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昀相当有眼色,脚下一拐,就将人带去了一间休息室,“蒋总目前还有一些公务需要处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房间是今天下午刚收拾出来的,可能有些疏漏,如果有别的需求,外面的助理都能提供帮助。”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程昀留下一堆嘱咐,带上门,脚步匆匆地走了。
虽说是仓促间临时收拾出来的休息室,一应用度却非常完备。
梨花木长桌上摆着茶果点心,玻璃几何花瓶里插着几束花期正好的芍药与马蹄莲。黑色沙发旁的矮凳上规整地叠放着几方薄毯。
甚至还专门有隔出来的一处独立卫浴及衣帽间。
除了差一张床,这里实则也与梁嘉月在星雅苑的小套间没什么区别。
梁嘉月在休息室里转了两圈,待打量够了,才施施然坐到沙发上,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新闻。
她还记得早先两日拜托黎安去打听梁念晴同蒋珩一同出席聚会的事。
那日她发完消息,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之后两天更是忙着方案的事,一时间也忘记去询问黎安打听的结果。
其实她也未必是要什么结果。
比起她,蒋珩一向与梁念晴更加亲近,早在两人还没有结婚时便是如此。
她也早就习惯梁念晴提起蒋珩时,话里话外透出的三分亲昵。
只是偶尔想到时未免心酸,最近更是添了几分疑惑:既然蒋珩明明与梁念晴更熟稔、关系更好,当初又是为了什么,一口应下与她结婚呢?
说来丢脸,但她与蒋珩的婚姻,的确是由她一手促成。
当时是什么心境,她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具体感知,只是记得她独自一人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神志不清的时候拽着酒吧经理的衣摆,要求他打电话给蒋珩来接。
这话要放在她清醒时,是万不可能说出来的。别提要蒋珩来接她,就是日常两人在路上偶遇,她都恨不能调头或是立刻隐身。
可是喝了酒,人就容易不受自己的控制。平日里藏在内心深处那一点不可言状的小情愫被无限放大,渐渐占了上风。
总之,酒吧经理真的按照她的醉话拨通了蒋珩的手机,蒋珩也真的接了电话。
等蒋珩开车到酒吧时,梁嘉月离喝断片也就只差着一点儿距离。
好在因为她先前拽着酒吧经理强行要人家打电话的“壮举”或多或少给经理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特意指派了两个工作人员牢牢盯住她,免得她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占了便宜。
被蒋珩拖拽着胳膊从吧台前生拉起来时,梁嘉月才勉强找回几分神智。
酒吧顶上的激光灯不断变换色彩,红色蓝色紫色的光交替着打在蒋珩冷硬的面庞上。
梁嘉月分辨不出蒋珩眼里的情绪,也不想分辨。
只是被蒋珩用那样不带温度的眼神冷冷一瞧,不知怎么竟激起了她内心被酒精滋养灌溉的勇气。
她挣脱蒋珩的控制,摇晃着站稳,望着蒋珩的眼睛,说:“蒋珩,你娶我吧。反正你也要结婚的,你娶我吧。”
身侧的小舞台上,摇滚乐队声嘶力竭地吼着听不清唱词的劲曲,架子鼓咚咚咚的声音敲击着梁嘉月的耳膜。
让人目眩的灯光里,蒋珩蹙着眉,细细打量她。
梁嘉月后来总疑心是当天的气氛太狂躁,才让蒋珩的性格和她的记忆都出了偏差。
在乐队主唱撕心裂肺的高音与舞池里一众热情高涨的人们的鼓掌与口哨声里,她看见蒋珩微微动了下嘴唇。
他的声音太低,被周围的人声完全掩盖,可是那个口型,分明是在说——
“好。”
-
门被推开,有轻柔的说话声,窸窸窣窣在室内回响。
梁嘉月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歪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身上还盖了条小薄毯。
她眨眨眼,从沙发上坐起来,拥着滑落的毯子发呆。
意识渐渐回笼。
她记得,她原本是刷着手机在等蒋珩。可室内太安静,渐沉的落日将最后的光与暖透过未合拢的百叶窗晒进来,这几日的疲累潮水般涌上来,将她淹没。
休息室里一如她睡过去前一样安静,只是外面稀薄的日光已经被浓稠的黑暗取代。
室内没有开大灯,灯带发散出柔和的光。
不远处的皮椅上坐着一个人。
梁嘉月叠好小毯子,看见自己的手机被搁在沙发旁的小几上,她伸手拿过,先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夜里十点。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微信里已经塞满了各种未读消息,大多是团队成员发来询问她今天提案的结果如何。
她挑着几条重要的回了,又安抚组员们不要心急,周一晨会上会详细对今天的提案进行汇报。
几条消息处理完,她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睡得压出褶皱的衣服,慢吞吞朝蒋珩的方向走去。
她站定在蒋珩桌前时,他已经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望着她,淡淡问:“饿了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你还没吃吗?”
