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任令是他回国之前就经由集团总部通报下发子公司各处，今日来，也算是认一认人。
他年纪轻，又是空降来的，难免有人不服。
从下车时，他只大致扫一眼，便能轻易从两边等待的人脸上读出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又分属哪些阵营。
看见梁嘉月完全是个意外。
原本他也只是顺嘴提一句，谁知电梯里有人听到，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瞟了眼，回道：“那不是新异的创意总监吗？”
那人嘴快，说完后才发现自己成了电梯里的目光焦点，讪讪摸了摸鼻头，交代道：“今天下午是乐荟的项目提案，打头那个人我之前接触过，是新异创意部的头儿。”
听了他的解释，蒋珩才隐约记起，梁嘉月确实在一家广告公司就职。
不过工作上的事，他们彼此间一向互不干涉。梁嘉月从不过问他公司相关，自然也从不会把自己工作上的事拿来与他说。
只是没想到这次这么凑巧，她的公司竟也参与了乐荟的招标。
“提案会几点开始？”程昀代替蒋珩问。
“原本定的两点。”
齐文聪抚掌，恍然道：“是我疏忽，原本今天这场会议应该是我来主持。”他似笑非笑地对蒋珩说：“那我就还是先去忙这件事了——蒋总，您不介意吧？”
专用电梯不停其他楼层，待电梯到达总裁办所在楼层，齐文聪脚步都没带停，径直走去一旁的电梯间等候。
“跟进一下。”
蒋珩目光从齐文聪背影移开，偏头吩咐程昀。
乐荟开业，算得上长辉近期比较重要的大事。一则这个项目是直接与政府合作，从立项之初就颇受关注，也得到了政府在政策资金等多方面的倾斜，自然要办得漂漂亮亮。
二来，就和齐文聪多少有一点关系。
蒋珩没空降之前，长辉大小事务一应是由齐文聪操办，他父亲是凯明创业功臣，手里握有不少凯明原始股，齐和彦更是颇受蒋正明倚重，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局势给了齐文聪什么错觉，他在长辉的行事越发张扬。
将自己的亲信招揽进来为他做事倒是其次，毕竟他安插的人工作上也没出过什么大错。
只是年初，集团总部对子公司进行资产审计，审来审去，审出些问题来，大笔款项下落不明。
蒋正明将蒋珩安排到长辉，也是敲山震虎，希望蒋珩能肃清长辉内部。
程昀探听消息很快，几乎梁嘉月那边才结束，他就带着结果回来汇报。
“创意抄袭？”
程昀委婉道：“现在并不能判定是撞车还是抄袭。不过新异提交上来的方案确实与另一家公司高度重合。”
蒋珩沉默片刻，“给我看看。”
早有准备的程昀忙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调出两份方案，放在蒋珩面前。
他不过大致翻两页，便知道程昀说得还算婉转。
两份方案，如果刨去版式上的差别，说是同一家公司送来的都不为过。甚至连广告脚本都高度相似，不过是将“小男孩”换成“小女孩”的区别。
-
“绝不可能！”
梁嘉月出声驳斥。
要说两份方案在某些创意部分有撞车，或许还说得过去，但要是像蒋珩说的，连创意内核都高度相似，她是万万不信的。
这份方案，可以说得上是她们团队近阶段付出最多心血的作品。
不管是前期的调查，还是后期对创意呈现方式的选择与打磨，都是无数人通宵达旦的成果。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群人的思想想法完全相同？
蒋珩倒是很冷静，道：“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推开面前的汤盅，似乎是冷笑一声。
虽然从啤酒的演讲被叫停时梁嘉月就隐约有预感，可听到蒋珩用如此肯定的语气证实她的猜想，还是叫梁嘉月倒吸一口冷气。琇書蛧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在脑海里锁定了怀疑的对象。
Katrina那天中午鬼鬼祟祟，面对她十足心虚的表情，是在很难不让她去多想。
可她也知道这种怀疑是毫无根据的。
如果按照蒋珩的说法，对方的方案与她们高度相似，那只能说明对方了解她们整个方案从头到尾的内容。
而Katrina来支援她们时，实则她们的方案已经进行了很大一部分，她教给Katrina的部分，也不过整个方案的二分之一不到而已。
要么是Katrina趁所有人不备，偷偷拷贝了她们的完整方案。
要么，就是她朝夕相处全心交付的团队成员中，早早有人泄密。
无论哪一种，梁嘉月都无法接受。
她心绪慌乱，也就没有听见蒋珩叫她的声音。
直到蒋珩不耐，轻轻敲击桌面，她才茫然抬头。
“吃完了吗？”蒋珩用下巴点点她面前还剩大半碗的海鲜粥。
梁嘉月重重叹口气，她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不吃了，走吧。”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蒋珩开车。
车才发动，他就在导航里输了麓湖公馆。
梁嘉月满心满眼都是方案的事，加之明天又是周末，不用赶着上班，自然没有借口不回麓湖，便也没有开口说话。
车安安静静开了一阵子，蒋珩听见身边的人期期艾艾开口：“既然创意相似……那是不是应该重新提案？”
