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月睡了一觉,头疼却一点儿没缓解。
此时听着床头柜传来的嗡嗡震动,真就像一把电钻在她脑子里不停钻动。
铃声响了一会儿,停了。
她迷迷糊糊,正欲再睡过去,眼皮刚合拢,铃声又一次响起来。
心脏正因这突兀的声音跳个不停,梁嘉月喘一口气,觉得嗓子里烧起来一样疼,胸腔里像是装了个风箱,伴着她一呼一吸呼哧呼哧地漏风。
她坐起身,把贴在脸上的头发顺到身后,醒醒神,捞过一旁震个不停的手机。
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谁后,梁嘉月猛地清醒过来,趁着对方还未挂断,赶忙接起来。
“你们那个推广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你们准备怎么解决?到现在连一个方案都没有吗?”
电话甫一接通,对方连珠炮般指责起来,将梁嘉月骂了个灰头土脸。
梁嘉月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从对方的说辞与语气中也明白过来,一定是乐荟的推广出了岔子,忙不迭道歉,“杜先生,您先消消气,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感冒未愈,睡了一觉之后喉咙更加嘶哑,此时说起话来,嗓子里嗬嗬作响。
她语气谦卑,且一听便知正在病中,对方反而不好再强势下去,语气犹疑着说:“那最好,烦请贵司尽快给我们一个解决方案。”
说完,雷厉风行地挂断了。
梁嘉月握着手机,觉得头更痛了。
她翻身下床,走到客厅,又从桌上取了几片感冒药,这次连水都不喝了,直接扔进嘴里,仰着头硬吞下去。
药片干涩地刮着嗓子,好歹被她咽了下去,舌根处泛上来一点儿微微的苦味。
梁嘉月深吸口气,强打精神,这才折回卧室,点开手机,仔细看发生了什么。
微信早就沦陷,满满一屏,全是未读消息。
她耐着性子,将几个乐荟相关的群里的未读消息大致浏览一遍,总算弄懂发生了什么。
事情还是出在昨晚乐荟的推广上。
也怪她,昨天因为生病,又被蒋痕催着走,一时忘了与他交代清楚。
乐荟的投放,虽然有明确的日预算要求,但优化师为了更好地花钱,通常并没有设置预算,而是根据投放效果来增减。
蒋痕与优化师对接时,忘了将这一点说清楚,也没提醒优化师盯着账户,推广上线后,大家便各自去忙了。
今早开完周会,一切都忙妥,登上账户一看,钱已经花出去百来万。
单一项微信的推广,单日便花去百万,且投放效果极为不理想。
乐荟负责对接的项目组成员即刻便火冒三丈,严厉要求赔付。
蒋痕在每个群里都极小心地赔了不是,还是被骂得毫无还嘴之力。
他只在事发后给她来了一条消息,非常懊恼的一句“对不起”。
事已至此,再去纠结错对显然没有意义。
梁嘉月本是请了今天一整天的假,看这个架势,也只好匆匆起身洗漱,换了身衣服,便往公司赶。
等到了新异,正撞上蒋痕垂头丧脑地从啤酒办公室出来。
他抬头看见梁嘉月,眼睛一亮,本来沮丧的脸上显出几分笑意,唇角还没扯起来,似是又想到惹下的祸事,撇撇嘴,很是懊悔地低下头去。
“Luna,你过来。”
跟在蒋痕身后走出来的啤酒也看见了梁嘉月,他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冲着梁嘉月招了招手。
梁嘉月不是第一次来啤酒办公室,只是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样头疼。
各方面的头疼。
啤酒先给她倒了杯热水,打量了眼她的脸色,没急着谈正事,先问她感冒好点儿没有。
梁嘉月忙答,“吃了药,好多了。”
啤酒听她说话的声音,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今天这件事,你和蒋痕要负全责。”
梁嘉月手指碰到水杯边缘,被烫得蜷起来,“当然。”
“蒋痕毕竟还没过试用期,又犯了这么重大的错误,乐荟是我们今年下半年的重点客户。”
啤酒点到为止。
梁嘉月听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拿蒋痕出去祭天,“我不同意。”
她振振精神,“蒋痕虽然在试用阶段,但日常工作完成得都非常出色,且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的责任,要怪也是怪我没说清楚,他只是个负责执行的。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把错误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去,这对他不公平。”
梁嘉月从啤酒办公室出来时,已经到了吃午饭的点。
办公室里的人大多结伴出去觅食,工位上空荡荡。
只除了蒋痕,搬了个凳子,守在她办公桌边上。
看见她出来,蒋痕忙站起来,局促地低头,小声问:“Luna姐……你,感冒好点了儿吗?”
梁嘉月在啤酒那儿耗尽了口舌,没力气说话,只挥了挥手,让蒋痕先别说话。
桌上晾着杯温水,她一口气饮尽了,才问:“你怎么不去吃饭?”
“你嗓子没事吧?”蒋痕一愣,没回答她的话。
梁嘉月摇头,“没事,杵在这里干什么?”