蒋珩起身绕过她,只说:“走吧。”
办公区已经没有人,自然也就没有灯。Χiυmъ.cοΜ
蒋珩反手将休息室的灯也关掉后,外面只剩四周墙角还立着几盏长明的落地灯。
但那一点微薄的光亮还没照到走廊,便消失在黑暗里。
梁嘉月猛地眨眨眼,试图适应这亮度。
身旁刮过一阵清苦的风,打着旋儿擦过她的胳膊往前飘去。
“蒋珩?”梁嘉月试探着出声。
须臾,刮过的风又刮了回来。
“嗯。”
即便只是简单一个鼻音,梁嘉月也觉得安心不少。
她左右环视一圈,眼睛习惯了外面的暗,能模模糊糊看出点儿事物的轮廓来。
她捏紧手里的包,低头看脚下的路,慢慢往前挪动。
耳边很快响起另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那点儿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也就一直在梁嘉月鼻端挥散不去。
-
吃饭的地方是蒋珩选的。
时间太晚,蒋珩一早就打发了司机下班,于是只能亲自开车。
他这次倒是没开他那些张扬的豪车,只选了辆看起来颇为低调的奔驰了事。
梁嘉月坐在副驾上,稍稍降下点儿车窗。
中午的时候还燠热难当,到了夜里,恼人的暑气倒是消下去不少,轻柔地吹着晚风。
蒋珩瞥她一眼,“想吃什么?”
“随便。”
梁嘉月苦恼一会儿,还是没办法下决定。
这样的夏夜,这样的晚风,她倒是想去小摊吃一点烧烤,最好再配一扎啤酒。
可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蒋珩是死也不会同她坐到路边摊上的。
他这种人,最适合还是活在玻璃罩或无菌培养皿里。
蒋珩也不意外从她嘴里得到这个回答。
他伸手拧开车载电台,利落地转向,将车开进一旁的辅道。
约莫开了半小时,蒋珩终于缓缓将车停靠在一条小巷边上。
梁嘉月跟着下了车。
这条小巷,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其貌不扬,可是打眼一看,街边一溜烟停着的全是名车。
蒋珩锁了车,将西装外套叠挂在臂弯,绕到梁嘉月身边,手掌轻轻在她背上推了一下,“走吧。”
梁嘉月顺着他的力道,朝前走了两步,“这里是吃什么?”
她竭力自然地找着话题。
可背上被蒋珩触碰到的地方却在晚风的吹拂下火辣辣地烧起来,烧得她将背脊一挺再挺,好像这样就能摆脱后背挥之不去的烧灼感。
“粥。”
蒋珩没察觉出梁嘉月语气里的不自然,依旧言简意赅。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店门口。
一栋装修得颇有腔调的红瓦小洋房,门前密密地栽种了夹竹桃与芭蕉,在风里簌簌作响,店招掩映在绿植墙中,檐角还挂了几盏仿古制式的宫灯。
有服务员出来接引,也许因为蒋珩是这里的熟客,接待的人轻车熟路地带他们穿过庭院,绕过几处假山石,最终引他们到了里间一栋小楼二楼的小包厢内。
蒋珩拿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一边翻看,一边询问梁嘉月:“吃什么?”
梁嘉月随意翻了两页菜单,早已经过了饿的那个劲头,此刻看什么都觉得无味,也只好干巴巴地又回了句“随便”。
蒋珩从菜单里抬起头,看她一眼,自顾自地点了几道小菜与粥。
等粥的间隙,梁嘉月偷偷观察了下蒋珩的脸色。
虽然这个人无论心情好与坏,都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可梁嘉月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若是心情还不错,那嘴角就总会有意识无意识地稍稍放松一点儿,周身的气息也要更平和,还总透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劲儿。
就像现在,虽然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无论是搭在桌上轻轻敲击的指尖,还是嘴角那一点翘起的弧度,都预示着他现在心情可以称得上是好了。
他心情好,梁嘉月心里就多了一点把握,问出她一路上都在纠结的问题:“你知道今天下午长辉提案的结果是什么吗?”
蒋珩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梁嘉月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午,新异在提案的时候,被忽然叫停……”
“嗯。”蒋珩应一声,示意他在听。
他顿了片刻,意识到梁嘉月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才接着开口,道:“你们那个方案,确实有问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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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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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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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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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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