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这个时候,班里讨论地热火朝天,为了一件卫衣的颜色和图案争执不休,但是现在,黄一帆站在讲台上半天,为班服的事情征求大家的意见,良久却无果,甚至根本不能说得上是讨论。说买新的班服吧,一部分人抬起头来直晃脑袋,有的直接说没钱,有的人含蓄地说去年买的衣服根本没有穿多少次;说穿去年的衣服,另一部分人紧皱着眉头抬起头,这样一点新意都没有,最后一年在学校了,还是出彩一点比较好。
黄一帆在讲台上直挠后脑勺,一个班级六十个人,只有一个人在犯难,那就是黄一帆,还有一个人,在生气,那个人是陈安安,去年的她沉浸在热烈讨论的氛围之中,满心安定,现在的她在一众的后脑勺之中独自张望,恨不得冲上去嗷嗷咬那个自以为是的发言人几口,他们在表达完自己的看法之后,就继续紧张地做起了卷子,好像刚刚的发言已经足够占用自己的宝贵时间,而接下来,你就要拿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给我,就可以了。xǐυmь.℃òm
陈安安在很多年后,再次接触到这种人的时候,才知道这种生物叫做,甲方。
“班长,”陈安安高高地举起了手,而她也是全场唯一举手发言的人,黄一帆赶紧将她点起来,“还是投票吧,这种事情大家做决定最为公平,少数服从多数。”
陈安安明白,这种提议还是台下有良知的观众提出来最为合适。果然,黄一帆迫不及待地点头,默许了这种方式。
而她坐下来的瞬间,就感觉有许多人停下笔抬头看了她一眼,毫无意义的眼神,并且全部来自于女生。
徐冰清倒是没有回头,只不过陈安安还是看到她停了笔,挺直背,轻轻地笑了一下。这种笑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倒希望她像是往常一样,回头毫不掩饰地白一眼,起码能表明她还是那个肤浅善妒的人。
最近学校的检查松了许多,陈安安得以将手机带到教室,方便和杨易联系,比如现在就用到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从课桌里掏出手机,摸索着给杨易发了一条短信,说今天要回宿舍午休,让他不必等了。
自然不能说是可能因为自己最近太过招摇,已经在班里引起民愤了。
她楞了一下,虽是自己想说的话,但还是不明白。
她招摇在何处?
民愤又表现在哪里?
仅仅因为那捕风捉影寓意不明的目光?
陈安安讨厌她们那些人随随便便抛出来的不善意的眼光,更讨厌自己畏畏缩缩,生怕得罪了别人的模样。
可是她为什么得到的是这些呢?
自认在班里向来低调不张扬,在别人双手捧着一堆书的时候会主动推着门多停留一会,后面有人排队打热水的时候也会特意少打一点,给别人留下一些,但凡有人问问题,也尽自己最大能力地讲解好几遍直到对方清楚明白,练习册可以共享,课堂笔记也可以,甚至在有人夸赞的时候,总是低眉顺眼地说一句,偶然而已……
但为什么每当她需要些善意时,却总是收到像刀子一样凌厉的目光。
偏偏她生的脆弱,一个眼神也能受伤,偏偏大部分人冷眼相待,毫不同情。
班级重归寂静,却又好像一直这么寂静,倘若眼神不算吵闹的话。陈安安将拳头攥在桌子底下,不知道是她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今年的校运会,新增了班级展示的活动,每个班在主席台前有自由展示节目的几十秒时间,陈安安和一众高三生坐在观众席里,看着师弟师妹们,使着浑身解数。陈安安一边留意场下的动静,一边听着身边热烈的讨论,时不时有人激动地点评,“这个节目好,很搞笑很有青春活力的感觉。”
她赶紧顺着对方指的往台下看,不过是一群半大不小的男生穿着女孩子的衣服,手脚不协调地跳着女团舞,姿势妖娆,只不过因为大家很扭捏,所以显得有些滑稽,陈安安皱着眉头看了一会,从那一张张不情愿的脸和随意挥动的四肢根本看不出什么活力。
陈安安低下头给杨易发信息,“我经常听到别人会说,这样打扮很有活力,跳这个舞蹈显得很有活力,但他们好像忘记了,活力应该是形容人的,而不是那些附属品。比如打球时的男孩子很有活力,在操场上和小姐妹打闹的的女孩子也很有活力。”
陈音宁换了运动服,宽大的无袖长衫里露出两条细长如削了山药皮的胳膊来,陈安安戴着眼镜,生怕她那准备运动幅度稍大一点便能将胳膊弄折了,她端起沉甸甸的照相机,似懂非懂地扭了几下镜头,抓住清晰的那一瞬间,赶紧按下了快门。
杨易在操场上的另一边做着热身运动,她看不清,试了几次用相机聚焦,总是失败了,也就算了,陈安安同学,毕竟是一个不强求的人。
她随意翻着相机,大都是去年校运会上拍的,要么就是时间更久远一点的,杨易根本就没有怎么用过。
不远处的观众席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身边的人抬起头惊讶地看了几眼之后,便又速速低下头看书做题,只有端着相机张望的陈安安格外不融洽。
