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添妄看着她的表情，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只是说了句：“嗯？”
林末霜复杂的盯着他，企图看穿他的想法。
江添妄明白她的意思，她不需要试探，他也会把一切都给她。
“车祸为什么不告诉我？”江添妄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涸的唇，“这不怪你，笨蛋。”
“我生病了。”
林末霜想告诉他，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这样苍白的告诉他四个字，她生病了。
“早就知道了，你以为你还能瞒过我？”
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
心脏的跳动鲜活而有力，一下一下，像是坚定的鼓。
“以后有我了。”
林末霜睁大眼，屏住呼吸，说不出话。
他都知道了。
她仓皇逃窜的生活，现在全部，都知道了。
她的心跳节奏加快，和他的频率相同，重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维生素都是干什么用的？”
“我只是在等你主动告诉我，等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很轻：“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末霜抿了抿唇，垂下眼。
为什么不说呢。
不怕他抛弃她，不怕他不要她。
反而是怕，如果他知道，会觉得她不够坚强，脆弱到会击垮自己，所以更要一意孤行的留在他身边，怕他觉得她易碎，从此以后都小心翼翼。
怕自己控制不住理智决堤，不择手段把他留在身边。
如果他想走呢。
她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理由，去束缚住他。
他压低了声音，忽然又道：“对不起，林末霜。”
林末霜恍惚了一下，眸色跳动，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道歉，血液从指尖凝固，全身都变的僵硬，呆滞的看着他。
“你告诉我，这六年你过得怎么样，林末霜”江添妄低着眉眼看林末霜，眼神恳求而又卑微，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而认真，“你过的好不好？”
林末霜看着他俊秀的脸和舒展不开的眉眼，张了张嘴，觉得有些无力，抬手抚了抚他的眉，良久之后，忽然笑了笑：“好。”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撑着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六年我有在，好好生活。”
——很努力的。
她又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用林摄影师的身份，站在了你面前。”
“你做的很好。”江添妄摸了摸她的头，“没有人可以比你做的更好。”
林末霜鼻头一酸，眼角酸涩，水光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的没落下来，语气哽咽：“江添妄，我不是……想丢下你的，没有人……可以……比你对我更好。”
江添妄呼吸骤然一痛，心尖上的软肉像是被刀刮一样的疼，吻了吻她眼角的泪痕，抱住她：“我知道，我都知道。”
……
林末霜是个好面子的人，这点毋庸置疑，所以跟江添妄说完那些话，甚至差点掉眼泪之后，两个人面对面相顾无言，气氛还有点尴尬。
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这些在她眼里看来极为矫情的话和事，似乎跟江添妄在一起之后，都做过了。
虽然可能大部分都是江添妄在说，但林末霜发觉自己已经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潜移默化接受了。m.xiumb.com
良久的沉默之后。
不知道是江添妄脑子突然抽了还是秀逗了，非要看她腿上手术之后留下的伤口。
左腿膝盖侧有几年前手术留下的疤痕，再往上一点，还有一条被纱布包裹起来的新伤。
江添妄的眉毛拧成一团，有些冰凉的指尖抚过她之前的旧伤，痒痒麻麻的：“疼吗？”
“都多少年了，早就不疼了。”
闻言，江添妄的脸色更沉了些：“你这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不是说是霜做的吗？”
江添妄抬眼盯了她一眼，威慑力十足，像是埋怨，而后重新低下头。
“……”林末霜歪了下头，“你刚刚是在瞪我吗？”
“是。”江添妄如实说，“你该。”
“……”
林末霜不想跟他计较，突然困意袭来，占据了精神，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她打了个哈欠，跟江添妄说了几句话就睡过去了。
林末轩有祝以风照顾，警局有萧尧，江添妄哪也不打算去，也打算在医院陪着林末霜。
他给林末霜掖了掖被子，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出去给程扬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林末霜彻底睡熟了。
他坐在她床边，心情有些复杂。
从高中的时候，他就知道林末霜跟别人不一样，她有别人没有的成熟和冷，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激起她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任何人能让她快乐。
林末霜前半辈子过的太苦了，苦到他连想象都觉得揪心的疼。
他想留在她身边。
把寒冰化开，从此全是清泉和春光。
但他没做到。
在他不在的那些日子。
她孤身一人披荆斩棘迎风破浪，走到了他面前。
本来他很气，气她跟着萧尧一路奔波，气只有萧尧能把她带来，可现在，只剩下了庆幸。
*
林末霜住院的这几天，除了有警察来回，最常待在这儿的就是江添妄。
连医院的小护士都觉得好像生病的不是林末霜而是江添妄一样，连林末霜都觉得他好的让人诡异。
一日三餐，白日黑夜，护士每次来换药都能看见江添妄坐在林末霜床边。
他们看起来像是天生一对，没有人可以比他们更般配。
病房里值班的护士轮番换，照看的家属却一直都是那一个，他们在值班室里忍不住提起来语气里的羡慕简直不是一点点。
长的帅还有钱，还服务这么周到如此贴心细致的男人得上哪找去啊？
林末霜出院这天，因为要到下午才能办完手续，值班的护士来换药的时候江添妄刚好离开去给她准备午饭。
他走了之后，护士随口跟她闲聊了两哭，突然认真盯着林末霜，可能实在没憋住，眼里的羡慕和崇拜都快溢出来了：“林小姐，你这男朋友也太好了吧！”
林末霜扯了扯嘴角：“那可真是……太好了。”
好的吓人。
好的有时候让林末霜产生了一种自己得了什么绝症的错觉。
“你们都是怎么认识的啊？”
林末霜“啊”了声，简洁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小护士一脸磕到了的表情：“这么多年都在一起啊！”
