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煜作揖,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
阮荒拱手回礼,淡淡道,“非也。”
飞白跟在阮荒身后。
阮荒掀衣,坐于曹文煜对面。道,“好久不见。”
曹文煜给阮荒倒了一壶茶,笑道,“盟主想见的,不是我罢。”
飞白想坐下,但是看见给阮荒倒茶的那位公子,身后立了一位侍卫,威风凛凛的样子。他不能让自家盟主失了气派,赶忙也笔直笔直的站到了阮荒身后。
见自己手中无剑,不够霸气,就要去提阮荒放置在桌角的阴剑,来狗鼻子里插葱,装象。
哪知如此全心全意为盟主面子服务的他,却得到了阮荒极寒的一声制止,“住手!”
飞白这一路怎么闹,怎么拖后腿,他都只是眉头微锁。实在忍受不了了,最多提剑先走。还从未以如此态度凶过飞白。
阮荒瞥飞白的那凌厉一眼,带着边疆的杀伐之气,恍如是谁威胁到了自己的心尖之人。
他是真的怒了,飞白缩回的手,又颤又抖。
阮荒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兀自提剑,把阴剑放到了自己的另一侧。
飞白大气不敢哈一口,小巧容颜上的汪汪大眼,满满的委屈。气氛顿时尴尬到极点。
阮荒像是不在乎,提起曹文煜给他倒的水杯,动作顺畅的饮尽。
当他再次放下水杯的那一刻,他面上才缓和一些。
曹文煜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阮荒没有再喝。
曹文煜主动替飞白解围,笑道,“倒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孩子,还不跟你们盟主道歉!”
飞白看起来就十七、八的摸样。确实不大,但是被二十二曹文煜叫孩子,还是夸张了。
飞白忍着这个刺耳的称呼,惨兮兮道,“盟主,对不起。”
冷漠的,“出去!”
事情好似比飞白想象的严重,他先是一愣,再颤。脑子跟不上步子,脱了魂似的就要往外走。
阮荒重重的叹了一声,声音缓和了不少,道,“算了,留下吧。”
飞白怕是自己幻听,保持着一脚半提的姿势,不知道是出去还是不出去,不敢动了。
阮荒道,“难道还要我抱你回来?”
小小的脸颊,红了一半。飞白小碎步回去,道,“不不不,不劳烦盟主,我自己回来。”
“哈哈哈,哪找的这么一个小机灵鬼。”曹文煜一扫被齐黎王蠢到的不悦,倒也是真心的在取笑。
飞白还真答了,“我是受老班的托付,跟着盟主的。”
“......哈哈哈......”
阮荒刚有些缓和的脸色,又硬生生的被曹文煜这么笑回去了。
他垂着眼帘,手掌缩紧,道,“笑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曹文煜见好就收,道,“怎么这么巧,在此处遇见盟主呢?”
“有心,则巧。”
曹文煜客套道,“很荣幸,成为盟主有心之人。”
阮荒心烦,不与曹文煜客套,直接道,“此事你非插手不可?”
自然指地是尤多利王与齐黎王之争,都是聪明人,都懂对方意欲何为。
曹文煜道,“各取所需,各凭本事。”
“你不必插手!”
这句简单的‘你不必插手’,触碰到了曹文煜隐藏已久的情绪。琇書蛧
曹文煜拧着眉头,压捺着怒火,长睫毛下的那双眼睛是隐忍的,道,“就像把安儿送到我身边,我也不必插手?”
“还是在安儿途经奉元城的路上放豺狼,故意透露西域人的身份,替我扫清障碍,我看着就好?”
“还是像你杀死的我父帝,把皇位送到我手上一般?我不必插手,你都会替我办好?”
曹文煜盛怒,低喝道,“阮荒!”
