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镜的老者就在一丈方圆的狭窄天井对面,背靠柴房坐在矮凳上,仍在擦拭手里那面镜子,不过此时李蝉只能看到镜子背后日月连弧的纹样了。刚才的幻觉犹历历在目,但一回想便如雨丝风片一般悄然飞逝,只剩下模糊的印象。
李蝉心脏砰砰搏动起来,右臂的凉意与此同时也蔓延到了背后,他不禁后退一步,却发现对面的老者眼神中并无愠怒,便握着玉簪对吕紫镜拱了下手,道:“有些事想向吕老打听,一不留神,却不告而入了,望吕老见谅。”
“无妨。”吕紫镜起身把铜镜放到椅子上,用绒布擦净手,问道:“李郎这根簪子虽然断了,倒还是全须全尾的,不算难修,信得过我的话,不妨拿来看看?”
李蝉平复心绪,说道:“正愁找不到能修缮首饰匠人呢。”穿过天井把玉簪,递给吕紫镜,“吕老能出手,真是帮了大忙。”
吕紫镜接过玉簪,看了一眼脚边的铜镜:“劳烦李郎,帮我收拾收拾。”说着走向柴房旁的屋子。
李蝉用柴房门槛边的绢布把二十余面铜镜一并裹了,跟吕紫镜进屋。
屋内四壁皆是土墙,屋中的熔炉脚下摞着废弃的铸镜的陶范,屋西侧又有一扇小门,吕紫镜掀开屋内半遮的门帘,坐到一张方桌边,方桌上放着一些磨冶雕凿的皮钻、刻刀等工具。
李蝉心知这位吕老绝非凡人,这世上的修行者求道之余虽偶尔也会游戏人间,但像这老者一般真活得像个凡人的恐怕也没几个。
李蝉走到桌边,把装铜镜的包裹放下,吕紫镜端详手中的玉簪道:“我年少时去神蓬曾学过一门金缮的技法,一直没用上过,李郎今日算是找对人了。”
李蝉道:“竟有这么巧的事,我代这簪子的主人先谢过吕老了。”
吕紫镜笑道:“不必谢我,说不得我日后还要有求于李郎呢。”
李蝉道:“吕老有什么事直说罢了,只要不难办到,我绝无推辞的道理。”
吕紫镜笑着摇摇头,把玉簪放到桌上,“我想请李郎作一幅画。”
“我道是什么。”李蝉笑道,“吕老这里若有笔墨……”
“不急。”吕紫镜摇头,“我要托李郎作的画,不是那么容易,等李郎心无旁骛时再画不迟。”
吕紫镜说出的心无旁骛四字让李蝉微微一怔,这时吕紫镜又补充了一句:“李郎近日可谓是声名远扬,登门求画的人应该是络绎不绝。若我也向李郎求画,只怕李郎会不堪其扰啊。”
李蝉心底松了口气,笑道:“那就等吕老想好了,随时找我便是。”
……
金缮是个细活,所以需要慢工,按吕磨镜的说法,神蓬的匠人若不使用灵应法,一件首饰瓷器需要半月方可修缮,李蝉把玉簪留在铜镜铺子里,便打道回了洗墨居。
回到洗墨居的李蝉一言不发,众妖怪很少见到阿郎心事重重的模样,枇杷树下的棋局和灶房里的博戏都悄然停了下来。
持续了一日的阴雨没有停歇,竟有愈下愈大的迹象,随着时辰渐晚,也不知天上似墨的是夜色还是黑云。偶尔有一线光芒闪过,转瞬又被墨色吞没,并不泄露出丝毫雷音。wWW.ΧìǔΜЬ.CǒΜ
进书房后李蝉便关上门,在戴烛照亮的桌前提笔思索了半晌。近来遇到的事情不少,许多事看似无关,又似乎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即将迎接圣驾的西都府,如今似乎已变成一片泥沼,若不将道路梳理清楚,只怕稍有不慎就要陷入其中。
李蝉挥笔将近日的经历事无巨细写到纸上,片刻后又放开笔,那支笔在烛光下舞动起来,写下一些文字:“那驱妖弑神的人,真是希夷门人?”
李蝉回道:“入了西都府,应该验过度牒了。”
李蝉放开笔,笔君又写:“你以为,此人为何弑神?”
“玄都坐镇大庸西陲,西有龙武关能抗妖兵,内有诸神可御妖魔,若诸神被弑,玄都将失去一道防线。”李蝉将早已想好的话写下,“当今大庸皇帝二十年前西逐妖魔,如今又要去国西行,禅桃都山,此举在西方妖魔眼中是炫耀国威,妖魔来阻挠圣驾,倒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此人并非妖魔,竟来自希夷山……”
李蝉尚未写完,笔君便挣脱自行写道:“且看当今玄都势力盘根错节,其中有多少阵营?”
李蝉想了想,答道:“就玄都而言,道门有青雀宫,累世公卿的门第有崔、赵两家,又有镇西王、西都府、神咤司……而今圣驾将临,又有外域妖魔潜入,就我所见,便有青丘狐族,象雄魔神,不知有多少还隐藏在暗处。”
笔君写道:“看似复杂,实则只有五方阵营,不过两教、妖魔、世家、朝廷、镇西王而已。这五方势力的关系大有文章可作,此事暂放不提,先说那希夷山人,希夷山乃道门三大圣地之一,道门三大圣地中,青雀宫自百年前便不再干涉朝廷,悬空寺如今的主持乃前朝皇子,而希夷山独掌大庸神道。”
写到这里笔君停了下来。
天际隐隐传来滚滚的闷雷声,不知何时刮起的风把木窗吹得啪啪响,戴烛头顶的光焰虽然并不摇曳,瓷虎镇纸下的纸张却翻卷起来了,李蝉正要起身,只听到身后啪的一声,回头一看,窗已关得很严实,一片红色剪纸女娃娃飘然贴到窗棂上。
李蝉对扫晴娘点点头,回首复又执笔,沉吟一会,写道:“虽不知希夷山为何阻挠皇帝西行,但人神两道并处,如一国二主,必相互排挤,此乃根源所在。只是我有一问不解,希夷山怎会与妖魔勾连?”
李蝉放下笔,窗外雨声哗然,不知什么时候雨已下大了,几道雷光透过窗纸,明暗间,那似骨似玉的笔杆微微一顿,笔毫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弧度。
莫名的,李蝉觉得那像极了男子的冷笑。
不过一瞬,笔君又写道:“这其中的原因,就说来话长了,如今的世家高门,若溯其根源,大抵可分为两类,第一类,便是祖上因机遇而出人头地,经过累世经营过后,逐渐壮大的。而第二类,其渊源要追溯得更远些。”
“你知道上古之时人族被妖魔奴役,但你不知,上古时妖魔为进一步奴役人族,曾从人族之中选出‘聪敏’之属,授其妖法,令其监察同族!这些得承妖法之人,为将自身与同族区分开来,自称‘眷人’,对待同族之暴虐酷烈,比之妖魔更甚!”
“直到人祖出世,这些‘眷人’见妖魔式微,这才投靠人祖,直至人祖荡尽妖魔后,昔日的‘眷人’便成了为人族开天辟地的功臣!”
刺啦一声,一道猛烈的炸雷撕破了沉闷的云层,戴烛顶上光焰黯然失色,明亮如昼的斗室中,一行沉郁而愤然的字迹映在纸上黑白分明。
“眷人生性聪敏狡猾,又洗却了往日恶名,自人祖去后,便成今日之世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画妖师更新,八十五:眷人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