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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萨巴林,银风镇,安伦】
睡了不知多久,安伦仰躺在脏污的草垫上,昏昏沉沉地睁开了双眼。四周是冰冷的铁栅栏,沉暗的砖墙和渗水的墙缝。
这间地牢灰暗无比,何况视线里的一切都模模糊糊,他几乎没法区分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也无法得知自己进来这里已经多久……
他感觉闷得难受,于是想爬起身,不料胸膛却传来一阵阵犹如撕裂的刺痛,他又“啊”一声倒了回去,狼狈不堪。他的喉咙里,还残留着苦涩的药味。
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治安队的蠢货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无从知晓,但肯定不会是好事。
这时,一个弱小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她抱着破布下裸露的膝盖,蜷缩在离他最远的那个墙角。
安伦侧过头,牢牢地盯着她,目光仿佛一条叱问的长鞭。
“妈的……原来是你……”
治安队把她和我关在一起,难道不怕我杀了她吗?
他的脸色暗了下来。
少女听到声音,只是往这里瞄了一眼。
似乎察觉到了安伦的危险,她立刻又把脸朝回了墙壁。
“还想装作没听见?”安伦低笑一声,“贱人……我问你,有水吗?”
虽然安伦确实很想杀了这个恩将仇报的贱货,但杀人要用魔法,他在刚刚那一小段时间里,意识到自己驱动不了半点儿元素。
何况,他眼下最难熬的事情,不是杀人,而是口渴。他的嘴唇干的要命,掺着血丝,就像一片开裂的旱土。
“没水。”
少女对着墙壁答道。
“那有人吗?”安伦往铁栅栏外大喊一声,“来人啊!老子要渴死了,怕是撑不到下次广场审判了!”
没有回音。
“别喊了,”少女阻止他道:“你不是元素师吗,为什么不自己造水喝?”
“呵,我要你教?”
安伦瞪了少女一眼,随后从地上艰难爬起,悻悻地说:
“你不知道监狱里都有抑魔药(最初由七王城炼金术士发明,虽然药效时间不长,但只要连续服用,就能明显抑制源力)这种东西吗?我进来的时候,早给人灌了一碗,现在点个火星都难,还变水……”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憎恨着补充道:“顺带一提,我进来还是托你的福。”
他边说边掸衣服上的灰土,然后就走到了铁门边上,向外面仔细张望了一番。
这片地牢里确实空空荡荡,只关着他和少女两个人。
“几天后,我就要和你这贱人一起死了,”安伦靠着铁墙,面色消沉,“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陷害我了么?”
少女望着他,回道:“因为……我被他们抓了,我跑不掉,就想到了你。如果你和我一起被抓,就会想办法逃出去……”
“……”
知道真相的安伦真想对着铁栏喷一口血。
但当他的视线无意中划过少女的脸,他又一次被那双漆黑的眼睛所撼动了,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无光的眼睛?这个少女经历过什么?
“你想的倒是挺好的,可就算我真有办法能逃出去,为什么要带上你?”安伦冷淡地说:“你诬陷我,害我进来这里,我不杀你你就该谢天谢地了,竟然还想利用我?你当我是蠢驴呀?”
话一出口,少女就紧紧地看住了他。m.χIùmЬ.CǒM
“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帮我?”
安伦怔愣一下,原本夹在胸前的胳膊,忽然变得重了起来。
少女说的那个时候,自然是指在粉红松鼠旅店的时候,当时,安伦打算花五个金币从流氓手中买下她……
为什么?
安伦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从别人的角度看,他花五个金币买一个偷人钱的流浪少女,实在是太奇怪了,两人明明素不相识。
总不能说,自己看上了这女人的相貌。
这女人脸上沾满污渍,黑发板结成块,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哪有一处吸引了他?
也不能说,自己是同情她。
在均衡之地流浪六年,不公平不正义的事情见得太多,他的心肠早已麻木。
唯一的理由,是因为这个少女让他想到了妹妹西雅,有一瞬间,他觉得她和西雅的命运相仿,便忍不住施以援手……虽然,救她不等于救了西雅,可这么做,仿佛能让自己少一点愧疚。
“我可没想帮你,”安伦嫌恶地道:“要不是你和我妹妹有几分相似,我才懒得管你那桩事。”
“妹妹?”
