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皆有气节,更何况是山间名士。李明珏好歹是一方之主,然观其所行之事,真当是经不起半点推敲。平心而论,任闲职张子娥没脾气,且当作是牛刀小试,磨砺心志。她李明珏不闻不问也就算了,没几天的工夫,凳子都尚未坐热,就被一个诏令直接打发走了。把人当什么了,抛绣球呢?
张子娥想到此处,暗中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而她怀中小龙,被迫听着那愤懑心声,撺着火苗子霹雳啪咋,耳根子有些不大清净。龙珥委屈地微微抬头,发软似新墨,痒痒地蹭了蹭张子娥的下巴。张子娥垂首安抚一下龙珥,揉了揉她的小耳朵,同她说不碍事,就是生生气罢了。小龙听了,也就乖巧地缩在她怀中不说话了。
张子娥继续面上不发作地数落着,时不时拿着手上文书看上两眼。这李明珏一句好话也没有,文书,良马,钱财,干粮倒是不缺。昨日问她是去哪,她居然笑着不回话,过了半晌,竟挑眉说跟着天上的隼走。这不是气人吗?本来文书之便利就在于走官路,住驿站。跟隼走?隼会在官道上飞吗?ωωω.χΙυΜЬ.Cǒm
良驹一颠一簸在走山路上,怕是也甩着尾巴将主子给骂上了一百通。张子娥时不时还得仰头看看天上隼的去向,焦头烂额之间,忙得都顾不上生气了。
眼看着出诀洛城已经一天多了,初夏之日,午后烈日已然十分毒辣。山中植被茂盛,老树苍耸,闲草纷纷,杳无人迹。忽地,一灵动清逸之姿,莹莹生光,乍现在灼人天光之下,行走于葱茏草木之中,遥遥望去便有仙风不俗之态。张子娥将手置于眉上定睛细看,得见一白衣少女头带斗笠,笠垂薄纱。她步履轻快行于石子小路,在炎炎金乌下,一袭月白悠然翻飞,似泛着一身清冽甘甜的幽气,为此酷热之地,凭添一份空旷虚静。打量之际,张子娥瞥见了少女右手腕处一串圆润的白色小石,不觉抿唇凝神。旁人不知道的,以为是寻常饰品。可对家见面,往往分外眼红。那少女也是一般。她看似直视前方顾自行路,实则薄纱下的那双碧水眸子,紧紧地盯着张子娥腰间晃动的麒麟玉。
两君子之间无争端,不全然是相互推许之意。人常道君子同小人无争端,乃君子有容之故。遂争端不常见于两君子,不常见于一君子一小人,常见于两小人。今二位萍水相逢,皆身姿笔挺,作白衣飘然之貌,相对而视,孰都不愿自甘堕落作那小人。于是,双方交汇之时,少女脚步微缓,张子娥骏马稍慢。
「去诀洛城?」
「自诀洛城出?」
张子娥恭敬作揖道:「祝姑娘前程似锦。」
白衣少女轻声回礼道:「多谢。」
二人辞别后,小龙扭身向后打探,毛茸茸的小脑袋左顾右盼,像只山间探路的机警小兽。她见白衣少女已然走远,乃用小手勾了勾张子娥牵着辔头的手,小声询问道:「认识?」
张子娥摇了摇头,说:「不认识。这是白石山的人,估计是去诀洛城求官的。」她含蓄一笑,说:「可有她好受的了。」
小龙突然有些不适应。她的张子娥姐姐,多么月白风清的一个人,方才这么一笑,墨眸含星子,又深邃如海渊,竟然有一分邪气在,竟然……还怪好看的。
***
白石山中不知岁月深,遥观天际远,宜于星下眠。
柏期瑾头一回下山,为了的就是要去诀洛城。不想好巧不巧,半路居然碰上了国策门的人。粗略瞧瞧那副灰头土脸见不得人好的丧气相,想必是没在诀洛城讨到甜头。柏期瑾仰着脑袋嘴角轻勾,想着国策门这种不入流的地方,怎么能和白石山比呢?
几个师兄都前脚跟着后脚下山去了,作为小师妹,她亦不愿闲在田里摘花。白石山讲究天道修为,然乱世将起,又哪一个不是心系庙堂的?那日她同师父白石老人说起下山一事,白石不放手,称她年纪尚小不谙世事,还需多陶冶磨炼。白石早过古稀之年,已然白发苍苍,而柏期瑾刚年满十六,的确是门下最小的。世间之道,一物降一物。白石老人话中坚决,究其缘由,不过是来于对小辈的怜爱珍护。小姑娘生得娇俏,一颦一笑都似牵动着漫山生灵,白石不忍见苍山失色,在柏期瑾的几番软磨硬泡中,不得不松了口。
她欢欢喜喜地拜别师父,看着山下什么都以为新奇。一路上遇到的耕作老伯老太皆是和善人,笑眯眯地告诉她诀洛城怎么走。除了昨夜在泉边喝水的时候遇到了个奇奇怪怪的人之外,山下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哪有师父说的那么复杂?
昨日她来到诀洛城门口实在太晚,城门已关,她只得找了棵树歇上一宿,今儿早方入的城。不想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一人挡住了去路。柏期瑾抬眼,看那人长得也是副文人清雅模样,眉眼秀气和顺,裁得极好的,不多生半点枝节。
只见文弱男子拿着一支画笔问道:「姑娘可是来诀洛城求官?」
柏期瑾袖中素手紧紧地攥了一下,并未被那衣冠楚楚的表面模样所打动。她屏声敛气不回话,薄纱之下,一双杏眼伶俐地查探四周。
师父说了,要小心男人。
她正准备绕开那人,不料身边又来了另外一男孩,一张小圆脸稚嫩可爱,奶声说道:「襄王不行的,姐姐要不要来桃源?」
柏期瑾听后不由得蛾眉微挑。或许是五柳先生所勾勒之桃花源太美,连白石弟子都想一探究竟,又或许是那小男孩长得天真无邪,让她卸下防备。柏期瑾心头簇一团疑惑,问道:「桃源?」
文弱男子解释道:「诀洛城东,有个桃花林,是不问政的文人雅士隐居的地方。」
柏期瑾大失所望,天然点缀的薄红檀口轻启,抬声回道:「我不是来隐居的。」
「姑娘有所不知,大魏命数已尽。今三龙皆未来魏,姑娘来魏求官作什么?不如来我桃花林隐居。」
小男孩在一旁点头如捣药般地应和:「管吃管住。」
柏期瑾的眉头皱了起来,想着都是什么和什么。她同那二人争辩一会儿,忽然又有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憨厚大叔帮忙解围,说:「你们缠着一位姑娘做什么?没看到别人不愿意吗?」
柏期瑾同那位大叔道谢,甩开了这群莫名其妙的人。
她没走出多远,觉得身上哪里不太对。一摸荷包,钱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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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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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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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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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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