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宁微微抬眸,“叶封峤不是咱们应该担心的,父皇既已下令让他守丧在家,便是对他失去了信任,他的死期不远了。”
他微微眯起双眼,“咱们应该考虑的,是沈玉泽究竟要查到哪?”
“东北那一带因是重军驻守之地,贪墨昌盛,是众人皆知的。沈玉泽也是有心着手整肃的,只是……”
马易勤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小人志得的笑容,“整肃?哪那么简单?就凭他一人?哼,除了平日上乘的战报,他还看过什么?东北这摊浑水,牵扯进去的朝中大员,可不止叶封峤一个,他要动……”
“这便是为何沈玉泽死也要关着令尊。”荀宁微笑打断。
“官场风气想要整肃,就得杀鸡儆猴,叶封峤便是那只出头鸟,被沈玉泽盯上了。可其余人,比如曹家,他并非是有意放过,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马易勤看着荀宁,见他有调理的分析,不禁一问:“六殿下,在下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六殿下与沈玉泽,究竟是敌是友?”
荀宁微笑,说话依旧地滴水不漏,“利我者友,侵我者敌,如此而已。”
房中陷入一阵沉默,荀宁率先开口,“东西都送到了吗?”
马易勤回答:“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再有几日便能运到京郊了,只是……”
荀宁等他回答。
“只是怎么运进城是个问题,这以往京城的守备将领都是在下熟识的,平时见面也能行个方便,可现在,都督同知换成了一个……年轻公子,叫余暖,据说是个油盐不进的,这可就麻烦了。”
荀宁沉思着,“你试过了?”
“道上的朋友传开的,有一次,也就一周前的事儿,在下的朋友要运四车的竹木,是交了关税的,偏偏这余将军还派人去查,查出了夹带丝绢,把人都赶出了京城,今年的生意就这么黄了。”
马易勤叹了口气,“在下觉得,那批东西要运进来,不能走城门,得另想法子。”
“没关系。”荀宁安慰道:“到时候我们再商谈怎么处理。”
这时候,门忽然被敲,有小厮走了进来,面色犹豫,马易勤等意识到他是有事汇报,便主动起身,行礼率先离开了。xǐυmь.℃òm
荀宁带笑送他们离去,随后便转过身,问:“何事?”
“叶封峤自缢了。”
“什么?”
“叶府现在围满了锦衣卫的人,沈提督与乌指挥使都赶去了,不会有假。”
荀宁脑子里只有震惊与不解,忽然头上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抬头,发现天窗居然开着。
“应当是被风吹开了,小人这就让人上去关上。”
荀宁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思绪又回到了叶封峤身上,并没有怀疑什么。
…………
孟阑从六王府出来,跟着马易勤等人继续行走,只是这次跟的紧了些,似乎不再在乎暴露自己的身份。
人海中,马易勤回过头,在人群中看见了头戴纱帽的孟阑,两人眼神交递,彼此都有了警惕。
马家等人绕进了一道小巷,想要借此躲过孟阑的跟踪,可他毕竟初入京城不久,不知不觉居然绕进了死胡同。
马易勤暗骂一声,回过身想要原路返回,可孟阑却率先一步堵住了巷口,伫立在他们面前。
两方人互相凝视许久,马易勤有些讶异,她居然是孤身一人前来,没有带任何帮手。
他内心冷笑一声,随后孟阑伸手捏着帽沿,缓缓摘下,她的容颜顿时被看得一清二楚。
马易勤瞪大了双眼,双眸闪过颤意,“是你。”
孟阑将纱帽挂在身后,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问:“除了你,马家可还有人来京?”
马易勤嘴角一勾,“想套我的话?”
孟阑看了看他身边的护卫,加上他,总计四人。
他想起方才在六王府听到的话,说是有什么东西要运进京城,既然还在路上,那想必,他是先来京探探底子的,来的人应当不多,也就是在她面前的这些人。
在孟阑出刃之前,那三个护卫早已纷纷拔剑,护卫着他。
孟阑微笑,“马少爷,你以为你今日落到了我的手中,还逃得出去?”
