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这是秦王妃亲口告诉我的啊。”柳萌初顺口答道,答完了,她才有些反应过来。
许照洲的一只手撑在地面上,维持着平衡。另一只手没处安放。
他将贴拂在脸上的发丝几根发丝拨开,那手又再次无所安置起来。
与之不同的是,许照洲的声音极为冷静,他道:“昨日秦王妃有意瞒你她有孕一事,今日为何又突然告诉你这些?”
柳萌初如实道:“因为我今日直接问她了。”
许照洲那只无措的手突然适应了无措的境地。
他如同独身而立,淡声道:“□□时期,时人曾发现一座墓穴。”
柳萌初嘴角放平,带些不解地仰头看他。
许照洲低着头,与之对视的一双眼波澜不惊。他用低沉平缓的声音说:“墓穴里头的尸身被分割成数十块。”
夜色愈发漆黑,星星的眼睛眨得愈加欢快。
柳萌初懵然地看着他,不知该给出何种反应。
“原来,”许照洲继续说,“此人因身前无意探听到皇家辛密,故而为自己招致了祸害,死相才如此凄惨。”
柳萌初往下压自己的嘴角。
没压住。
它往上翘。
无波无澜的水面被划开一道裂痕,很快又消失。
下颔线条紧了紧,许照洲移开视线,那只无处安放的手伸到自己的颈后,却又被故技重施地抓住,然后交握。
柳萌初横在他背上的手往下滑,环住他的腰。
他们抱得更紧了。
柳萌初在他的怀抱里瑟缩了两下身子,让声音配合地颤抖,她道:“主子,您听,这风声多么像呼嚎声。我好害怕。”
“……”
许照洲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风穿梭在不远处的青竹间。
竹叶碰撞出婆娑的声响。
柳萌初悄悄地把唇贴到他的衣襟上,一触即分。
——
盛乾帝看着奏章,张德容走来,道:“陛下,陈相来了。”
盛乾帝抬了抬手,叹了口气道:“让他进来罢。”
“陛下!”陈交一进殿,便跪倒在地,不知是顾了礼数,还是没顾礼数,他呼道,“陛下近日的作为不妥,不妥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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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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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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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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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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