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他白衣如同云翻浪涌,轻轻一叹,凝视着自己掌心的纹路,轻声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曾经的天之骄子,因为他的自私沦落泥潭,不得解脱。
那个存在于记忆中的少年,如今却再也不复旧模样。面对谢衍,他如一头挣扎的野兽,指如铁钳,握着他的肩膀,双瞳绯红如血。
“不要同情我。”殷无极的唇角被他自己咬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脊背颤着,瞳孔几乎紧缩成一线:“滚”
谢衍打定主意管他,哪是他这点小打小闹就能赶走的。
他按住殷无极的后脑,把他还在颤抖的身躯拥在怀里,而那头末路的野兽却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啃噬他的脖颈,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他的喉咙咬碎。
谢衍抱着他没有动,任他唇舌间品尝出血味,直到他眸底逐渐清明。
“……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做师父的。”静默之后,他听到徒弟带着些黯哑的声音。
他好像是难过了,唇在他苍白如雪的脖颈间游弋,仿佛舐去他的血。可那滋味腥而甜美,让殷无极的瞳孔燃烧着腾腾的烈火,他有意无意地吻着他齿痕之处,搂着谢衍的手臂微微收紧,神色如痴如狂,道:“以后你再收徒,不准这样对他们……”
不会了。谢衍心想,哪怕今后桃李天下,他也不会再像教殷无极一样,去对待任何一个人。他之于谢衍,早已不止是徒弟那么简单。
谢衍却不言不语,淡淡道:“你要恨我就恨吧。”
“那当然。”殷无极顿了一下,道:“我可恨极了你。”
殷无极时而会被那根卡在他肋下的魔骨折磨,裂肤之痛倒还是其次。心魔的低语才是真正的病因。
他害怕自己受到蛊惑对谢衍出剑,甚至尝试着折断自己的手骨。但谢衍一制止他,他却抬手砸碎了数面墙壁,魔气却不受控制地流泻,压抑不住见血的渴望。
圣人只得维持红尘卷,把他困在一方天地里,然后徒劳无功地尝试各种药方。
镇痛的汤剂已经完全失效。哪怕是退魔曲,也无法保持他半天的清醒。有时候,他还能支着下颌,神色平静地听完他一首琴曲,下一刻,却能癫狂地以剑刺来,不像是真要杀他,反倒像是逼他出手一样。
圣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下去。
彼时,他们又大打出手,整座山林毁于一旦。在殷无极越发精益的剑意中,毁灭成了他修为的底色。疯魔之症一旦发作起来,比平日更为冷酷无情,魔气却是翻了倍地增长。
而谢衍的君子剑,哪怕剑势如虹,也只是将所有收束于一点,破坏性远远不如殷无极。
殷无极又一次败北。境界的差距,仿佛鸿沟,无法战胜。
但是,以他差一步就渡劫的修为,虽无法威胁谢衍,但是那在魔洲修炼出的“洪荒三剑”却是让谢衍也颇觉棘手。
他觉得把发疯的殷无极按下来,是越来越吃力了。
他疯起来,甚至能掀开地表,摧毁山峦,毁掉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可他哪怕毁掉了所有,却又会跪在地上,看着赤红的云霞,捂着脸大笑。
“传闻,狂士阮籍穷途而哭,其中心境,我今日终于理解。”殷无极忽然道:“车已无路可行,而人呢,在这滔滔洪流之中,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先生可明白,这种不知来处,不知归途的感觉?”
谢衍站在他不远处,袖子被削去半扇,依旧高不可攀。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仿佛巍峨无法逾越的山峰,他闭了闭眼,却开口:“人定胜天。”
“当真如此吗?”殷无极唇边仍有嘲讽的笑意,道:“谢云霁,你可曾胜了天?”
“……”
“在与天的对垒中,你当真是赢家吗?”他拭剑,仿佛在观一池秋水,微笑道:“你的身不由己,你的左右掣肘,你空有绝强力量却举步维艰;你被攻讦,被怀疑,甚至被怨恨。你爱世人,世人又何曾爱你?”
殷无极仿佛戳破了什么虚假,看见谢衍骤变的脸色。而他却嗤笑一声,倒转无涯剑的剑锋,毫不犹豫地反手刺向自己的腹部。
“你干什么?”谢衍神色一凝,曲指拢起,虚空一抓,无形的束缚立即展开。
无涯剑的剑身颤动着,饮了主人的血,仿佛悲声。
谢衍制止到底晚了些许,他握着刀刃,剑刺进他的皮肉,却再也刺不深。m.xiumb.com
“不、准。”谢衍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的。
于是他却索然无味地丢下剑,站起身来,低声笑道:“谢先生可真是多管闲事,我方才可是对你用杀招这种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声名狼藉,恶贯满盈的魔头,活该死了。”
他骂起自己,倒是怎么狠怎么来。
谢衍这些日子陪着他发疯,但每次见他有自残的举动时,肺腑便如同到刮一般。他走近,端详着青年看似毫无破绽的表情,却从中看出他隐藏的自我厌弃。
殷无极也知道,他这样难堪,可笑,毫不体面。这副疯魔的模样,是他最不想展现给谢衍的一面。
他宁愿对方的印象停留在那年雪中的告别。这样,他记住的会是当年那个毫无瑕疵的好徒弟,而不是这个充满鄙陋的欲望、自怨自艾、敏感与偏执的自己。那对他来说,兴许比死亡更可怕。
可那便是人性。哪怕充满七情六欲,受尽爱恨离苦,年轻的大魔也从不后悔遇上谢衍,只是憎恨这回不去的时间。他们之间挡着重重阻隔,仙魔之别,正邪之分,师徒虚名……可哪怕他战胜一切,他的师尊也不愿。
他走的那样远,注定是要成仙的。
可他却不知晓,对谢衍而言,他的重要性,远胜过一切附加的价值。他是天之骄子也好,籍籍无名也罢,就算今后受天下人唾弃,他的师尊也不会放手。
谢衍瞥了他一眼,像从前一样抚了抚他鬓边的发,漆黑的眸突然柔和下来。紧接着,他掌心贴在他的身上,利用红尘卷欺瞒规则,然后把他身上的伤转移给自己。
殷无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神色陡变:“谢云霁!你干什么?”