是啊,毕竟他们是高三生了,往年这个时候,班里还是和这完全不一样的气氛,会跳着脚喊加油,会带很多零食和小姐妹分着吃,那个时候的陈安安,盯紧了炽热气氛的跑道,全然没有朝高三学生的班级区域里看过一眼,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上一样。
就像现在自己和身边的人一样。
杨易参加的依然男子四百米接力赛,接力棒交到他手上之后,陈安安看的出他已经很努力地往前跑了,但是由于前三棒落后太多,最终也只是获得了第二名,他不以为意,回到休息室穿好衣服,抹抹额头上的汗又朝陈安安奔过来。
陈音宁没有取得名次,因为刚开始起步,就被绊了一个大跟头。
陈安安和刚坐下来的杨易,不得不从老师的手里搀过她来,将一瘸一拐的陈安安带到校医室里。
“哎呀你们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女校医刚处理完一个脑袋上带血的男生,转身看见他们一行人,往垃圾桶里扔了一把带血的药棉,“怎么搞个运动会,一个个都受伤呢?”
女校医年龄不大,但说话特别老气横秋的,更何况一头黑色中分长发,黑框眼镜,低低的马尾,陈音宁形容为毫无情趣的大龄女青年。
陈音宁嫌他们两个慢吞吞的,自己抬起一只脚,蹦跶着一屁股做到那张唯一的小床上,在另一头坐着的低着头负伤了的男同学,身子一颤,被吓了一大跳。
“我们不来,你这怎么能有生意啊?我们可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
陈音宁成功地将不苟言笑的女校医逗得哭笑不得,“医院可从来不说是顾客,没有生意兴隆这么一说。”
“没想到你医术不咋样,风水倒是懂挺多。”
她真的不怕得罪医生,然后再狠狠给她扎上一针吗?陈安安汗颜,不过身边的杨易气定神闲的笑了笑就站到了一边,就连那个脑袋上被白色绷带包扎地如同伤兵一样的男同学也弯起了嘴角。
哎不对,他怎么这么眼熟。
陈安安发现,当你对一个人脸熟,就会发现生活里处处都有对方的影子,食堂里,书架旁,芒果树下,不大的学校,兜兜转转,大家最后总能发现,两个人之间竟然还会有一个或者几个共同的朋友,甚至还曾经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过以他为原型举过的例子,最后再感叹一下大家真是有缘啊。
“你,张浩宇?”她看着眼前脸上、衣服前襟上都是血迹的男孩子,第一次见面,他洒了自己一身的番茄炒蛋,第三次见面,对方浑身是血……
他,他怎么,是不是有点不详啊?
“谁,张浩宇谁啊?”陈音宁好奇地转过头,少年一瞬间更加窘迫了一点。
陈安安瞪她。
“哦~”陈音宁恍然大悟,反应过来之后拍着他的肩膀,“真巧啊,我腿摔了你头破了,我们应该组一个头破血流组合,哈哈哈……”
陈安安挠头,杨易偷笑。
回教室的路上,她不由自主地跟杨易说起了对这个男生的听闻,“他叫张浩宇,你知道他吗?”
“什么?我为什么要知道他?”语气里是淡淡的不舒服。
“全级前二十名一般都被你们九班占着,密的像一堵不透风的墙,但是他是普通班唯一冲进去的,难道不值得高看一眼吗?”
……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火箭班不自在,所以依然选择留在本班,就有一种,苏轼披着蓑衣,淡淡地念着,‘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的豁达与高傲。”
“就!你!有!文!化!”杨易甩下装酷而环抱在胸前的双手,瞪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快步往前走。
陈安安没恼,反而得逞地笑起来,对别人真心的夸赞下不是没有故意的成分存在,虽然在看偶像剧的时候,对这一出从对方吃醋的反应中找存在感的剧情让她一度嫌弃幼稚和小儿科,但是和喜欢的人相处时,总是免不了落入俗套。
于是她非常乐观,庸俗就庸俗吧,陷入爱情之中的男女主角,什么时候管过观众的死活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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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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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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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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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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