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的大门前,终于多了些人气。不像之前一段时间,完全是门可罗雀。
文煌伦跨过侧门门槛,偏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正门,两天前,章惇就是从正门处进入太师府中。
杀了文家子弟的元凶,竟然还堂而皇之的从正门入府,数百亲兵更是早一步占据了府邸中每一个角落。府中做事的仆人婢女,也都被赶出来,气焰嚣张之处,仿佛皇帝幸驾一般。
“三十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文煌伦的从堂兄弟文煌仪迎面过来,看见文煌伦便热情的打着招呼。
“才回来。”文煌伦看文煌仪眉眼都带着笑,“怎么,有好事,喜气洋洋的?”
“哪儿啊,还喜什么喜,得吃苦受累了。”文煌仪嫌弃的表情仍掩不住心中的得意,“排岸司那边,刚刚给派了一个差事,要现在就过去应卯。哎,以后可不得往日清闲了。”
文煌伦连忙拱手,“恭喜哥哥了。”
文彦博做了五十年的宰相,子孙甚至侄子侄孙都沾了光,人人有官诰在身。但章韩当政,文彦博不肯低头,文家子弟却连个司、簿、尉的差事都没有。空有官身,却只能在家干坐。倒是这一回,文老太师递了降表,转眼间,文煌仪就有事做了。
“哪儿,哪儿。”文煌仪绷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凑近了低声说,“照我说,阿爷早就该如此了。何必呢?弄得十几年,兄弟们只能做个纨绔,想为朝廷出力都没处做,什么雄心壮志都给消磨了。”
文煌伦低眉垂眼,“哥哥说的是。”
文煌仪叹了一声,“如今总算是好了。六叔、七叔、九叔都能出仕了。十一哥要去路中宪司,二十五哥、二十七哥准备去京城流内铨碰碰运气……记得三十哥你也有荫补在身。早点去打点一下,还能安排个好差事。”
文煌伦道谢,“多谢哥哥提点。”
文煌仪拍拍文煌伦的肩膀,“等哥哥我这边事情稳了,就在景明楼办上几桌,到时可一定要到。”
“一定一定。”
目送文煌仪的背影消失在月门后,文煌伦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文煌仪看来已经忘了他那位死得不明不白的堂弟了。
也许如今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位性格激烈却正直的年轻人了,但文煌仪还记得文煌仕。
文煌仕之死,最后悄无声息,官府那边连个解释都没有。
甚至文家家中,也没人再提起。
但文煌伦知道真相,包永年带回来的消息,被他的叔祖压了下来,只透露给了他这样真正愿意为赵氏尽忠效命这子孙。
文煌仕可是太师嫡孙,而二贼下手却没有丝毫顾忌。
文煌伦觉得,应该就是那一次起,他的叔祖父才下定了毁家纾难,也要匡扶社稷的决心。
只不过,即便是在世受赵氏恩德的文家家中,也只有两三人跟他走在一路。几十年的富贵享受过,除了他叔祖,还真没有几个人在奸人的诱惑面前,会坚持初衷,不弃赵氏。
这不,终于能够领到官缺了,他的堂兄弟们一个个都在摆酒庆贺呢。
带着愤懑和郁气,文煌伦走进文彦博在后花园的小楼,“叔祖,煌伦回来了。”
窗户只压了一条缝,薄纱窗帘遮住了窗外透进来的炽烈阳光。
经过改造的小楼,地砖下铺有铜管,冰凉的井水从管中流过,屋顶上还有水车洒水,一道雨帘挂在屋檐前。
房内的温度,比外面的炎炎夏日,低了有七八度。
进来后,迎面的清凉让文煌伦浑身一阵惬意。
年过九旬的文彦博一如往日的靠在躺椅上,一根木簪束起稀薄的白发,穿着最简单的蓝布直裰,膝盖处盖了一条薄薄的毛毡。
一旁小杌子上,坐着名和尚,面如满月、唇红齿白,正捧着本经文,给文彦博讲经。
文煌伦认识这名僧人,洛阳城中有名的高僧,一场公开的法事能引来数以千计的洛阳市民。近年来在文彦博面前也很受看重。
他恭恭敬敬的合十行礼,“煌伦见过智严师傅。”并不是为智严的名气,而是因为智严的立场。
坐到躺椅边,文煌伦就听见文彦博带着痰喘的声音,“韩冈回洛阳了?”
每天白天几乎都在半睡半醒中度过的九旬人瑞,此刻支楞起眼皮,浑浊的双眼看着侄孙,并没有让智严避开。这位大和尚,身份特殊,出入各家宅门而不受怀疑。
“韩冈回洛阳了,不过没有进城,带着他的人,直接去了城西的柳树大营。”文煌伦知道文彦博想听什么,“今天明天就该递帖子来拜见叔祖来。毕竟章惇都来过了。”
智严在旁也说,“今天佛诞日,白马寺争香。雍秦商会的秦大掌事和福建商会的林大掌事,可是闹得很不开心。”ωωω.χΙυΜЬ.Cǒm
既然雍秦和福建两家关系越来越险恶,章惇现在又在拉拢文家,那么韩冈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文家被章惇拉拢过去。
这是智严和文煌伦都明白的道理。领导洛阳世族的文家,左右逢源的自信的源头。
“……”可能之前说话,废了太多气力,文彦博这是从喉间发出的咕哝声,微弱得听不清楚。
文煌伦把耳朵凑近了,屏声静气。
冷不防的,一支冰冷的手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文煌伦身子一抖,差点跳起来。低头看时,却是文彦博探出的右手。
老人的手,干瘦如枯枝,青筋毕露,鸟爪一般抓着文煌伦,“要把他请来。一定要把他请来!”
文彦博不断重复的要求,文煌伦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那位已经许久没有见面的友人的声音,又在文煌伦的记忆中响起,“韩冈此人一向狡猾,就连章惇都在他手掌心里打转,实是天下祸乱之源。”
“章惇若死,不过只是一时之乱。只有韩冈死了,方能荡清妖氛,恢复天下靖平。”
章惇年且六旬,死期将近。而韩冈正当盛年。章惇若死,反而是给了韩冈机会,但要是反过来,韩冈先死了,即使章惇能够一时得势,到他死前,也来不及收拢天下人心。
“孙儿明白。”文煌伦低声承诺。
韩冈不死,天下不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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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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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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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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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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