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赦站得笔直,严肃道:“父王没有谋反。”
圣神皇帝皱眉道:“那你又为何要招供?这认罪状写得如此流畅,朕看着不似作假。”
李赦面无惧色,正色道:“大理寺严刑逼供。孙儿与其吃一顿苦再违心招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招了,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圣神皇帝冷笑道:“三郎你一会儿一个说辞,朕到底该信哪一个呢?”
“皇祖母圣明,心中自有决断。只是,孙儿想起了当初二叔写的一首打油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李赦凄然道,“大伯与二叔已经没了,三叔又远在房州。如今,皇祖母您身边就剩下父王了。皇祖母您已经富有四海,难道……连这唯一个在身边的幺子都容不下吗?!”
圣神皇帝不禁动容,她想起猝死在绮云殿的大儿子;流放岭南却被逼自杀的二儿子;如今还流放在房州已经六年没见上一面的三儿子;还有眼下身陷台狱即将处死的四儿子……wWW.ΧìǔΜЬ.CǒΜ
都是她的亲身骨肉,她又何尝不心疼?!可是,形势所逼,她不得不这么做!即便从头再来一次,该杀的依旧该杀,她决不心慈手软,也决不后悔!
李氏皇族已经压在她头上几十年了,每逢她要有所作为,一群大臣就嚷嚷着让她放权给她的那群无能儿子!这是要糟蹋她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天下!她不甘心,也不愿意!
圣神皇帝缓缓环视偌大的两仪殿,触目所及,都是雕龙纹的鎏金器具,尤其是那张在巨大屏扆前的镶金龙椅,象征着无上权威,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生畏惧。
她终于登上这至尊宝座了……
可是!还有群迂腐的东西打着李氏皇族的名号来反对她!李素节那个混账东西,跟他娘柳淑妃一样口蜜腹剑,当年撺掇她的大儿子与她离心,如今又打着她四子的名义起兵谋反!
这个祸患不能再留!而四子铮儿……她也不能留!否则,铮儿只要在京中一天,就依旧有人会打着铮儿的名义来反对她……
圣神皇帝眼眶湿润了,她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绪,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又是那副威严冷酷的模样,冷声道:“三郎,你太放肆了!”
李赦心灰意冷,惨笑道:“看来,皇祖母心意已定。只是身为人子,我不得不为父亲伸冤。今时今日,父王被困台狱,百口莫辩。我一家对皇祖母赤胆忠心,绝无忤逆之念。既然皇祖母不愿意信我们,那我就剖出一颗心给皇祖母看看!”
“三郎!快拦住他!”圣神皇帝大惊,还没回过味来,就见外孙手拿长刀往他自己身上刺……显然是刚拔的某个侍卫的佩刀。
侍卫们骇然失色,根本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太原郡王重伤倒地。他们慌忙上前,却也只能围在太原郡王的尸首前,惶恐不知所措。
“都给朕滚开!”圣神皇帝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侍卫,看到地上鲜血淋漓的外孙,她双腿忽地发软,缓缓坐到地上,根本不敢动一下外孙,生怕加重他的伤势。
“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圣神皇帝声嘶力竭,虽是悲痛欲绝,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她眼眶是湿润的,她的心也是痛的,可她就是流不出泪来了。
人到七十古来稀,她已经六十七了,连丧两子,如今连最疼爱的孙儿也在她面前自戕……
圣神皇帝轻轻抚着李三郎的脸庞,想要嚎啕大哭,却不知泪从何来,只是一阵一阵的干嚎,听得殿中之人都毛骨悚然。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们匆匆赶来,小心翼翼地把太原郡王挪到床上。
圣神皇帝整个人都被浓浓失落包裹着,突然道:“薛重威,去把太原郡王妃请来。”三郎最是喜爱这个小媳妇,得把人请来守着他。
“是。”薛公公战战兢兢地应下,急急忙忙领命而去,一刻不敢耽搁……
圣神皇帝想起今日与李三郎的这些事,依旧情绪难平。但她只是匆匆探望了一下李三郎,并没有对三郎小媳妇儿说什么安抚的话。
如今已是二更天,待会儿五更天便要去太极殿上早朝,她不宜久留。圣神皇帝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转身便出了两仪殿。
白安柔只看到圣神皇帝匆匆而来,匆匆而走,脑中仍旧谜团重重。但她这会儿渐渐冷静下来了,也不急着去问究竟了,而是枯坐在床头,默默地等小郎君醒过来。
没有什么事,比小郎君醒来更重要了……
两仪殿,西暖阁。
滴漏不紧不慢地流逝,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当远处第一声鸡鸣响起,天边灰中带白,太阳将露未露。
白安柔彻夜未眠,一错不错地盯着床上的人,甚至眼睛都没怎么眨过……她怕错过小郎君醒来的那一刻。但其实,她知道小郎君很可能永远醒不来了。
她来的时候,小郎君的腹部开着大口子,连内脏都掉出来了,白花花的,看着又吓人又让人作呕。太医用桑白皮给小郎君缝合伤口,虽说表面上人是完好了,可谁知道内里已经伤成什么样儿了?
天边泛起玫瑰色,初阳渐渐上升。殿内的蜡烛都燃尽了,有的宫女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冷冷清清。
白安柔又给小郎君掖了一次被子,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地道:“小郎君你快醒醒吧,不然,你变成比翼鸟也活不长哦。”
都说比翼鸟是双生鸟,到时候只有小郎君变成比翼鸟了,形单影只,肯定是命不久矣。白安柔悲从中来,眼睛又湿润了。但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哭。熬了一夜,她知道哭没有用,而且,怪不吉利的。
白安柔正伤心着,忽见得李赦的眼皮动了动。她大喜过望,轻喊道:“小郎君,小郎君……”
李赦只觉身陷一片虚无之中,他听见有人在喊他,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苍穹,似有若无,飘渺空远……
“小郎君,小郎君,小郎君……”白安柔着急地喊着,她明明看到小郎君的眼睛动了,但为什么就是不睁开呢?!
李赦仍在昏迷中,他梦见自己困在深渊之底,四处都是悬崖峭壁,上不去,出不去。抬头时,只能望见高高的一线天。他听见声音从那遥远的一线天传来,他想上去,想呼救,可发不出声音,也攀不上峭壁……
他该怎么办?!他要出去!他不要一辈子困在深渊之中……
“小郎君!”白安柔心急如焚,下意识要推小郎君一下,但又把手缩了回来。小郎君带着重伤,她这一推万一牵动到伤口怎么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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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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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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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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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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