蒋痕面露愧色,“对不起Luna姐,都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梁嘉月打起精神,宽慰蒋痕,“是我的疏忽,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才多大啊,又是第一次干这个,年轻人,工作上犯点儿错很正常,吃一堑长一智。”
蒋痕没吭声。
“行了行了,”梁嘉月赶他,“没多大事儿,我要忙了,你要有事儿也去忙去吧,别呆站在我这儿,又不是罚站。”
一整个下午,梁嘉月都扑在电脑前。
给乐荟造成的损失已经无可挽回,她只希望长辉那边能通过这次的赔付方案。
她与啤酒磨了一个早上,终于说服啤酒不辞退蒋痕,只不过这一单的所有赔付都需她自掏腰包,连带着乐荟这一单的提成她都拿不到手,且为表与长辉合作的诚意,乐荟这一单项目的尾款可给长辉优惠三个点。
长辉对于这一解决方案虽然不甚满意,但念在新异是诚心赔偿,且看她们其余各项服务都还算优质,也就揭过这桩不提,只有一个意见:梁嘉月之后不再负责乐荟有关项目。
原话是,“不是不相信贵司的能力,只是梁小姐犯下这么大的失误,如果继续负责乐荟推广项目,确实很难让人信服。”
-
下班前,对梁嘉月在长辉项目中的任免通知经由邮箱发送到了创意部所有工作同仁手中。
梁嘉月并不想接受项目组同事送来的或诧异或安慰的目光,一条微信对话都没有点开。
一到下班时间,她即刻提起包,打过卡就朝外走。
她走得急,又避开了常用电梯,绕了个道,倒也没碰上几位同事。
才出嘉汇大门,手机响起一个通话。
来自蒋珩。
此时此刻,她内心里对长辉的一切都极度抗拒,尤其蒋珩。
想到她与蒋珩焦灼的关系,就更是想要逃避。
可电话那头的人相当执着,一通电话没人接之后,立马又打了一通来。
梁嘉月少见蒋珩如此,通常来说,如果她错过蒋珩电话,他大概率是不会再打来,亦或者托孙姨或程昀来告知她来意。
犹豫片刻,在电话即将切断前一秒,她还是迟疑地将电话接通,“什么事?”
“外公病重,现在在医院抢救,你没有事的话,就过来一趟。”
那边撂下一句话,匆匆挂断电话。
听说是徐父病重,梁嘉月自然不敢怠慢。
她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晚高峰,路上少见空车,用打车软件,又显示时段拥堵,调度需得等待。xiumb.com
好不容易有车接单,却又下错高架出口,绕了好大一个圈。
最终,还是蒋痕为她解围。
她正焦头烂额与司机沟通时,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路边,摁了摁喇叭。
车窗降下来,蒋痕探着身子问她,“Luna姐,你在等车吗?”
得知她的情况,二话不说,从里面推开车门,“快上来吧,我送你去。”
见梁嘉月面露难色,又道:“这里不好久停,你快上车吧。”
梁嘉月咬咬牙,还是取消了打车软件的订单,小跑着坐上副驾。
“喏。”蒋痕转身,自后座取过一瓶矿泉水,递给梁嘉月,“喝点水。”
他缓缓启动汽车,又扔了包纸巾给她。
梁嘉月忙不迭道谢,直说他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边说,边暗自打量,蒋痕这辆车,虽不是新款,但内饰等等却均是顶配。倒是没想到,蒋痕看起来不声不响,原来也是个家境不俗的主。
这样一来,倒叫梁嘉月有些犹豫,万一人家离开新异之后,有更好的去处,那她今早那番举动岂不多余。
蒋痕瞥她一眼,状似无意道:“Luna姐,原来你结婚了啊。”
梁嘉月点点头,“不过公司里没几个人知道,除了Yuki就是你,你可记得帮我保密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梁嘉月反问。
蒋痕停在红绿灯前,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扭头问她:“为什么要保密啊?不能说吗?你丈夫要求你隐婚吗?”
“不是。”梁嘉月有些许尴尬,“是我不想说。”
一开始是不知道怎么说,后来又觉得没必要说。
谁知道这段婚姻能维持多久呢?何必说出来徒增话柄。
蒋痕不置可否,接下来的路程,倒也不怎么开口。
好在梁嘉月本就身体不适,又顾念着徐父的病情,对他的沉默很是松了口气。
车就停在医院门口。
梁嘉月对蒋痕道了声谢,推开车门,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Luna姐。”
她回头,蒋痕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一只手撑在车顶,热切地看着她。
梁嘉月不明所以,歪了歪头,“嗯?”
蒋痕似乎酝酿了一会儿,才笑着对她说:“谢谢。”
梁嘉月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应该是乐荟那件事,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不用谢,没什么大事,快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蒋痕的车开走,这才转身。
一回头,却又愣在当场——
蒋珩就站在离她不远距离的一棵榕树下,正静静地看着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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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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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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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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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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