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画妖师>八十六:新枝
  雷光瞬息消弭,李蝉看着烛光下的那行触目惊心的墨字,耳边的雷音逐渐被哗然雨声取代。他执起笔,问道:“如今的玄都里,哪一家的先祖是眷人?”

  问完后李蝉放开笔,笔尖悬在纸上,缓缓写出一个“崔”字。

  笔君继续写道:“玄都崔氏的先祖,古时便是青丘狐族的眷人,那时人族无姓,崔氏先祖得涂山氏赐名‘谨耳’,至人祖绝地天通,荡除妖魔后,使谨耳一族治理崔邑,其后人兹此便以崔为姓。”

  李蝉一边读字,一边想到了神女桥的案子,原来除了以人饲妖这档事,崔家还有更骇人听闻的过往。

  崔家家主崔世廉乃东台右相,位极人臣,当朝贞和皇后也姓崔。这位崔后在坊间可颇有贤名,话说当年圣人西逐妖魔不久,国力大伤,社稷未定,北有蛮族入侵,南有六诏虎视眈眈,除此之外,就拿玄象琵琶的例子来说,连向来态度卑微与属国无异的神蓬国都按捺不住反噬之心,也敢派出乐师也敢乘舟跨海到玄都,要自证青出于蓝,反客为主,可见该时局势之恶劣。那时北蛮撒盎国主以襄日天降下神谕为名,遣使来大庸国,要娶大庸国静阳公主独孤持玉为妻,朝臣议论过后皆以为和亲乃上策,素不干政的崔皇后却寻了个由头,将静阳公主“囚禁”至掖庭,制止了这场和亲,便因此事,大庸百姓到如今提起贞和皇后,都要打心眼里里称赞几句好话,也不知百姓若知道了这位崔皇后祖上的渊源,又会作何感想。

  李蝉想到这里,见笔君又写了一些文字:“今日之崔氏乃至九姓十三望子弟遍布天下,像崔氏这样的世家,祖上既与妖魔有渊源,又依附两教,亦是朝廷之臣属,立场不定。”

  写到这里笔君突然笔锋一转,问道:“希夷山远在数千里外,在西陲的势力远不如青雀宫,那希夷门人又如何能在此地如鱼得水,在神咤司眼皮底下驱妖弑神?”

  李蝉见笔君停住,便接过笔,思虑片刻后答道:“虽不知原因,但希夷山似乎不愿皇帝西行,目的与妖魔一致。而崔家既依附希夷山,又与妖魔渊源颇深,有了这个中间人,那希夷门人的所作所为,就说得通了。”

  笔君写道:“帝王西行禅度朔,玄都之变即是棋局的第一着,你若对那希夷门人动手,势必卷入局中。”www.xiumb.com

  写完这段话,笔杆一转,搁在笔山上不再动弹。

  阴雨天里久久不干的墨痕映着幽幽烛火,李蝉将纸上的大段文字从头至尾看了几遍,许久之后吐出一口有些烦闷的气息,掀起纸的一角提起来,放到戴烛冠上点燃后,扔进脚边火盆中,李蝉起身负手望着紧闭的窗户,眼神却似乎落在窗外。

  风雨声里,偶尔滚过的雷音若隐若现。

  红色剪纸女娃悄然飘落,扫晴娘婷婷立在窗边问道:“阿郎怎么打算?”

  “聂三郎是我的好友。”李蝉瞥着火盆里蜀州麻纸将熄的余烬,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梁上的徐达叫道:“阿郎要杀谁便杀,咱定要他尸骨无存!那道士也无甚本事,那夜要不是咱想救下聂三郎,纵使他出了飞剑,也伤不到咱半根毛!”

  又话锋一转道:“只是那道士终究有几分腌臜手段,他背后又牵连颇多,还望阿郎切莫莽撞,切莫莽撞呀!”