他余光瞥一眼，看见副驾上的梁嘉月半扭着身子，面朝他，脸上是期待的神色。车窗外的路灯在她脸上亮了又暗，她的眼睛里却始终燃着两簇光。
“不一定。”蒋珩如实回答。
“可是……”梁嘉月似乎想要说话，不过刚开口，又泄气地坐了回去。
可是即便他们的创意被剽窃，被抄袭，又关蒋珩什么事呢？
长辉要的不过是一份完善具有可行性的营销方案，又没有义务去管背后那些龃龉。
她心里虽然知道这些道理，可自己，包括团队大半个月的努力就这样白费，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争取过才失败，和连争都没办法争就被判出局，怎么可能一样。
车厢里安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梁嘉月低着头，被拨到颈侧一边的头发垂落下来，将她的侧脸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蒋珩按下车窗，窗外的风“呼”地灌进来，挑起几绺梁嘉月的发丝。
“也未必没有机会。”
听到这句话，梁嘉月猛地抬头，望着蒋珩，眼睛里那亮闪闪的光又再次出现。
蒋珩也不看她，望着前方，嘴里道：“除了你们的方案，我另外看了其他几个参与竞标的公司提交的内容。”
说到这儿，他奇异地停顿一下，才接下去，“都非常……”
梁嘉月侧头看着他，蒋珩像是在挑选措词。
“乏味。”
蒋珩飞速扭头看了梁嘉月一眼，“看不出亮点，中规中矩。”
换一个名字可以拿出去卖给十家商场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区别的乏味。
“你们的方案与其他公司相比，”蒋珩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般乏味与非常乏味的区别。”
梁嘉月低头，手指轻轻摸了摸裙摆，局促着不知该不该接话。
“乐荟是长辉很看重的项目，”蒋珩将车窗升上去一点儿，好让他的声音更清晰，“如果没有合适的方案中选，不排除二次竞标的可能。”
梁嘉月在听见“二次竞标”时，彻底来了兴趣：“真的吗？”
“如果没有。”
梁嘉月笑了：“你都这么说其他公司的方案了，难道市场部还真敢让某一个乏味至极的公司中标吗？”
她在“乏味至极”上加重读音。
车停在红绿灯前，蒋珩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偏过头看梁嘉月。
和先前满脸的谨慎与沮丧不同，从他嘴里得知自己公司说不定还能有一次机会这件事，让她完全轻松兴奋起来。
“乐荟是东昌区政府鼎力扶持项目之一，这你知道吧？”
“知道，资料里有写……”
梁嘉月接话接到一半，顿有所悟般停下来，瞪大双眼看向蒋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扭过头来的一瞬间，蒋珩嘴角……似乎有一抹极浅淡又迅速消失的笑意。
-
麓湖公馆的房子虽然没人住，但始终有阿姨来定期打扫。
梁嘉月跟在蒋珩身后，推门进去。
大理石地板依旧光可鉴人，玄关处新中式摆台上一点儿灰都看不见，案几处摆着的小鱼缸里，几尾鱼还在悠闲地游来游去，正对玄关的客厅吊顶灯璀璨明亮，云石台面的茶几上工工整整摆着几个未拆封的礼盒。
蒋珩绕过她，单手解着领带，换了鞋，朝衣帽间走去。
这个是……
梁嘉月缓步走到茶几前，伸手拿起一个礼盒，沉甸甸，拿在手里很有分量感。
蒋珩送她的生日礼物。
蒋珩说过，差助理将生日礼物送回家，但她自蒋珩出国后再也没回过麓湖，自然也就从没有拆过这些礼物。
蒋珩从浴室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宽松的家居服。
他奇怪地往沙发上看了一眼，梁嘉月还坐在那里发呆，“你在干什么？”
梁嘉月被他的声音惊醒，抬起眼，软软地望着蒋珩，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
她抬眼看人时，漂亮的眼睛在吊灯映照下亮闪闪，还不自觉地带着点儿委屈的样子。
蒋珩的心被她湿漉漉的眼睛和软绵绵的话一钩，狠狠跳了一下。
他挑起一边嘴角，问她：“怎么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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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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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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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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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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