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觉得是自己记忆出错了,晕过去前听到的明明就是江添妄的声音,以林末轩的力气绝对也挣不过那个女人。
事情过去,她还心有余悸,但这之外,她是真的好奇,那个女人平时都吃了些什么,力气居然可以这么大。
林末轩眯着眼睛,因为林末霜醒来后被子的起伏而察觉到动静,立即站起来替她捏了捏枕头,扶着她坐起来。
他的声音带有哭腔,十分紧张:“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晕过去有什么好怕的。”林末霜一动拉扯住手臂和膝盖的伤口,在林末轩看不见的方向皱了下眉,“我又不是被打晕过去的,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林末轩显然不相信这话,没说话,垂着头,一滴滴泪珠默默从脸颊落下来。
她的声音有些虚,淡色薄唇微微发白:“我是被吓晕过去的。”
“……”
“好了,你别哭了。”林末霜从旁边扯了一张纸,“你都十岁了,男子汉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哭。”
“对不起,姐。”林末轩接过纸巾,“我之前不该跟您闹脾气,不该跟班上的人打架,也不该……”
他有点别扭,顿了顿:“跟你说那样的话。”
林末霜也别扭,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人际沟通的她只能选择了转移话题,扫了一圈病房:“江添妄呢?”
“医生那。”林末轩说,“萧尧哥也去了。”
林末霜垂下头,像是有什么心事,喃喃道:“医生那啊……”
*
医院走廊。
两个男人,隽秀倜傥,宽肩窄腰,靠在医院的白色壁墙上,很难不吸引路人的注意。
江添妄脑袋半仰着,脖颈拉出线条,闭着眼,手里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字体龙飞凤舞行云流水。
……鬼画桃符。
他一个字也看不懂,却听懂了医生那句——“她膝盖做过手术,现在加上新伤,幸好没伤到要害,但是要好好养养,以后注意,千万别再伤到了。”
他从来没听过什么手术的事。
没人跟他提过,萧尧没有,林末霜也没有。
她从来不穿短裙,也不穿短裤,所以隐藏的很好,伪装的天衣无缝。
以至于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姑娘,在六年前,进过医院。
他唯独没有查过医院。
沉默良久。
萧尧觉得江添妄这人是真牛逼,太他妈沉的住气了。
江添妄终于在良久之后,长叹了口气,开口:“所以你住这边,是因为这个女人?”
“应该是。”
“应该?”
“我之前以为被人跟踪了,门口摆着莫名其妙的玫瑰花,突然有礼物放在家里茶几上,我都给扔了。本来已经在搬家了,想暂住在林末霜这边几天,没想到这个女人直接找过来了,我也才知道是她。”
“跟踪?什么时候的事?”
“挺久了……”萧尧想了下,“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程扬酒吧遇见的那个闹事的女人?”
江添妄回忆了下:“记得。”
“应该是她。”
江添妄没说话。
沉默了大概两分钟,萧尧眨了眨眼:“我之前没想到会给林末霜带来麻烦,那个女人是个疯子,你现在是她男朋友,我有必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江添妄愣了愣:“没事。”
?
有点意料不到。
“你不怪我吗难道?”
