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添妄不觉得是刻之入骨。
他年少张扬不羁，不务正业，荒唐无谓，想的都是反正自家的钱够他几辈子挥霍了，也没什么努力的必要。
后来遇见林末霜。
就只是想着，要站在她身边，就要更优秀。
不是刻之入骨。
只是从那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就是照着喜欢林末霜这件事，一直在走。
只是义无反顾，非她不可而已。
没了林末霜，他不会死。Χiυmъ.cοΜ
但是会一个人，直到死。
江添妄的回答笃定又明了。
曲楠瞪着眼睛，觉得不可思议，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茫然的说：“……什，什么？”
“我说，这六年。”江添妄眼神坚定，漆黑的双眼炯炯有神，“只有林末霜，一个人。”
黑眸坚定，睫似鸦羽。
男人五官分明利落，眉宇嚣张狂妄，如同他的性格，凌厉张扬。
自大四她认识他起，栩阳大学就有个传言，金融系校草江添妄不近女色，是因为有个女朋友。
但是没人见过，从来都只听他自己提起过。
有人说，是因为被表白的太多他嫌烦所以编出这么个理由搪塞别人，还有人说，江添妄有个喜欢的人突然当年不告而别，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谣言这种东西真真假假的，没人去真的参考这话的真实性。
曲楠认识他时，他就是个眉眼高傲不可一世的少年，比起后者，她更信前者。
以前，她觉得他看不到她，是因为ET才刚起步，他一心扑在ET上，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
整个公司他最拼命，也最严格。
他们都还年轻，正是该奋斗的年纪，所以曲楠也无所谓。
但回味起来才发现，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搬家，再没加过班，去了以前连听都不听一句话的相亲，果断利落的签下萧尧的合约，主动摆出条件和其他工作室合作。
所有事情连起来的背后，似乎都有林末霜的参与。
——他搬家后认识不过半年的邻居。
他现在突然跟她说六年。
曲楠恍然大悟。
原来江添妄大学里关于女朋友那些八卦，事实从来都不是前者，而是后者。
他们早就认识，怪不得，从她一见林末霜开始，她就觉得江添妄的态度不一样。
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他一直在等林末霜。
本来，曲楠既不甘心也不服气。
自己陪在一个人身边三年都对自己视若无睹的人，凭什么就比不过认识不到半年的林末霜。
但她现在突然觉得自己没得比。
自己默默喜欢一个人喜欢三年。
怎么赢得过他孤注一掷等一个得不到消息的人六年的情感？
曲楠动了动嘴，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寂静的空气悄无声息的流动，在空间里薄凉而微弱，她沉默了几秒，忽然扯出一个弧度：“六年，原来你跟林末霜早就认识。”
江添妄没说话。
“之前怎么没说？”
“没必要。”江添妄停了一下，补了句，“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曲楠笑了下：“那你问她了吗？为什么走，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重要吗？”江添妄往后一靠，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样，老子不是照样等了？”
曲楠以前就觉得江添妄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决定了的事情，就义无反顾。却没想到现在还能再次被他这股坚持震撼到。
不问缘由的期盼和等待，她反正是做不到的。
江添妄其实也不是不在意。
一开始见到林末霜，他也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走，想让她亲口告诉她原因，甚至变着法的刺激她。
不刺激刺激她，她就是块石头，永远都是冷的。
后来忽然有一天也就想通了。
他自认识她起就这样。
清冷，孤傲，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何苦去等一个无所谓的答案。
反正无论如何，他还是会到她身边去。
他等林末霜这几年。
不是要一个答案，而是一个结果。
“呵！”曲楠冷笑了声，故作坦然道，“行，我输了。”
江添妄抬眼。
曲楠：“比不过你行了吧。是我一开始，就一厢情愿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江添妄不喜欢她本来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她一直都觉得不甘心而已。