少女歪着头,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是啊,我的妹妹。她……叫西雅……”
安伦刚提到西雅的名字,儿时西雅一直绕着他转的美好日子,就如蝴蝶般往他的心海飞来……
慢慢的,他的气消了点,坐到了少女边上。
“贱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自顾自地摸着手指。
她回答:“我……没有名字。”
安伦不太相信她的话,阿猫阿狗都有称呼,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但从少女的表现看,她好像并没有在说谎掩饰什么。
于是安伦顺着她的话道:“好吧,既然你没名字,那就临时取一个吧。”
谁知少女又开始抚弄她的头发,说了一句:“麻烦。”
安伦便激道:“麻烦?难道和你搭几句话,还要我一口一个贱人的叫么,你不嫌难听,我还嫌难听呢。”
听完安伦的话,女孩再度抬头。
“尤夏,这个名字能用吗?”
这是个中土人名,安伦读着感觉有些别扭,但他还是回答:“古怪的人用古怪的名字,也没什么问题。”
他不明白这个名字是何涵义,对这个陌生少女的好奇心,也忽然增加了。
“说起来,以前你没有名字,怎么让别人记住你?”
尤夏随口便说:“没人会记住我,也没人会在乎我。”
一般人说这话,脸上就算没有悲伤的神色,也该露出些许遗憾和尴尬。
可这一切,尤夏全部没有。
安伦故意讽刺:“说的也是,像你这样的人,肯定生来就是没人要的,长大了又不懂得爱惜自己,到处行骗,谁碰上你,算谁倒霉,没有人会把你当朋友,自然也不会有人记得你,我说的对不对?”
他本想借此看看尤夏的反应,但他错了,眼前这个女孩的脸就像一张人皮面具,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你有朋友吗?”
“……”
尤夏无意中一句反问,却把毫无防备的安伦呛得五脏俱毁。
安伦尴尬地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问题了……我还是问另外一件事好了,上回旅店里的那两个流氓,真的是你下毒毒死的?”
先前在炼金术士说的话,让他怀疑流氓是因鬼粉而死的,少女却说是自己下毒的,其中有些蹊跷。
“我的确下了毒,只是……”
“只是什么?”
“害他们那样死的,是另外的毒。”
另外的毒,想来就是鬼粉了,巧的是,安伦衣服里现在就有两袋。
当他确定流氓真的是因鬼粉发作而死时,顿时怅然起来。
他怏怏不乐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随后就再也没有发声。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许久许久,外面也一直没人进来。
在沉默的时间里,尤夏和安伦想的东西,各不相同。
安伦在想,鬼粉的恶魔什么时候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尤夏则一直忘不掉安伦说的妹妹西雅。
同处一片地牢,同处一片阴暗,两人看上去竟然有些相似,都散发着一种不可掩盖的堕落气息。
“喂,你之前说的妹妹……是怎么回事?”
尤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安伦回过神来,道:“我妹妹失踪了六年,这六年来,我一直在找她。”
“为什么要找她?”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安伦在心中责备道,他又看了尤夏一眼,这回,尤夏的脸上露出了除平淡以外的第二种表情——困扰。
“因为她是我妹妹啊,她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现在她生死不明,我怎么可能放心的下?”
尤夏斜靠到墙上,自语道:
“可……爱,是不存在的呀。”
安伦的脑海一片空白。
“你……你是个疯子吗?”
他觉得有些瘆的慌。
“父亲还说,人是自私的。”
“你有父亲?”
尤夏点了点头。
“该不会是哪座破庙里的神吧?”
安伦笑了起来。
他在均衡之地遇到过不少流浪小孩,他们都是破庙里长大的孤儿,把庙里的神叫为父亲或母亲,而把庙当做自己的家,所以他认为尤夏肯定也是这种情况。
结果,他随口一说的话让尤夏一脸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
“随便猜的,”他上下扫了尤夏一眼,“你这么紧张干嘛?”
“没……没有紧张。”
尤夏嘴上这么说,手却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奇怪了,”安伦说,“那你父亲,是什么神呢?圣虹、英神、黑白神?奥日、秘月、自然之子?开路者、筑门者、铸剑者……我就知道这么多,还多亏我小时候爱听神灵鬼怪的故事。”
“都不是。”
“那是什么?”
“我的父亲,是命名之神。”
“你在搞笑吧?”安伦顿了顿,道:“你父亲是命名之神,你却没有名字?这恐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而且,安伦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神,或许,神和尤夏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有关,他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这一点。
从尤夏的举止言谈间,安伦感受到了她的可怜,她似乎连一点常识都没有,所以才说出“爱不存在”这种话。
为什么会这样?
安伦在等待尤夏最后的回答。
她说:“因为父亲让我们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安伦竖起了耳朵。
“我们,生而无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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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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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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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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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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