下一刻,谢衍的白衣上顿时接连绽开绯红,血从他垂落的手臂流下,渗入大地。秘术当然有代价,他转移过来的伤至少是殷无极的三倍之重,而他许久没有受伤,对疼痛的感觉生疏至极。
这就是他平日承受的疼痛么。但这让他稀薄的感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谢衍蹙了蹙眉,神情仍是淡淡,道:“你如果执意自裁,那么就别怪我用些非常手段。”
殷无极却被他给激到了,冷冷一拂袖,阴阳怪气道:“你的非常手段,就是替我受过么?圣人果真慈悲为怀”
谢衍凤眸一冽,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恨我?见我如此,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
在殷无极快把自己逼疯的同时,也逼疯了他的师父。
谢衍看上去再冷静,再稳重,在经历过红尘卷构筑的虚幻世界,自入魔洲而来目睹的一切,他现在恐怕也比疯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当然恨你……”殷无极别开脸,似乎被血色刺痛了。“可我又不需要你的施舍,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做。”
他还在嘴硬。谢衍看着他暴戾陌生神色底下,竟是透出一丝张皇来。他似乎想伸手去碰他的腰腹的伤口,却又不敢,只是把手背在身后,好像被囚困在一副躯壳皮囊下,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又显得颇为可怜了。
谢衍卷起袖子,看见自己小臂上的几道伤口,眸色一深,道:“你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吗,别崖?”
那仿佛白瓷上的裂纹,刺眼得很。
殷无极哑口无言。良久,他才道:“感觉不到疼,没有分别。”
谢衍心里又是一刺,他受了太多苦,以至于连痛觉都快要麻痹。哪怕他划破自己的皮肤,几乎发钝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与死无异。甚至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个人。
上一次,他刻意纵着殷无极逃离,想要知道他为何一意孤行。
他隐藏身形跟在他身后,见他从水泽逃到集市,走入偏僻的小镇,漫无目的地游荡。他用斗笠遮着容貌,却仍旧引来冲着他而来的苍蝇。
但是当殷无极将这些人全部杀死后,他身边那些还算和善的商贩早已跑光。家家闭户,街上空无一人,唯有几具尸体躺在那里,他执着剑,台阶上鲜血蜿蜒,而他往下走去,只觉魔洲的清风里仍然带着血腥。
赤红的夕阳将要落下了。
而他却盈盈地笑着,唤他出来,口口声声唤他“谢先生”。
他俨然是习惯了这种一日不得安宁的情况,反倒将其作为了自己的日常。可他没有目标,也没有道路,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活着”。
但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谢衍翻过许多古籍,试图找到解决办法。可他徒劳地翻阅过一本又一本,由仙入魔的情况并不少见,但他却太过特殊。
天生魔体修仙本就罕见,又意外掠取了前任魔尊的大量魔气,倘若他非天生魔体,当即就会爆体而亡。他偏偏又抗拒修魔。心魔的存在如附骨之疽,当他失去灵台清明后,他甚至不知自己能否保持自我。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下……”谢衍的手指敲在那一页,这是上古药王的疑难杂症录,书页因为太过陈旧而发黄发脆,他却似在沉吟。
“换骨。”
而且换骨的对象还非常苛刻,必须要修为高于他的仙修,修炼之法最好同源。唯有这样,才能与他体内的魔气平衡,不至时常处于失控状态。
谢衍低垂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按照书册上的叙述,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这世上也再没有一个修为高于他,功法同源,且不肯让他死的人了。
以殷无极半步渡劫的修为,只要适应圣人灵骨,渡劫应当不难。他的通天之路自然也会打通,当他的修为高于他时,再自行转换即可。
他翻到下一页,迅速浏览过书上的古体字,却觉得太阳穴突地一跳。
“换骨可能会出现排异反应。”
“先以双修之法建立联系,功法如下……”
青衣的书生顿了一下,烛花噼啪一声响,仿佛惊醒了梦中人。
他只觉得手中的书籍烫的惊人,半晌说不出话来,眼前却浮现殷无极墨色的发,绯色的眸与弯起的唇,侧眸看他的模样,绚烂而绮丽。
他倒吸一口凉气,把书页倒扣,然后去再翻别的书。可他动作太匆忙,竟然把烛台带到地下,差点把落在地上的书点着。
谢衍弹指灭掉火焰,然后捡起书,忽的哑然。
“为人师表……哈,哈哈……”他伸手捂住半张脸,似乎要稳定自己的情绪,可在黑暗中,他听到自己分外急促的心跳声。
疯了,果真是疯了。他心想。
哪怕是这种方法……只要有用,他也愿意去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想办法让他们睡一起是真的很难,抓脑阔。
但是我终于想到办法了,夸我,我要准备做饭了。
也许还有一张过度就有香香饭饭,师尊已经自我攻略完毕,然后就是抓住那个偏执小混蛋碎一下他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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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帝尊经历过一阵没有方向的时候,但是他这也太爱作死了,师尊心力交瘁。
等他未来有了使命感,肩负起他人的尊敬与责任,他就会彻底成长的。
跟着帝尊闹革命,改变群龙无首的魔洲现状什么的。好耶拍手感谢在2021042421:27:152021050512:5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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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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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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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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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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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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