她自己很清楚，就算林末霜不回来，江添妄心里也没有她，他一直都在把她往外推，只是她自己装作没听见而已。
如今这样的理由，反而能让她更心甘情愿的放下。
江添妄的语气很随意，和平时聊天无异：“曲楠，咱们是工作伙伴，也是朋友，除此之外，不会逾矩，你有能力，漂亮大方，咱们这些糙人，哪配得上。”
“是啊，我就是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这就够了。”曲楠笑，又带嫌弃的眼神扫了一眼江添妄，说，“也对。你这样，哪配的上？”
江添妄：“……”
所以现在是得不到就开始诋毁是吗？
曲楠又说：“那……她喜欢你吗？”
江添妄：“……”
他沉默不语。
“怎么？不知道？”
江添妄无话可说，只有用沉默来化解此刻的尴尬，刚刚还是逼格满天飞的拽公子哥儿，现在秒变遭人抛弃的落魄|□□年。
“别担心。”曲楠笑了声出来，站起来拍了下江添妄的肩膀，“总会有结果的。”
江添妄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眉尖一挑，没说话，表情嚣张。
曲楠懂他意思，耸了耸肩膀，洒脱道：“刚回来，我还有文件处理，走了。”
“行。”
她歪了下脑袋，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推开门出去。
雪停了，积雪洁白，空旷的走廊格外明亮，仿佛还映着新雪的光泽。
曲楠苦涩的扬了扬嘴角，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场对于她来说漫长却无头无尾的喜欢，就像这场戛然而止的雪，从这里开始，就正式落幕了。
隔了几分钟时间，祝以风敲了江添妄办公室的门。
听到办公室里有了回应，才推门进去。
江添妄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抬眼看了下来人：“什么事？”
“江总，是这样的。”祝以风走到他对面，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这是萧老师这次的活动的详细安排，末霜姐让我来给您看看。”
“嗯，知道了。”江添妄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放那儿吧。”
祝以风放在桌角上，有些紧张。
林末霜刚刚明明都过来了，又因为他办公室有人不好打扰，反而这次让她来了。
这次的项目她是主负责人，虽然林末霜会做指导，但毕竟是她手下做的第一个大项目，心里虚的不得了。
“您……确定您不看看吗？”
这要是搁以前，江添妄又得不耐烦，这次只是看了看她，随手拿过来，瞟了两眼，顿住，疑惑道：“这次主负责人是你？”
祝以风一听，心一慌，觉得一定他不满意，忙说：“末霜姐也会看着的，不是说她就不管了，虽然负责人是我，但是——”
“行，我知道了。”
祝以风：“……？”
她还有些懵，话卡住。
江添妄：“既然合作，双方只要负责，你们sep内部的工作安排就是你们的事，我相信你们。”
看看！
怎么会有人说江总阴沉又暴躁。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多么善解人意，多么给年轻人机会，多么靠得住！
祝以风因为这个肯定而备受感动，就差热泪盈眶了。
江添妄：“但你跟我说说，林末霜干嘛去，回sep？”
“哦，也不是。”祝以风说，“ET这么优秀的公司，她肯定要留下来啊。可能是之前郑小姐的工作强度大了吧，末霜姐需要点休息时间，的确，她这段时间挺辛苦的，从前期到后期，没一个步骤是落下的。”
江添妄垂眼，面无表情，眉心动了动：“知道了，那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江总。”祝以风突然喊了他一声。
“怎么？”
“这我得说一句了，末霜姐成立工作室这两三年，大大小小的活动马不停蹄，这可是头一回，说想休息休息呢。”
江添妄愣怔了下，很快恢复神色，语调沉了沉：“知道了，你们也别那么拼命，工作强度适中，对自己身体好点儿，健康最重要。”
“……”
祝以风不理解的咂了咂嘴，不得不同意林末霜之前讲的话——江总人是不错，但是，没什么脑子。
直男。
死直男。
我要听的是这个话吗？
这跟“多喝点热水”这种话有什么差别吗？
你俩好歹是旧相识，关心关心会死啊！
祝以风兴致缺缺的说：“哦，那我先走了。”
江添妄没别的表情，手指无情的敲打键盘，一心处理自己的事，冷淡的回了一个单薄的字音：“嗯。”
祝以风：“……”
祝以风走后，江添妄手慢悠悠放下，从抽屉里抽了盒烟出来，在半空中停了两秒，又放回去了。
他垂着眼，坐姿没有变，却莫名显得颓废了一截，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她所说的累。
是因为……他吗？
*
半个月之内，林末霜把所有的工作安排好上报之后，日子过得也算轻松了些。
郑妍只的这次的封面发表出来之后备受好评，ET和sep的合作得到了业内的一致好评，销量和口碑都一致上升。
连郑妍只这个半吊子的小花瓶儿的风评都跟着变好，还圈了一大波粉。
为了庆祝，程扬组局，开了个小庆功宴。