“……”林末霜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就随口答了句，“……嗯。”
“天哪！太棒了吧，这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
“也……不能算。”林末霜怎么听怎么别扭，“我们高三才认识的。”
“一直到现在还这么甜，很浪漫啊。”
她放弃挣扎：“应该是吧。”
小护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不缓不急，刚好三声。
“有人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住你和江先生长长久久的啊！”
“嗯，谢谢。”
林末霜笑了笑。
随后护士出去打开了门，林末霜往门口看了看，怔住。
门口的男人一身正装，站在纯白色的走廊里，岁月在他脸上化成了褶皱，眼角的纹路变得清晰，薄唇微抿，背脊依旧挺直，往里走。
“末霜。”他说，“我回来了。”
林末霜垂了垂眼，撤开视线：“……爸。”
林岳生走到病床边，想碰碰她，却伸不出手：“我都听说了，还好吗？”
“都挺好的。”
“我见着轩轩了，轩轩说，你为了保护他才中的刀。”他双手握在一块儿，因为局促而不安的搓了搓，“爸爸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的。”
“这件事，有警察会处理。”
“我是你父亲。”
“既然是父亲，那就不要，随便把自己的儿子扔给我。”林末霜和他的视线对上，眼神淡漠，“这是对我，也是对他的负责。”
“我……”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不要想着通过这种方式改变什么，几年前你做的事无关他人，你现在难道想利用你的儿子，来挽回我？”
林岳生一愣，被堵的哑口无言。
“过去的事是过去的，别用现在的人，来弥补过去。”林末霜一字一句，“爸，我现在还叫你一声爸，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做那些徒劳的事情。”
“我现在过的很好，我生病，是外婆把我接到原北去的，不是你，外婆对我很好，所以不需要你来弥补，现在我有自己的生活，我很好。”
“我不恨你，但你要是想要个乖巧贴心又温暖的女儿，就算了，我没办法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去接受这些突如其来的父爱，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以后你还是我爸，我还是你女儿，但您要是还想要点别的什么东西，就算了。”
林岳生没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林末霜。
这个他当年捧在手心的女儿，彻底的远离他了。他无比后悔，如果他当年能关心她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如果她出车祸的时候，能把她留在他身边，而不是任由她外婆带走她，他的女儿，还会不会留在他身边。
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这几年，他想尽了办法想跟林末霜亲近一点，而她却总在推开逃离他们，现在他才发现。
这一切已经迟了。
他再也挽回不了了。
林岳生眨了眨眼，模样似是比原来更加颓靡了许多，低声说：“你唐阿姨今天会接走轩轩，是爸爸对不起你。”
林末霜没说话，亦不反驳。
林岳生：“我听医院说，这段时间一直有人照顾你，是你的男朋友吗？”
“是。”
林末霜有些意料不到，却依旧坦然答。
“爸……能见见他吗？”
“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你见他的。”
“那他对你——”
“他对我很好。”林末霜打断他，“好到我觉得，这个世界值得我热爱。”
林岳生一愣，怔怔的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累了。”
“……那我，先走了。”
“您慢走。”
林岳生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那一刻，林末霜觉得他的背影似乎比进来时颓废了许多，也不再宽阔，只是汇集人群中的一个普通人。
不知觉的，连她自己都红了眼眶。
*
江添妄下午接林末霜回家的时候，察觉到林末霜情绪不高，她一上车就说自己想休息，江添妄也没说话，给她时间休息，他知道林岳生来找过她的事，也能猜的到大概原因。
到家之后已经天黑，江添妄去放她的行李，林末霜走到冰箱面前拿了瓶水，却被他截下，又放了回去。
他转身拿起水壶进了厨房，简单的说了句：“喝热的。”
五分钟后，林末霜在卧房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出来江添妄刚好倒了杯开水放在茶几上。
只剩他们两个人，房间空旷了许多，她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她眨了眨眼，认真注视江添妄。
她今天跟林岳生摊了牌。
萧尧走了，林末轩也走了。
她只剩他了。
江添妄瞥见她站在门口，坐在沙发上扬了扬眉，摊开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过来。”
林末霜收回视线，走过去，从旁边踩上沙发，到他面前单腿跨过他，面对面跪坐在他腿上，紧抱住他，在他的气息里寻找安定。
江添妄神色微滞，反抱住她，低声轻问：“怎么了？”
“我真狠。”林末霜鼻音很浓，埋在他颈间，声音闷闷的，“我把他们都赶走了。”
江添妄拍了拍她的背，微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错。”
“江添妄。”她闷闷的叫他。
他的声音暧昧而动听：“嗯。”
“以后不论怎么样，我都会把你留在身边，就算你想跑，我也不会放过你了。”
江添妄手停了停，握住她双肩，让她和他对视，她勾着他的脖颈，冷淡的眼尾上挑带着魅气。
他舔了舔唇角，舌尖勾出暧昧的弧度，气息滚烫，呼吸缠绕着呼吸，嗓音低哑——
“荣幸之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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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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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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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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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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