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臣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面色古井无波,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变化,转身便要走。
但谢凉若是这样轻易便能打发的人,这丝血脉牵扯也不至于这许多年还如影随形,难以挣脱。
他瞧着谢臣毫无波澜的面色,舔了舔唇角,眼眸微微一弯,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不徐不缓,“兄长倒是知道——”
谢凉顿了顿,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下,遮住了眼底的那一丝厌恶,“可那又怎么样?”
他说着,手中悠悠地摇起折扇,全然一副胜券在握,从容不迫的姿态。
“我们来日方长。”
谢臣深深地看着他。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动,只是那寡淡而沉冷的目光一寸寸巡视着谢凉,仿佛透过重重假面,望到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谢凉唇边的笑意微微一滞。
他眼眸微垂一下,正要开口,谢臣却收回了目光,“山腰有屋舍空着,你自行安置。”
他沉沉说罢,身形一动,运起了与齐然相同的步法。
男子的背影转瞬即逝。
谢凉望着那不远处的院落,摇了摇手中扇,轻笑了声,“真有意思。”
他的嗓音温润轻缓,如同情人间的切切耳语,只是那双微弯的眼眸中,半点笑意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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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峰原本独属于谢臣,他未收徒,又设下禁制,除却执事堂安排的杂役弟子偶尔能进入,没有旁人来往。
山腰处的屋舍是执事堂深知谢臣不喜被人打扰,为杂役弟子建造的。
修真之人不在意俗物,剑宗弟子尤其磨练心性体魄,故房屋也是简单造就。
但谢凉住不惯这样简陋的屋舍。
他一向奢侈惯了,天机楼万年传承积攒家业无数,足以让他挥霍,何况他本就是为了两人而来,又怎么可能远离山顶。
于是他十分自觉地,在齐然的隔壁住了下来。
谢臣发觉时忍不住皱了下眉,说话时顿了一下。
齐然也察觉到了。
只是他神色不变,淡淡地端起身前的茶盏,啜饮一口。
谢臣又看向他,语气带着点复杂,继续先前的解释,“我们之间有一些渊源。”
齐然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又听谢臣道,“你大抵不知道南河谢家。”
“那是一个古老的咒术家族,祖上被人下过恶咒,双生子降世必遭灭族灾祸,而谢家与那代天机楼楼主曾有过俗世的交集,他难得破例算了一卦,说大凶在幼。”
“因而双生子方出,晚了一息降世的幼弟便被族人掐死。”
山间微风穿堂而过。
谢臣的面色依旧是冷的,“阴差阳错,他一息尚存,后来入了天机楼。”
齐然默然片刻。
他料到了两人间的关系,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来由。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叹道:“那谢家呢?”
谢臣正要开口,却听门外响起一道声音,“自然是灭族了。”
他推开院门,步伐轻快,“别这样看着我,不是我做的。”
他对上齐然的目光,耸了耸肩,在另一边落座,“难道在泽元道君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恶人吗?”www.xiumb.com
齐然不答。
谢凉笑笑,也没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谢家人不知好歹胆大包天,私下用咒术捕捉妖族驱使,犯到了太岁头上。”
“我好心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但是很可惜,没有人相信我这个生来预示灾难的人。”
他笑得眉眼弯弯,说着可惜的话,脸上却没有分毫可惜的意味。
“至于我兄长,四岁那年被玄天老头带走,早早地斩断了尘缘,等闭关出来知晓时,谢家人的骨灰都不知飘去哪了。”
他三言两语略过许多,脑中却不知怎么回想起那些场景,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齐然打断他的回忆,“别笑了。”
谢凉怔了下,唇角的弧度僵硬一瞬复又扬起,“道君是不是也觉得我可怜?”
齐然直视他双眼,“没有。”
他容色冷清,“你是天机楼楼主,世间少有的化神大能,谁能说你可怜?”
谢凉沉默几许,“你说得对。”
南河谢家自食恶果,早已凐灭。
而他几乎与这方天地同寿。
谢凉伸手要去端桌上的茶盏,却被齐然按住了手腕。
他瞧了青年一眼,“这杯我喝过。”
谢凉轻轻一笑,温温和和地说,“正是这样,我才要的。”
谢臣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谢凉视若无睹,只是朝着齐然温柔地笑。
剥去那层阴阳怪气的恼人面孔,他笑起来好看极了,只露出小半张脸便能让人忽略脸上的面具,心神为之摇曳起来。
然而齐然却是坚决得很,“不行。”
谢凉试图用温情感化他。
齐然却根本不与他对视。
谢凉无奈,“好吧。”
他露出一丝失落的姿态,趁人不备手腕一转,虚虚捏住齐然的腕骨:“那这样,道君告诉我名字。”
齐然静静地看着他。
谢凉不满地说,“我都告诉了道君我的名字——”
他话音未落,扯着齐然的手利落地避开了谢臣的剑风。
他斜了谢臣一眼,“兄长,你过分了啊。”
谢臣压根不看他搔首弄姿,冷声道:“松手。”
谢凉不仅不松,还顺手摩挲了几下,“这是我和道君的事,与你何干?”
谢臣顿时说不出话了,他冷着一张脸盯着他,剑鞘中沉睡的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蠢蠢欲动。
谢凉无所畏惧,左手搭在骨扇上蓄势待发。
齐然看到两人又一次剑拔弩张,不禁有点头疼。
他略抬高了声,“谢凉。”
谢凉转过头,目光中的尖锐消退,却很固执,“名字。”
齐然难得想要叹气。
他拨开谢凉的手,“齐然。”
谢凉像是被这两字安抚住了,面上又染了笑意,“哪一个然?”
齐然平淡地说:“道法自然。”
谢凉看着他,目光中似乎有些看不懂的情绪,待人再看去时又不见了。
他忽地笑了,不是那种恶意玩味的,而是带着些暧昧不明的,“传闻说,修无情道断情绝爱,没有七情六欲。”
他故弄玄机,停顿片刻才拖着长长的声调问,“不知道君,可曾双修过?”
谢臣刚缓和些许的面色又沉了下来。
齐然倒没有半分闪避,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羞意和恼怒,“未曾。”
“我并不感兴趣,不过……”
他挑了下眉,那双桃花眼流转间带着一丝惑人的意味,“你是在向我发出邀请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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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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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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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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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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