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西沉,眼见黄昏将至,燥热几分退去。
苏锦衣在屋子正中走来走去。
“裘凤游屯兵本是向好之事,为何我总觉得哪里不妥当?”苏锦衣说得出疑惑,却说不出所以。
更不知所以的是翠姜,不过她清楚一点,便是裘凤游此时屯兵一定不是秘密进行的,一定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除了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藏这么大的秘密,这是谋反的罪!杀头的罪!至少到现在为止,裘凤游实在是没有理由冒这样的险。
但是兵士的数量呢……翠姜想,屯兵的数量却一定是个秘密,不然何故用这样的心思与薄宏定通晓?就连如身处东靖,耳目众多的潘辽,竟也不能全部掌握数目,那么朝廷就更不可能完全知晓了。
裘凤游没有理由冒险私募兵士,却又千真万确地在储兵,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准备着什么,至少是在警惕着什么……
他在警惕着皇帝!
翠姜想,这样的警惕大概是从老枫山一众刺客到来的时候就开始产生了,又或者……这样的警惕从黄亭围场易储那日,便开始了。
裘凤游是个可怕的人,他不做无准备的事,不做没把握的事,可他又是个不怕冒险的人,还是一个冒了险就一定要成功的人,他有这样的心思,也有这样的能力。连江山易主这样的事情他也能做到,还有什么会令他恐惧?
“裘凤游屯兵十七万,这样的兵力足够控制整个东靖,甚至再向西,以流沙草甸为屏障,说不定可以直抵柳河大郡,如果是这样……”苏锦衣站定,目色深迷。
霍云的视线本来一直停在一旁静静思索的翠姜身上,见苏锦衣问,笑了笑:“他目前不过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破敌之战在做准备,你想得太远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苏锦衣打了个激灵:“破敌之战?东靖并无战事啊?”
“很快就会有了。”霍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苏锦衣在原地打了个转。
“你是说……你是说裘凤游已经打算攻打李丸了吗?”苏锦衣显得有些激动。
霍云点头:“不然呢?私募兵众,这可是杀头的罪,你当裘凤游是胡成侯一般狂鲁无成算之人吗?你大可以去你司管的三司往来文书里翻翻,是否有盐铁事项向东供给?你这些日子心思不整齐,不然这样的讯息你应该先于我捕捉到的。”
苏锦衣干咳了两声,忙道:“我明日就去,看看供给情况,便知朝廷公开招募兵士的数量。”
霍云转着手里的杯子:“再参看一下东靖王爷向葛骁一众商贾募集的银两,便知募兵官数了。”霍云笑了笑,并没有说下去。
“可是,你刚说十七万兵士?打个李丸小国,五万兵士足够了,何用十七万之众?”苏锦衣不解。
“嗯,顶多五万,怕是朝廷都嫌多了。自然是用不到十七万。即便东靖富庶,也绝不能有余力长时间地供养这么多的兵力。”霍云道。
“所以……”苏锦衣紧张地握着手腕,眼中充斥着不可抑制的光彩,怀疑又确定的兴奋,“你难道是觉得……裘凤游攻打李丸是为了什么?”
霍云慢慢地喝酒,竹叶清澈的味道自酒杯中浸出:“如果我猜得没错……裘凤游到东靖不久,便向朝廷秘密提议攻打李丸,表面上自然为民请命,解多年边境滋扰之苦,还有一层不言明,但是所有人也都能明白的意思,就是东靖新主立威,构铸人心,这虽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但是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若说……”霍云一笑,“若说见不得人的心思……我猜,便是裘凤游要借此举获得一块神不知鬼不觉的——屯兵之地!”
苏锦衣眼光顿热,中有赤潮激荡。
他们多年养虎培痈,纵容辖制李丸,拥戴懦弱官吏的成果竟然这么快便在裘凤游手上发挥了作用,而且按照霍云的判断,这个作用不只发挥了,还发挥到了极致。不止给了裘凤游立威东靖,掌控一方的赫赫声威,竟然还意外地给了他一块秘密的养兵之地,这简直——不要太好!
好!果然是好!李丸身处海上,比邻东靖,若是臣服定是会划归东靖府管理,那这里的岂不是就成了裘凤游最好的后花园,莫说养兵养银,便是养神仙也不奇怪了。
苏锦衣想着,又复看了看好像一直在专注于喝酒的霍云:“你每天这么忙,是何时想明白这些事的?”
霍云纳闷儿地眨了眨眼睛:“忙吗?不过每日两个时辰的公差,加上往返路程,也没有三个时辰。”
苏锦衣呵呵了,向着坐在一边儿的翠姜歪了歪嘴:“不……忙……吗?”
翠姜一直没有插嘴,她不了解东靖,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李丸小国在哪里,只能静静地看着霍云和苏锦衣,一点点抽丝剥茧,谋划着他们的事情。
翠姜知道这些事有多危险。
他们谋的事情,便如深渊悬丝,刀口舔血一般惊心动魄,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判断都不是儿戏。但正是这样的危险,却让眼前的两个人时时迸发着不能言语的魅力,苏锦衣的淡定周全,心思细密,霍云的清晰冷静,睿智张力,尽管他看起来总是波澜不惊,但是翠姜知道,他清冷甚至严肃的外表之下,有一颗多么火热心和一副多么火热的身体……
翠姜想着,想着……正想到此处,忽听苏锦衣竟和霍云牵扯到了自己,又挤眉弄眼地暗示着什么,不觉便联想到了午后刚刚发生的事。
夏日风暖,温香旖旎,兹人情真,摇曳深沉……顿时脸上红泽一片,心中突突乱蹦,慌忙转过身,却引得苏锦衣讥笑更甚。
“翠忱怎么样?”霍云放下酒杯,轻松笑道。
“啊……她啊,她……她还好,有些轻减,听御医说无妨的,是妇人初孕正常的征兆,啊……那个……那个人太多,送了官礼便退出来了,也没有说上话。”苏锦衣道。
翠姜“扑哧”一笑,霍云这弯转的,真是神救场,此时脸红心热的可不止自己了。
“那个,我来去匆忙,还没有吃晚饭,你们慢慢聊啊,左右离着夜半还有个把时辰,我吃了饭,再送翠姜回去。”苏锦衣也不知是真慌忙还是假慌忙地一溜烟跑了。
月华渐上,阁院寂静,夏夜晴朗,月光悠悠撒进来,屋中没有点起灯。
霍云仍在喝酒,眼见酒壶都空了。
“这酒很好喝吗?你一直喝得没完。”翠姜凑过来,端起霍云的酒杯在唇边品了品。
“是陈酒,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烈一些。”霍云道。
“那干什么一直喝起来没完?”翠姜笑着,目光能沁出水来。
霍云似乎有一些喝醉了,慢慢起身,便有些不稳。
翠姜忙伸手来扶,猝不及防,已被合身扑在松软的蒲垫上。
“我怕我太清醒,你走不了……”耳边轻语,皆是竹叶清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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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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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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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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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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