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画妖师>七十:青蚨
  李蝉自幼与笔君相伴,一身丹青技艺都学自笔君,但笔君极少出手作画,上一回动笔,还是在鹿鸣山上,用吕紫镜的精血画了一个人,了却了这位青雀宫祖师的执念。李蝉离开棋亭,在床上辗转许久不能成眠,忍不住去想笔君画的星象究竟有什么玄奥,到后来,索性掀开被子,起床到书坊找了蠹虫聊天。从白天的考试,说到回来时油壁车边的谈话,谈及大相国寺外的壁画,回卧时,带上了一本老书虫手抄的《画品录》,倚窗阅读。

  妖怪们本来大都是昼伏夜出的习性,但逢上春试的重要日子,谁都不敢闹出什么动静,有小妖打闹时声音大了些,便被白猫一爪子把脑袋拍了个激灵。直到透窗的灯火渐暗,泛起了烟般的青荧色,红药才进屋给灯添油,却见李蝉仍捧着书,却不翻页,小心凑近一看,李蝉垂着脑袋,双眸阖拢,已睡了过去。红药便小心把书拿到桌上,拉过被子为李蝉盖住双膝,才熄了油灯,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夜色沉沉,天上的斗柄已快要指向丁位,乍暖还寒的节气,大雾在院中草木上结出了极重的露珠。夜半时雾里传来谯楼的更鼓声,过了许久又西市的铜钲声,又过了许久,天还未亮,已有行贩在巷中叫卖了。

  在零星的行贩中,有一道身影踏雾而行,足不沾地,浑若神仙中人。

  这道身影陆续进入某道观寓所,某间邸店或某户家宅,在窗台、床头、桌上放下一物便离开。昨日乾元学宫春试中表现上佳之人,在这些处所或冥思修行或安睡,偶有知觉敏锐之人,警醒睁眼,却只看到一缕飘然而去的雾气。

  不多时,这道身影便来到了光宅坊外,他看着那座所谓“三日成宅”的奉宸大将军府废园,耸了下鼻子,却仿佛嗅见了一丝妖气,不禁脚步一顿,下一刻,便饶有兴致地走了进去。

  黎州清陵李澹的注色早已被礼部细细审查过,这位不速之客则更知道李澹与神咤司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进门四顾,观察这座妖宅,却只见院里黑驴天还没亮就在嚼着草料,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虽有些好奇,却有事在身,无暇耽搁,他径直来到卧房边,只见屋内的李澹卧床睡得真沉,便把一物放到窗台上。

  就在此人离去,走下门阶的那一刻,园中情景悄然发生了变化,仿佛洗去了一层淡墨,露出画下真容。厩里的黑驴仍在嚼草,檐头则多出了一只乌鸦。乌鸦与巡游的夜叉一同目送那雾气远去。一旁的老槐树下,白猫目光随着笔君手中轻抛之物上下点头,赫然就是刚才那位不速之客放下的东西。

  而那踏雾而去的身影,直到离开了光宅坊,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刚去画中走了一遭。琇書蛧

  ……

  侵晨时分,李蝉被一阵敲窗声唤醒,他睁眼迷糊了约莫半个呼吸的时间,扭头一看,徐达刚把窗户扒拉开一条缝。一看天色,时候还早的很,不禁心生疑惑,便窥见窗外的薄雾里有一道人影。他伸手正想拿衣服,却发现昨夜是和衣而眠,目光扫过膝上的被子和桌上残灯,便起身出了门。

  门外,笔君正在槐树畔抛着什么东西,李蝉接近时,便轻轻抛了过去。李蝉接过一看,是一枚形制奇特的铜钱,摸起来很凉。天色仍暗,青眼一看,却能看清钱上的字不是“麟功通宝”,正面阳刻着“欲入则入”,反面则阴刻着“欲出则出”四字。

  李蝉丹眼一眨,掌中铜钱化作若隐若现的虫形,背生四翅。

  “这钱……”

  “卯时前,有人送来的。”笔君道。

  “谁?”李蝉问着,端详铜钱,嘴里嘀咕:“欲入则入,欲出则出……”顿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若蚨母从其子……”

  “若蚨母从其子”六字一出口,铜钱忽然离掌而飞,刚飞出半尺,一道白影掠过,徐达扑蝴蝶般的将其压到爪下。

  “欲入则入,欲出则出,若蚨母从其子”这句话,是古时谋圣之语,这大概就是这钱上的八个字要引出的线索。不过,李蝉无需钱上的字句提示,凭借眼底丹青,便能看出来,这是一枚青蚨钱。

  青蚨这种虫儿,母不离子,其中有成了妖的,纵使相隔百里,有水火之隔,也会聚回一处。有左道之士做子母钱,只需留下子钱,母钱用了出去,不多时又会自行飞回囊中,用的就是青蚨血了。

  不过这枚母钱,看起来却不像是左道之士扰乱市井捞偏门的东西,反倒像一枚“路引”。

  李蝉摸了摸邀功的徐达,拿起铜钱,疑道:“是不是乾元学宫的人?”

  “说不定。”笔君笑了笑,“去试试?”

  李蝉看笔君的神色,当即说了个“走”字,收起母钱,进屋拿起一根浸了盐水的柳枝放嘴里嚼着,到厩里牵出了黑驴。红药在西厨闻声赶出来,却已不及准备早饭,涂山兕则拿来一杆灯笼,塞到李蝉手里,虽说李蝉眼有神通,这灯笼却是叫路人看见,好提防避让。

  李蝉出门便跨上黑驴,提起灯笼,拿出一根麻线,将那母钱悬起。将近仲春,露重风湿,黑驴刚出门走了没一会儿,皮毛映着灯光泛起了一层油亮水泽。

  李蝉又念出六字咒语,那悬在麻线上的铜钱忽然逆风飘起,直直指向东边,李蝉便伸手一拍,驴屁股一抖,黑驴调头拐进东边的窄巷。

  于是一人一驴仿佛被那线上铜钱牵着,穿街过巷,经过吆喝的行贩。待天色完全亮起,铜钱的指引已开始飘忽,大概已接近终点。眼看行人渐多,顺着铜钱的指向,有时甚至要从茶棚瓦肆里穿过去,李蝉便下了黑驴,把灯笼挂到驴身边。

  他牵驴过了一道朝烟巷,抬眼便看到一座坊楼,楼上挂着“兴国坊”的牌子,正是东岳庙庙会那夜,他与笔君来过的地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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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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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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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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