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只不过发生于一个响指的瞬间,这座都市的命运就已经天翻地覆。
一方通行稍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真仪澄之念的侧脸,那是跟往常任何一个时候都一样的,好像她把那些脆弱无比的光粒一一拾起,在他面前拼凑出了奇迹一般的小小光亮。他明明习惯了封闭自己,却不经意间被一些不可道明引导,从阴影处到向阳处,好像跟她在一起,自己就也能做出不可思议的,应该根本不符合他的事。
保护了这座都市的能力者学生们不会受到驱动铠的伤害?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英雄童话般梦幻的事。他只是在帮助真仪澄之念吗?只是下意识的愿意协助她的意志行动吗?好像也并不全是,他似乎真正挣脱开了一些作茧自缚,直视起了那个迷茫却又坚定的自我。ωωω.χΙυΜЬ.Cǒm
他想起了十二岁的时候,拥有了某种程度的能力与权利的他犹豫着要不要摆脱实验室那跟他自己一样惨白的屋檐。他当然应该犹豫,因为在很小的时候他也并非没有享受过外界的生活,可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在哪里都是一个异类。还不如就这样待在被剥夺隐私的透明屋里,因为这样还可以避免他这个怪物为别人带来什么无谓的伤害。
外界,对一方通行来说已经意味着格格不入,不适、陌生、更是未知,而人类一切归根结底的恐惧其实都来源于这些东西。所以,他封闭起了自我。
可是,这对于被强行绑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来说,果然是不公平的吧。虽然真仪澄之念其实连他都不如,过早开发了能力同时又身为“抛弃物”的她,除了各种研究所,从来都没有在外界生活过,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才是前所未有,应当更陌生、更未知、更……恐惧。
才怪呢,一方通行默默想到。
因为真仪澄之念,是比这个蛮不讲理的世界还要更蛮不讲理的存在。
“与其说想出去,不如说我是有一定要出去的理由的,而且,Accelerator必须陪我一起出去。”
只是一句话就理所当然的封死了所有退路。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父母抛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睁开眼睛就在研究所,我甚至不知道我所身处的这座学园都市……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除了那些绝对的知识,我到底还知道什么。可是正是这些未知,充斥了我的生活,然后我依旧在这样生活,好像正是未知组合在一起,我才能生活下去。而我也的的确确知道一些事,我知道我名字被人赋予的祝福与期望,我知道Accelerator一定是我可以依赖的存在,相信在那么多的未知中,也一定会有在我触碰后,才会明白,才会学会,那弥足令人珍惜的将要化为无数个的‘已知’。”
——“未知并不是恐惧,它应当是希望才对,是推动着我们前进的东西才对!”
那一刻,他觉得她眼睛里诞生落下了星星,一方通行毕生难忘那样的光芒,那光芒让他想要用一生去守护。
明明他从来都自暴自弃的认为,他所知道的东西,只要确保他那敏感灵魂的后方安全防护程度就好,停滞在一个位置,不前也不进就好。
但是很多年以后,当他已经有了最高位置那身为□□者的一切,今日的话语却仍旧响彻心扉,还有他今后蹒跚于阳光下所学到的一切,让他从怪物褪为了人形。他选择信任学园都市这庞大的结构中的某一处,定然存在着会成为那种“已知”的“未知”,定然存在着希望,定然有着值得他们用一生去守护的价值。
——“我想和Accelerator一起学着去认识这个世界。”
于是,十二岁那年他们走出了实验室。从小被人善待的人,一生都会获得幸福,这句话有着怎样的深意,他们其实都无比的清楚。但对于从来都没有在那座象牙塔里待过的他们来说,这也一定不是什么他们就要自此自厌自弃的理由!
