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得出来,她在哀求他。
阿罗心下顿时一愣,伸向门帘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莫要再说了!我们这般相处,本来就是错的,往日里是我不知道,所以有所冒犯,如今知道了真相,如何还可再继续错下去!沈小姐,请你放开我。”那个颤抖却又坚定的声音,分明是陆平的。
“呵呵……莫要……再……错下去……”沈月娥的声音带着哭腔道,“这几个月来,你我终日把臂同游,携手于归,白天一起吟诗作赋,夜晚一起纵酒狂欢,醉了……便倒在一处睡得不省人事。多么开心,多么好。可是如今,你却说,这些都是错的……”
“别说了……”陆平强忍着情绪道。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难道这些日子我们日夜相处,你就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喜欢你啊!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让你别说了!!!”陆平无法忍耐地大声吼道。
营帐内瞬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沈月娥停停顿顿的啜泣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许久,才听见沈月娥不甘心地道:“是因为云阳郡主吗?因为你和她的婚约?我不在乎啊,我真的不在乎,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要我,要我做小的,做丫鬟,做奴婢,甚至没名没分,我都可以的,只要我能留在你的身边,我不能没有你啊……”
陆平一时无言。
阿罗隔着帐篷,不知道此刻陆平作何感想。却只能咬紧牙关,不叫他们发现了她在外头。
“陆大哥,”沈月娥用哭得有些沙哑的声音深情地道,“我知道你和月尘是最好的朋友。他这辈子,实在是太苦了……自从那日从山上跌下来,就受尽了折磨,再也没能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知道的,最在乎的朋友,就是你。他一直希望我能够替他,和你好好地一起。你,你闭上眼睛,想想他,想想他,你,你把手给我,你再摸摸我的脸,我的脸和他的,是一模一样的啊……啊!”
倏的,像是陆平一把将沈月娥拉进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抱在了怀里!
“陆大哥……”沈月娥像是伏在陆平肩头,绵软又甜腻的呼唤声,从帐篷里传了出来。
阿罗呆呆地站在帐篷外头,顿时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脑,耳畔“嗡嗡”声大作,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曾经想象过无数自己在与沈月娥的这场战役中可能会发生的场景,想过她会对着沈月娥如何的据理力争,如何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叫沈月娥知难而退;也想过她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化最美的妆,梳最好看的头发,作出最优雅的姿态,叫沈月娥自惭形秽无处遁形;她甚至还想过将来有一天要捋起袖子,与沈月娥大打一架,叫她哭哭啼啼跑回江宁去。
她却没有料到这场战役还没开始她便已经败下阵来,一败涂地。
太惨了,太难看了。
那个她最喜欢的平哥哥啊!她从小就想要嫁的人,此刻就在营帐的里面,与她只隔着一符门帘。可是他却在和别的女人深情相拥……
她说她喜欢了你,你便如此感动了。可是我呢,我也喜欢你啊,那么那么的喜欢你……
她浑身颤抖着站在那里,筛糠一般。脑内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都像是没了力气一般,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砰!”食篮落地,发出了碗碟的碰撞声。
屋内的人闻声快速地冲到了门口,掀开门帘。
“阿罗?!”陆平见阿罗不自知地茫然地站在门口,眼神空洞洞的。一时也不知道是慌乱还是担忧,下意识里便伸手去稳住了阿罗的双臂。
“啊,怎么掉了。”阿罗恍然地微微回过神,挣开陆平的束缚,弯下了身子去拎起掉落在地上的食篮,半笑不笑地提起来交回到陆平手中,淡淡道,“皇帝伯伯听说你病了,叫我来给你送些药膳。他让我叮嘱你,好好保重。”说完,她看也不看陆平,转身便走。
“阿罗!”陆平慌忙拉住她的手臂。
“平哥哥,还有什么事吩咐吗?”阿罗没有回头。
陆平犹豫了半天,一时竟是无言。末了,终是摇了摇头,无奈地松开了阿罗的手臂。
从陆平松手的那一瞬间起,阿罗的心便好像如释重负一般,瞬间便轻松了许多。那些过去压在她心上,纠结着她的千斤重担,好像一下子全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呼呼地往里灌着风。
“好。”阿罗木木然地点头,“没事,那我走了。”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脚步,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她和陆平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曾经她小心谨慎,甚至连陆平身边的一个稍有姿色的侍女都要赶紧调离的人,居然最终还是被人占了先机。
她觉得很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恍恍惚惚地向前走着,直到跌落在了聂元珠的怀中。接着,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
阿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早上醒来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被乳母用厚厚的棉袍包得圆滚滚的小阿罗被包得圆滚滚的小陆平牵着手,和同样被包得圆滚滚的小赵镇一起,在齐王府的花园厚厚的雪地上撒欢儿地跑。
跑着跑着,不知道怎么的,阿罗便摔倒了,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平便着急地将阿罗扶起来,替她拍干净了身上的碎雪沫子。然后捧起她冻得通红的小手,放在嘴边呵气,为她取暖。口中还哄道:“阿罗乖,不哭了。”
那是阿罗记忆中见到的第一场雪。也是印象最深刻的一场。琇書蛧
那一年,年幼的安西王世子陆平被孤身送到了京城为质。
阿罗对于这个因为思念故乡而常常哭泣的小哥哥总是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喜爱和关心:她会将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都给他吃,把最好玩的玩意儿都给他玩,他生病了,阿罗便觉也不睡,一直陪着他。
直到有一天,小哥哥不再哭泣了,而是对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但凡得了些赏赐,或是得了什么安西王派人从梨州从来的好吃的好玩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玩儿,几乎是立刻跑去送给阿罗。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吃饭一起玩耍,有时候天晚了陆平便住在了齐王府中的客房。
如此日复一日,大家都看出了阿罗和陆平的感情。有时候齐王爷见他们在一起玩耍,还会打趣道:“小世子,以后我家阿罗嫁给你好不好?”