林末霜虽然不善交流，但做事也是坦坦荡荡，偏偏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躲了江添妄小半月。
哪怕不得已面对面，江添妄刚想喊她，她一个体能几乎为零的人，居然用了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溜烟跑没了。
但是这次程扬单找了她还提前嘱咐过，她再不去也不太好，答应了下来。
除了曲楠因为有事没有来，其他的人几乎都来齐了。
聚会是分批次坐的，林末霜他们三个sep的人坐一块儿，ET摄影组的人挨着他们坐一起，江添妄和程扬跟其他组的人坐一起，两个人没什么交集。
一张长桌，各占一头。江添妄和林末霜还刚好坐在这张桌子的两个尽头，更无交流。
大家兴致都很高，酒一杯一杯的往下喝，一箱一箱的往包间里送。
林末霜学聪明了，深谙自己一喝醉就断片儿的毛病，只礼貌的抿了两口，没喝太多。
但边安和祝以风免不了多喝些，本来林末霜想出口阻止，转念一想大喜的日子这样又有些扫兴，多喝点就喝点吧，也没说什么。
氛围基本上都是程扬带起来的，江添妄没说几句话，林末霜只记得他喝了不少的酒。
直到晚上十一点半，人才开始渐渐送散去。
边安和祝以风住的近同行一块儿走。
林末霜看自己认识的几个都走的差不多了，也打算走。
路过江添妄的时候，却突然被他拽住了手腕。
“怎么？”林末霜低眼看他，“你喝醉了？程扬呢？”
江添妄虚着眼，双眼迷离茫，只回答了句：“嗯。”
林末霜：“……”
她知道这时候再问他也指望不上了，找了一圈，程扬买单之后就不见了人影。
无奈，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过了很久才接：“喂，末霜。”
林末霜直入主题：“你在哪？”
“回去了啊，这不是回家嘛？”
“？”林末霜懵了，“那江添妄怎么办，他好像醉了。”
程扬：“卧槽，我给忘了！”
林末霜：“……”
“末霜，你能不能把他送回去？”
林末霜看了看江添妄，犹豫了下，才勉强答应下来：“那……好吧，他现在住哪？”
“他现在住——”
手机突然被掐断，程扬的声音在电话里戛然而止。
林末霜：“……”
她现在的无语程度甚至都没法用一个词语形容。
林末霜把手机装回包里，拍了拍江添妄：“江添妄，你现在住哪？”
“……”
江添妄没声。
林末霜又拍拍他脸：“醒醒！”
没人回答。
人基本上走空了，林末霜环顾四周，转了转眼珠想了想，像是经过了一番极大的挣扎，不得已叹了口气。
念及之前江添妄收留她的恩情，林末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江添妄半扛半扶的带上车，又花了极大的力气把人从车里带到家门口。
为了拿钥匙，她扶着江添妄在一旁靠墙勉强支撑着站着。
她进了门，把钥匙放鞋柜上，脱了个外套，转身再去扶他。
猛的一下，门口侧转过一个人影，低垂着头，发梢遮住眉尾，看着有些颓废，突然倒了过来。
林末霜下意识接住，愣在了原地。一瞬间的事，她的脸埋在他宽阔的肩膀里，双手抬起，有些吃力的支撑着对方。
清凉的风尘味扑面而来，带来一股寒气，她没穿外套，简单宽松的休闲毛衣抵挡不了清寒传递过来，林末霜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嗅到了浓烈的酒精味，蹙眉。
江添妄双手环着她的肩膀，半个头埋在林末霜颈间，模样颓然。
林末霜拍了拍他的背，提醒：“江添妄？你没事吧江添妄。”
“林末霜。”他突然喊她，丝毫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林末霜手停住，侧了侧脸，艰难的看他了眼，却只看见他细碎的黑发和掩在她身侧的阴霾。
江添妄醉意很浓，沉着嗓音，靠在她耳侧，吐息浓烈而温热，像是乞求，语气卑微与平时判若两人，温柔而低哑：“别走了，好不好？”
林末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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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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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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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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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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