  李蝉没有回应徐达,转头望向屋门口,只见涂山兕靠在墙边,怀抱长刀。

  涂山兕道:“青丘既然命我试探皇都大阵,便是将我当做弃子,便连与我交接的人,我都不知道身份。我知道的不比李郎多,不过,那人剑术惊人,李郎虽有自保的手段,却终究没有种道,不是他的对手。”

  李蝉听明白涂山兕的意思,摇头道:“我自然不会四面树敌。”又见涂山兕欲言又止,问道:“涂山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

  涂山兕狭长的眸子与李蝉对视一下,又移开望向另一边,淡淡道:“多谢,是柄好刀。”

  李蝉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涂山兕怀中的刀上,才会意笑道:“我改日再向程先生道谢。”

  涂山兕点头嗯一声,对李蝉拱拱手。李蝉看着涂山兕化作白光跃入壁上的画中,唤了一声“红药”。

  极淡的蜃气自窗缝间渗入屋中,红药现身道:“阿郎?”

  李蝉问道:“空空儿怎么样了?”

  “今日我用蜃幻之术助她练剑,到现在……”红药无奈道,“到现在,也没休息过几回……吃过晚饭后,小憩一会,又折腾起来了。”说着看了一眼屋门的方向。

  李蝉闻言眉梢一挑,便上前打开屋门,额边几缕乱发便被灌入屋里的风一下掀了起来,开门的吱呀声被雷雨声掩盖下去,就连蔓延到门槛处的烛光都被吞没了。洗墨居后院在夜雨一片漆黑,从隐约的婆娑声依稀能联想到枇杷树枝吹动的画面,除此之外便再看不清其他景象。

  红药凑到李蝉身边,看着院子里嘀咕道:“阿郎叫我照顾好她,她却听不进我的话,要不是我用法术护住她的窍脉又煮了参苏饮……”

  云端闪烁的雷光照见了院中景象,少女浑身淋湿,仍执剑在泥泞中挥刺劈砍,仿佛正与风雨厮杀。风忽然大起来,院里的枇杷树兀的被吹断了一枝,聂空空旋身之际,脚步趔趄一下,似乎将被风吹倒,湿透的鬓发紧贴的脸颊显得格外苍白。

  雷光在此时匿去,院里又黑下来,风雨声却愈发嚣张,李蝉眉头微皱。

  云端又现雷光。

  电闪雷鸣间,雨中的少女不知何时又站稳了,足尖扫起一片积雨逆飞而上,与下落的雨滴相撞,激出一片霰雪般的水汽。一抹映着电光的剑刃自水汽间削过,随雷光的消弭再度隐入黑暗中。

  “何必逞强……”红药叹了口气,仰头去看李蝉,却见李蝉盯着那片黑暗,神情凝重。

  红药怔了一下,李蝉又喟然道:“枉我还教她神勇。”

  红药不解其意,李蝉关门反身入屋,径直到桌边提笔写道:“可有破局之法?”

  笔君写道:“考虑周全了?”

  李蝉执笔问道:“玄都与桃都山孰险?”

  笔君笔锋微微一顿,写道:“桃都山。”

  李蝉写道:“我今时与少时孰强?”

  笔君的笔毫似乎又勾出一线笑意,答道:“今时。”

  李蝉笑了一声,写道:“可矣。”

  ……

  聂空空醒来时,被天光刺得眯起眼睛,坐起身子一看,窗外已是清晨。

  她揉着眼睛驱散倦意,掀开盖住半身的被子起了床,只觉浑身酸痛。脚步僵硬地出了门,见东厨已有炊烟,隔着门缝能看见红药的身影,饭食的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药味。

  昨夜的雷雨已停了,院里稍显泥泞,泥地砖缝间的草色倒是更青了。她寻找李蝉的身影,只见到了阶前洒扫的扫晴娘,便问道:“丹娘,阿叔呢?”一张口才发现嗓音沙哑,昨夜虽未染病,还是有些着凉了。

  “一大早就出去了。”扫晴娘望书房看了一眼,对聂空空微笑道:“快去吃些东西吧。”

  聂空空嗯了一声,见书房的窗开着,临窗的桌上摊着一张纸,纸边的还放着未收的砚台和水盂。她好奇走过去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一句诗。

  “昨夜狂风摧旧木,今朝桃李焕新枝。”

  聂空空哑着嗓子将这句子念出来,回头去看院里的枇杷树,这树昨夜断了些枝条,今日看起来似乎变得更瘦削了。她四顾去寻诗中的新枝,却没瞧见什么新枝,只觉得胸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力气,身体也不那么酸痛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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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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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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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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