“不怪你,那个女人精神不正常。”江添妄沉声说,“虽然我现在真的很想打你一顿。”
“……”
“但林末霜跟我说过,你是她亲人。”
萧尧倏的抬起眼,诧异的盯着江添妄,大概有十秒,他忽然转过头,摇头笑了声:“行,你我发现你这人还不错啊。”
江添妄从上到下飞快扫了他一圈:“你这人,也还行吧。”
萧尧肩膀塌下来,双手抄在裤兜里,懒懒的倚靠着:“看你这样子,林末霜还是没告诉你。”
江添妄神色认真起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嗯了声。
“你们之间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也就那么点,本来这个还是该让她亲口告诉你解开心结,但林末霜这个死脾气你也知道,能倔到死,既然你们都说我跟她是亲人,作为亲人,我觉得我还是有这个权力跟你说。”
江添妄没说话,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放在大衣包里的手暗自握成了拳,指尖掐进掌心,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痛。
“她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林末霜没来见你,是因为车祸。”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亲耳听见萧尧说出来,他的心还是蓦然一痛,一刀直接剜在心上。
“你知道林末霜母亲怎么死的,那个时候她还小,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儿,能承担得了多大的压力,她妈当时把她抱在怀里,她晕倒一醒来,就看见的是她母亲血肉模糊的样子,这是道坎,她不说,但过不了。”
江添妄呼吸轻到听不见,垂眸:“我知道。”
“但是她这个人还是比较能抗的,扛了六年,最终没抗住。腿骨折,晕了两天,醒来的时候,把自己锁病房里了,门被撬开的时候,她站在窗台上,不是她想死,是因为幻觉,她出现了幻觉。”
“心里的结解不开是致命的,愧疚,就是林末霜的致命点。你知道她没什么朋友,她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保护她,她母亲就不会死,她觉得自己冷漠自私,是个……废物。那场车祸,成了林末霜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后来跟我说,她想活下去,但我觉得她就是个行尸走肉。后来跟你重逢了,好不容易有了点鲜活的生命力,她却觉得她配不上你,她觉得自己太阴暗,所以不想你浪费时间耗在她身上,她亲口跟我说,她总不能让你等她。”
萧尧站起来:“这是我知道的全部,我知道你很喜欢林末霜,但男人最了解男人,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也能一直这么喜欢她。”
萧尧说的每一句话,江添妄都认真听着,不敢有任何松懈,每句话都刻在脑子里,他生怕错过一点点,哪怕是那么一点点,就会遗漏他的姑娘这些年来所受的苦。
而这六年时光里,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幸好……还有个萧尧在她身边。
剩下的是无边的漩涡,像是要把他吸入巨大的黑幕里,将他吞噬。江添妄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干一样,喉咙发苦发涩。
他热爱的姑娘,是多么不容易,才一步步的走到今天的。
他又该抱有怎样的心,去庆幸她现在在他身边。
他却在跟她赌气,回以她冷漠。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当年没有去医院问问,为什么不去帝都,为什么不够努力,为什么要错过那几年。
江添妄喉咙里苦味蔓延,寂静的医院,他倚在墙边沉默着独自又站了半个多小时,闭了闭眼,往病房走。
*
江添妄进病房的时候,林末霜正在吃林末轩给他削的苹果,听他在那念念叨叨自己这数十日来在兴趣班犯的错误和检讨。
看见他进门,顿时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他垂着眼,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却让人感觉……很丧。
丧的要命。
她直觉上跟他她脱不了关系,故作轻松的啃了口苹果,语气随意:“萧尧呢?”
江添妄拉过一把椅子,搭在林末轩旁边坐下:“警局去了。”
“哦。”她又说,“萧尧也挺惨的,遇上这么个事。”wWW.ΧìǔΜЬ.CǒΜ
江添妄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他惨吗?你不是都替他惨了吗?”
“……”
林末霜看了眼林末轩。
有些话小孩在也不方便说,孩子的世界,应该是光芒万丈色彩飞扬的,他还是不能知道太多。
等到祝以风来把他接走了,林末霜才放松了点,重新谈起这个话:“那个女人是个疯子,她会被抓起来吗?”
江添妄语气淡淡的:“不好说,看警局那边。”
林末霜:“……”
林末霜:?
这哥们儿不对劲。
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吃错药了?受伤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丧气干什么。”
江添妄抬起眼睛跟她对视了很久,有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证明,语言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冷淡凉薄,不信他人,这些都没关系,那他就用剩下来的一辈子,每天都不厌其烦的告诉她,他爱她。
一直看到林末霜受不了把视线挪开,江添妄忽然沉重的叹了一口长气,坐到病床上轻轻的搂住她,拍拍她的背。
林末霜愣了下,以为他难受,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是不能等你。”他轻声说,“所以我要你现在,以后,从今往后,都在我身边。”
林末霜耳朵压在他肩上,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江添妄下巴蹭了蹭她的耳垂,低声道,“我爱你。”
林末霜耳朵发痒,愣了愣。
奇怪,他可太奇怪了。
尽管如此,她依旧回了句:“我知道。”
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呼吸放轻,小心翼翼的退开,和他对视。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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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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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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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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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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