这样的人生,真仪澄之念敬谢不敏,所以哪怕淌过黑暗,她也要拥有自己的自得。
虽然,他们一开始就遭遇到了很多难以忍受的东西。比如,一方通行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找上来的人挑战的那天。红色,无意识的反射,再一次把他的世界染成红色。
有一些人的恨与敌意,是没来由的,他们平庸,没有天赋,于是你的超常与良善,便都沦为了没有道理的原罪。还有那名为第一名的宝座,风险与收益堪称正比所导致的赌徒心理。就算把这些人全部修理警告一遍,也会有新的人与扭曲产生。根源性的问题,是大环境之下仅凭二人绝对无力改变的人心。倘若一切真的有那么容易解决,也就不会逼得一方通行走到接受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的那一步了。
真仪澄之念在想着如何去利用濑户由美会长那类似于构建心理模型的“心理定象”能力时就明白了。有关一方通行周边的环境,就仿佛像是导致了学园都市科学风气盛行的原型制御机制。
荣格在弗洛伊德无意识理论的启示下提出了集体无意识,并赋予集体无意识可见的外衣“原型”。集体无意识是超个体的,普遍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上,而原型则就是集体无意识的实质。
比如说,许多人都很害怕蛇、害怕黑的地方,但这种害怕并不需要通过人亲身去经历,那么既然如此,人们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仿若天生的恐惧心理呢?人们对蛇、黑暗的这种恐惧大多都是来自“先天的倾向”,即“原始的潜在意象”,从出生便开始的耳濡目染,使这些经验深深地刻在人的大脑之中,因此人们会出现这种无意识的恐惧。
学园都市的学生们,无论是从小出生在学都,还是后天前往学都,就是因为这种原型制御,通过这样的心理学理论,将之加以“控制”使其作为一种精神思想武器对学生们进行洗脑,使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非科学的存在。所以,隐隐约约仿佛也有那么一双手,刻意为一方通行塑造了这样的环境,逼他不得不去寻求那种连想要挑战的斗志都会丧失的暴力。
关于如何打破这样的“集体无意识”对一方通行的敌意与恶意,就算是真仪澄之念,也感到无能为力。她仅有的想法是,把她在表层世界那超常定型又独特的名望、声誉,与人际关系等,连带着她自己,牢牢跟一方通行绑在一起,或许这样就能够改变别人对他潜意识的定义。事实上,她这个想法真的相当可行,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或许今日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但却遭到了一方通行的强烈拒绝。
那大概是真仪澄之念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一方通行起冲突争执,他固执的再次将自己关进只有一个人的特殊教室。因为,他做不到,也再也不想让她和那些属于他的黑暗牢牢捆绑在一起。虽然,这种极端的行径为日后更大的悲剧埋下了因果,可是他的初衷却是如此单纯。
毕竟,在去学着认识这个世界的进程中,又怎么可能有人不会犯错呢?
……
8月28日,上午,第七学区的警备员办公处。
黄泉川爱穗看着多年前一起镇压事件的记录资料,不禁长叹了一声。她刚刚就有些在意了,真仪澄之念若单单只是知道“特力研”这个名字也就算了,为什么也会知道负责镇压解体部队的详情,知道她这一参与人员的名字。
“现在的孩子,真的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吗?”
当年黄泉川爱穗的部队能够得以镇压解体那所“特力研”,其中最重要的证据信息,却仿若是从内部泄露的,从资料性质来看应当是来自于通过水滴影像捕捉画面的能力者。但是论起来源,在当时却是一头雾水,索性这是一大助力,便没有人去深究,但从今天来看,黄泉川爱穗却是已经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只能说是令人佩服到有一点恐怖了,那个时候,那个女孩子也不过才十二岁吧,就已经暗地里做出这种事了?不仅仅是特力研,还有很多这些年来警备员镇压解体的违禁研究所与实验室,可能都有这个女孩在各种途径形式上的参与。原来,这才是第八位的少女不惜透支自己,这些年来也要尽力扮演好万能实验辅助道具的真相,一切所为的便是这个。
而倘若不是真仪澄之念对黄泉川爱穗的全无保留,其实她在今天也不会发现这些。这个既忍辱负重,却又不失天真的少女,并没有对她刻意掩饰。
……
8月28日,上午,发布异常信号的某学区,“Study”的控制中枢。
终于,控制室的大门也被人以一种极为暴力的方式强势冲破。真仪澄之念与一方通行,终于来到了这里。
“可恶啊,我拼尽力气所准备的一切,却还是被这样的Level5轻易的践踏。”有富春树的身躯在扭曲的颤抖,他的表情已经有几分癫狂,似乎已经在心中做出了一个恐怖的决定。
“我有什么错误?我只是在实行一场真正公平的改革!是你们,你们这样习惯了被人艳羡的超能力者,被侵害了自身利益才阻碍了我!”
“我说——”
一方通行缓缓开口。
“连小白鼠都做不成的人,难道你是这样看待你自己的?”
学园都市的最强能力者,有富春树所发起的生化智能计划所打击的能力者中排行第一位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计划所反抗的群体,那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却缓缓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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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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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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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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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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