阮荒垂眸,淡幽幽道,“你想插手也无妨,无非是麻烦一些。”
事情被他描述的轻描淡写,什么都不在意的调子,什么都不重要的调子。谁出现,谁死活,无非麻烦一些,他无所谓的调子。
曹文煜嘴角勾起一抹笑,既温柔又要人命的样子,冷哼道,“既是如此,你何必找我。”
阮荒漂亮的眸紧盯桌面,没什么情绪,道,“自然是你太麻烦了。”
没有曹文煜在,这就是一场任由阮荒发挥的棋局,怎么下,都会是一个结果。
可曹文煜也执子了,结果顿时会是千千万万种可能,阮荒没把握了。
可在阮荒看来,曹文煜没必要执子的。秦安还在曹文煜手上,既然曹文煜他什么都懂,他阮荒怎么可能害他。
阮荒是真的不懂,曹文煜在气愤什么。
不过还好,曹文煜是气愤的,这样阮荒才知道如何对待他。如若曹文煜收了他的好,从此惴惴不安,反过来要对他好,他才不敢接受。
阮荒他的好,被拿来践踏,好似才是正常的事情。至少这样,他是习惯的。
曹文煜闭眸,他知道阮荒早就被冻僵了,包括那颗心。能活到现在,全靠着那颗心下,炙烤着他的微弱火苗。但那火苗太小了,犹如蚍蜉撼大树一般渺小微薄。
可他,偏偏就靠着一丝火苗活下来了。
曹文煜选择按捺下内心的波澜,按捺下内心种种还需证实的猜测,他道,“西域国的桑兰华典后,我会安排你与安儿单独见一面。”
他又补充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把安儿放到你手中。再也不会了。”
西域国的桑兰华典,是西域最圣洁、最高贵的典礼。也是曹文煜此行的目的。
允许站在桑兰华典最高礼台上的人只有西域最高权力的拥有者,现在的西域,只有尤多利王与齐黎王有资格。
传说,桑兰华典在正确时间以正确的方式开启,站在最高礼台上的人可以入桑兰华之境,那里连接阴阳两端。日接夜,夜遮日,万物皆为静态,风止,草枯,里面一年,外面一瞬。
西域万民,只知道桑兰华典之境会非常神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从无人亲眼见过。有些人传言,那是人间与神界的衔接,可以鸡犬升天;有人传言,活死人肉白骨,那是极乐之所;有人传言,那是修道人的桃花源,可探索世界的边界,掌生杀愁苦,傲视人间。
越传越神乎,反正也没人真正见过,怎么传都没事。
“亏你舍得。”阮荒轻叹。
曹文煜道,“我是可怜你。”
“你不怕一给我,秦安就回不去了嘛?”
眼中透着狠劲,“你敢!”
阮荒兀自一笑,像是握住了人间为数不多的灯火,那里有终有一盏,是为他而亮,“只要能她回来,我为何不敢?”
而曹文煜,就是来灭了那盏灯的人,“别做梦了,她早就死了。”
不用曹文煜来告诉他,太多人反复告诉他了。但是那些人为什么不再告诉他一些别的,比如,她真的回不来了,他该依靠什么活下去?比如,他为什么不能期盼着她能回来!
曹文煜跟齐黎王说话,累的点在于什么话都得拎出来,讲个烂透,否则齐黎王什么也听不懂。
另一个极端情况就是跟阮荒对话,两个人都是说一句,藏十句。他们两的对话,都不怕被人偷听。因为你听了也听不懂。
就比如此刻的飞白,这两人都在说啥?为什么突然这么剑拔弩张了呢?为什么我每个字都能听懂,放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这样的对话,劳心劳力,久了,都会引起极度的不舒适。
阮荒先受不了了,摆手道,“不打扰卓兄喝茶了。”
“你已经打扰个干净了!”
阮荒一手提剑,边起身边道,“哦,那我也没办法了。”
他离去的背影悠悠然,飞白亦步亦趋。
等阮荒没了人影,曹文煜强打的精神也垮了,趴到桌子上,抽了半条魂,直言道,“跟这种人对话,简直折寿。”
羿卫一直站的笔直,此刻也松懈下来,登时觉得腰酸背疼,坐到曹文煜都侧面,直接提起茶壶,水牛似的给自己灌水,道,“我听着都难受!你两还真是心有灵犀,主子你早早的在这里等他,他恰如其分的来。”
“我并不想承认我跟一个男的心有灵犀!”
羿卫边灌水,边道,“主子你不是跟男的心有灵犀,而是跟你心有灵犀的,恰好是男的。”
曹文煜带了三分慵懒,撇了他一眼,道,“绕口令,有什么区别?”
“前者是本能,后者是缘分!”
这场谈话,最终是以曹文煜泼羿卫一壶茶而告终。
.
西域局势,可谓混乱不堪。
两人本互有牵制,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各背靠着一棵可乘凉的大树,明争暗斗的肆无忌惮。
权贵争权夺势,弄得百姓困苦不堪。
长此以往,必国将不国。
明眼文人皆道,“门外民无聊,楼头抱权死,千秋万代笑昏君。”
阮荒帮尤多利王的条件之一是尤多利亚王要奉上剩下的钡灵石头。
曹文煜帮齐黎王的条件之一是齐黎王要保证让秦安立在桑兰华典最高礼台上。
尤多利亚王迟迟拿不下至尊位,阮荒得不到尾款钡灵石。西域局势混乱,八年一次的桑兰华典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期举行。
貌似搞了一个两败俱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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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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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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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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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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