陆平无论正笑得多开心,也会立刻端正神色,认真点头道:“好!我长大了要娶阿罗回家做世子妃。”
后来闹着闹着,皇上便有心真的要将他们凑成一对了。
毕竟人人都知齐王是他最为宠爱的幼弟,他将齐王的独生女儿指给安西王府,那是皇族对安西王府的无上荣宠。
对于这个结果,阿罗自然是欣喜若狂的,这种梦想成真的感觉,叫她既兴奋又激动。于是牵着奶妈的手蹦蹦跳跳的,别提多开心了。
陆平毕竟年长些,看起来稳重了不少。他领了旨意,便郑重地对阿罗说:“我长大了,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会保护你,不让你被任何人欺负。”
平哥哥的话,阿罗是信的。所以将这承诺,牢牢地急记着,直到现在,仍不停在她耳边回想。
可是他平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阿罗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她望了一眼伏在一旁元珠和萤儿,然后才意识到:一切早就已经不复当年模样了。
她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有些恍惚。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愣愣地发呆。
许是她坐起的响动惊醒了浅眠的萤儿,萤儿此刻见阿罗醒了,便兴奋地握紧了阿罗的手。
“郡主,你可算醒啦!昨天你昏昏沉沉地被聂小姐背回来,可把我们都吓坏了!”萤儿皱眉道。
阿罗茫茫然地也不知道回答,只是揉了揉眼睛:“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辰时。”萤儿端来水,小心地一勺勺喂给阿罗喝,“若是现在起来还能赶得上去看围猎呢!”
阿罗喝了两口便摇头不要了,要萤儿扶她起来,准备梳妆。
此时聂元珠也醒了过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紧张地起身要看阿罗是否无恙。在得知阿罗安然后,她终于摸了摸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咱们赶紧洗漱吧,一会咱们也去围猎场凑个热闹。”聂元珠笑嘻嘻道。
阿罗摇摇头:“我学不会骑马射箭,还是算了,我还是自己四处走走吧!”
聂元珠仗义地望着阿罗道:“那我也不去了,我陪你一起四处走走!”
不愧是她的好嫂子啊!阿罗浅笑着望着聂元珠:“嗯!”
两人洗漱完毕,又悉心穿戴了一番,便去了围猎场。
在这过程里聂元珠一直逗着阿罗,惹得她心情终是大好了起来。甚至也开始和聂元珠逗趣打闹了。
外面的空气也很好,阿罗心知聂元珠其实是想去看一看她哥哥赵镇的,于是便建议道:“看时辰,大哥他们怕是要出发了。不如,咱们去看一看吧?给我大哥助个威!”
聂元珠果然有些欣喜地点头,道:“好啊好啊!那我们便去吧!”
说着,拉上阿罗便跑。
阿罗笑嘻嘻地边跟着跑,边打趣道:“哎呦呦,要看未来夫君就这么心急如焚吗!”
聂元珠有些羞恼地红着脸道:“瞎说什么呢你!”
两人嘻嘻哈哈地一通打闹,下一秒,两人便脸色一变,登时再也笑不出来了。
陆平带着沈月娥,就站在不远处。
沈月娥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女装,看起来倒是与白衣翩翩的陆平般配得很。
聂元珠也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耻笑道:“昨日才揭穿了她男扮女装的事,今日便堂而皇之的穿着女装结伴出门了,也真够厚颜无耻的。”
经了昨日一事,阿罗似乎心中通透了许多,倒也没了过去随时大发的醋意,一时面上无喜无悲,只淡淡地看着,最后说道:“她也怪可怜的,便让她今日遂了心愿吧。”
聂元珠气道:“随什么随,你和陆平毕竟还有御赐的婚约在身,他再怎么样,也不好就这么带狐狸精出来吧!他这分明是在叫你难堪!”
正说着,便见赵镇穿着一身赭色衣衫,骑着马儿朝着阿罗奔了过来。及至到了面前,他便翻身下了马:“阿罗,听说你昨日昏过去了,今日可好些?”
阿罗冲着赵镇强笑道:“昨天可能是累了,如今已经大好啦!”
赵镇点点头,余光瞄了陆平那边一眼,回头对她道:“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且忍耐一番,哥哥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此时,他才看到了阿罗身边的正痴痴望着自己的聂元珠。
聂元珠微微屈了屈身子,给赵镇道了个万福,脸颊上却已是飞起了绯红的桃花。
赵镇早已没了对待自己啊妹妹时的温柔神态,只是冲着聂元珠极为冷淡地点了点头。才转头对阿罗温柔道:“一会要出发了,你便在此等我,千万不要进林子乱跑。”
阿罗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可等着你胜利归来呢!”
赵镇也笑了,他翻身上马,勒了勒缰绳,回头对阿罗道:“你且等着,我给你打一头老虎回来做皮袄!”
说完,回身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阿罗笑着转头,却发现聂元珠仍在痴痴地望着赵镇的背影,心头不由觉得好笑,就试探地张开五指在聂元珠面前晃了晃。
聂元珠这才恍然,见阿罗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羞红着脸,转身不说话了。
阿罗凑上去,将袖中的帕子递到聂元珠面前,笑道:“快擦擦嘴角的口水吧!”
聂元珠羞怯地冲着阿罗甩了个眼刀,便红着脸低头不说话了。
“郡主你看!”萤儿指了指陆平和沈月娥在的方向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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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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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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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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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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