说完,她骤然敛起笑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回力一抛,准确地刺中了其中一名侍卫的左眼。
“啊!”哀嚎声响起,不过这道暗巷僻静无人,她不必担心被人发现,随后两名侍卫朝她冲来,气势凌人。
孟阑旋身躲过他们的攻击,并不打算花时间与他们纠缠,而是直径冲向了马易勤,他转身想要避开,可孟阑的动作快捷,伸脚一踢,他立即被绊倒,跌了个狗啃泥。
孟阑立即伸手拎起他的衣襟,将他靠在自己身前,匕首抵着他的腰腹,冷声命令,“让他们放下武器。”
那两个侍卫看见自家主子被抓,纷纷都缓下了动作,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孟阑微微使力,匕首刺破了他身上华丽的衣袍,碰上了肌肤,全身的神经顿时都麻痹起来,马易勤连忙说道:“放下武器,快。”
那两个侍卫将武器丢在地上,双手高举,孟阑再次吩咐,“转过身去。”
他们听话地转身,孟阑先将马易勤的双手绑上,随后便将他扔在了一旁,大步上前,挥手一击,那两位侍卫立即晕了过去。
孟阑转身看向慌促的马易勤,说道:“是你自己非要进京受罪,可怪不得我。”说完,她伸脚一踹,踢在他的头上,他便也跟着倒下了身,没了意识。
…………
沈玉泽往皇宫走去,到了养德殿,也已经快到黄昏了。
“怎么样?”沈玉泽一进门,荀纪菡便主动询问情况。
沈玉泽恭敬回答:“陛下,的确是自缢无疑。锦衣卫的人已前去叶府书房搜查有关马载何的书信物件,在那之后,叶府便应当开始筹备丧事了。”
荀纪菡似乎还未从叶封峤的自缢这件事实当中回过神来,他重新坐下,一手扶着身前的椅靠,十分小心谨慎,沈玉泽又道:“陛下,叶封峤死前,留下了一封信。”
“信?”荀纪菡模糊自语一声。
沈玉泽将手上那盒子放下,从中拿出了一封信,恭敬上交,声音有一丝丝颤抖,“是叶封峤写给陛下的。”
荀纪菡接过,“写给朕的?”
这时沈玉泽忽然跪下,“请陛下恕罪,微臣事先不知此物贵重,擅自打开看了。”
荀纪菡不在意地道:“无碍,看了便看了。”
说着,他打开信封,沈玉泽又忽然道:“陛下。”
荀纪菡眼睫一抬,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怎么了?”
沈玉泽紧抿着唇,“还请陛下看了,一定息怒,不要大发雷霆。”
荀纪菡看着他紧张的模样,不禁一笑,“叶封峤人都死了,朕还能发什么怒?最多也不就是贪墨国库银两,私结党派嘛!没什么好气的。”
荀纪菡将信纸打开,放在腿上细细阅读。
沈玉泽微微抬眼,看着他的神色一步步地转变成了灰白,沈玉泽双手不禁冒出冷汗,担心一个瞬他便会发出什么大动静。
荀纪菡看完了信,不发一语,只是双手颤颤巍巍地将信件合起,沈玉泽连忙上前去接,发现信纸上居然有几滴未干的泪水。
荀纪菡撇过了头,伸手抹泪,不让人看见他血红的眼眶,他吸了吸鼻涕,问:“都有谁看了这封信?”
“只有微臣与陛下。”
荀纪菡很快镇定下来,一双眸顿时迸射出寒光,“来人!”
小兴子走了进来,荀纪菡随即吩咐:“去宣九皇子过来。”
小兴子领命下去,沈玉泽上前将那信收好,便听荀纪菡低声呢喃:“他若是当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就算他是皇子,朕也不会放过他。”
此时,他又想起叶封峤这些年的隐瞒,还有桌上那一小木盒,里面不知装着什么惊天的秘密,只等他去挖掘探出。
荀纪菡心底隐隐有些不悦,“他以为自己苟且自缢,朕就会放过他叶家九族?怎么这般愚蠢?”
他的声音含怒带颤,当他喊出那声九族之时,沈玉泽不禁吃惊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叶封峤是有错,他的家属多也利用他的关系谋取利益,比如在南京一带的江家,这些年的生意不知有多少是靠着叶封峤明里暗里的帮衬而做起来的。
可诛九族……纵观周康十余年,除了初期诛过沈家,荀纪菡似乎也并无下过诛九族的死令。
可信中所写的……沈玉泽咽下口水,此事牵扯上两位皇子,荀纪菡怎么可能冷静?
可叶封峤……他为何要写下这么一封罪己信,他就算是死了,可难道没有想过为他的家人考虑吗?
他明明知道七皇子是荀纪菡的大忌,为何还要冒下诛九族的大罪去陈述所谓事实?就为了拖九皇子下水吗?
这未免也太不值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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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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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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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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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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