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曾经听到徐冰清偷偷在讲台下说,她觉得老黄很像是她的爸爸,不擅于和这个年纪的孩子攀谈,苦心婆心太矫情,这种方式可能自己都瞧不上,但是底下的人又不让人省心,所以两年了,他还是一幅像是第一次和学生聊天一样不自在,不得不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定是要嘱咐些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也只有在他们犯错的时候才毫无疑问地露出犀利的一面来。
徐冰清几乎快要说遍全国的旅游史和和酒店鉴赏,但是只有这一句话,让陈安安投去羡慕的目光,有些东西,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所以她不羡慕,比如进口的巧克力和翻盖的音乐手机,而有些东西,她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所以羡慕,比如才华和智慧,比如亲爱的老爸。
陈安安心不在焉地趴在桌子上,但却没有多少失落感,她拥有的已经够多了。xiumb.com
南方的十一月,全然没有北方萧条破败的残秋景象,叶子葱葱郁郁,深绿色的团成一簇一簇,显得比夏天浅绿色的嫩叶更成熟了些,阳光和暖,秋风微寒,里面穿一件短袖打底衣,外面穿上一件外套就足以保暖。
陈安安又惦记上深秋的北方,她曾经趴在桌子上努力地向杨易描绘自己喜欢的场景,那边的大部分都是桦树、杨树之类的,每当下雨前,或者不知道从哪吹来一阵大风的时候,泛黄的树叶开始掉落,剩下的就在很高的枝丫上哗啦啦地响,像是大海的波浪一样,听了总能让人心里波涛起伏,心生澎湃,等到了这里,她就再也没有听过了,后来学了地理才知道,那种哗啦啦会拍掌的叫做落叶阔叶林……
杨易听了哈哈笑起来,陈安安也觉得有点傻,转念一想,对他来说,出国都算是常事,一个地方的深秋又算得上是什么景色,所以也就慢慢趴在自己的臂弯里,闭上眼睛,将以前像是旧照片一样模糊不堪的场景再次匠新一点。
她其实已经不大记得曾经的四季轮转了,但是却总是能熟练地在脑海里播放落叶漫天、冬日的一片雪白等各种场景,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入秋的时候最爱去哪里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有没有和小伙伴一起跑到院子里欢呼,但是大脑却为她保留了最美的画面,那些她曾经觉得很不起眼的小场景。
是谁鼓励她勇敢地踏上□□的第一级,感受第一次脱离地面的刺激和惊喜,又是谁在身后托着她小小的身影,将她安全地送上被大雪覆盖的房顶,又是谁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揽过在怀里,又是谁将她叫到屋檐底下,再让人从房顶上扫下厚厚的雪,将她整个人埋进了雪堆里,活像是个雪人,又是谁带着她骑着摩托车穿行在半人高的雪地里,最后一齐扎在了雪地里头……
陈安安觉得,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她记得雪冰凉的触感,记得那时发自内心的快乐感觉,但是其中参演人物的脸,都已经像是溶化的雪,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水迹。她有些难过,那些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竟然就这样,被她的记忆放肆地抹去。
“不好好做题,你又想什么呢?”杨易敲着桌子,将她的思路打断。
陈安安晃晃神,直坐起来,盯着走廊外的风景看了许久,又失落地趴下,“我觉得,这里的秋天不是真的秋天。”
冬天更不像真的冬天。
不过她没补上这一句,显得有点太愤世嫉俗了。
杨易也四周望了望,随即笑了一下,歪着头轻轻问,“想家了?”
陈安安也温柔地笑了,是啊,特别想。
“其实我没有跟别人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也许因为我太舍不得离开姥爷和那个地方了,可身不由已,背井离乡,所以对异乡多了些偏见和看法。”她摸摸鼻子,这些小动作仿佛能给她带来勇气和灵感一样,“很多事情上,我一直担心自己太过偏激,矫枉过正。”
“矫枉过正?”杨易有些不理解这个词为什么用在这里,歪着头拧着眉毛,像一只充满疑问的哈士奇。
“嗯,就比如我特别想回到姥爷身边,所以会特别不喜欢这里,还比如妈妈说,我们做人太老实,容易吃亏,所以很多时候就会故作强硬,甚至伤害到一些本来怀着善意的人,家里人说不要惹事,所以有些时候过于懦弱,比如在公交车上看到有人偷东西却假装没看到……之类的事情。”
其实说出这些话还是很难堪的,在剖析自己的时候,顺便将整个家庭甚至长辈的缺点一同撕扯出来,这些心思,通通都应该关在大门里面,大门里可以随意指责刚刚来探亲的亲戚的礼物随意不走心,但是大门外却要说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大门里面可以说别跟四楼那个邻居来往了,但在楼道里碰面还要说一声,好久没见你了。
其实这都很正常吧,即使再富贵的人家,也会两面三刀,也会有专门说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悄悄话,但是陈安安还不大能接受,她长到十八岁了,还希望自己的世界泾渭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人要多说话,不喜欢的人连看都不想看。
她忽然想起了徐冰清,她还是虚情假意地跟她保持了许久的像是朋友一般的关系,陈安安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几声。再次沉默了很久,她将脑海中有关徐冰清的画面重新回放了一遍,更加确定了一下事实,她其实不讨厌任何一个人,真的,但不讨厌徐冰清的前提是,她不说话,也不要动,就保持着那副天真高傲的好看的脸坐在那里,一动,也别动。
杨易也正经坐着听她的话,两个人沉默着思考,活像两尊雕塑。
“你这把,把自己剖的挺明白啊……”他挠着头,有些费劲地答着话。
“是啊,也到了认识自己行为的时候了。”
“哲学上说,认识是实践的来源,对实践有指导作用是不是?”杨易灵活地眨着眼睛安慰她。
陈安安安静地摇摇头,“但实践有滞后性,有的时候,本能……”她忽然觉得应该结束这个话题了,总是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意义,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也知道以后改正的方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戛然而止的神情是会让杨易非常有挫败感的。
“其实本能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害怕都是本能,但是勇敢是要突破自己的本能,朝着正确的方向走,本能,是必经之路,不是死路,所以,不用担心。”他咽了一口水,慢慢地说,力争将每一个字都用在恰当的位置上。
不用担心。
陈安安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说来可笑,别人担心自己的前途和富贵,但陈安安实实在在担心的是,以后自己会不会是一个善良的人,以后会不会变成不孝顺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将这些疑问对谁倾诉过,现在也不打算跟杨易说那些蠢事,但是杨易说你不要担心,陈安安便连同过去的问题也有了答案,你不用担心,时间如洪,汹涌也温柔,会把你变成你喜欢的那个样子。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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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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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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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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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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