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的毁诺污点,就是纥石烈桓端分析过的,无论是想正面围攻还是想侧面分裂,夔王府都会对红袄寨搬石砸脚,白送给我军一场师出有名。”柳闻因点头,忽然又觉得自己可能杞人忧天了,杨鞍之所以想单枪匹马收割金军,只不过是不想红袄寨永远像过去那样任何事都求助依赖林阡,而不是有心排斥盟军、追名逐利。
所以柳闻因又放下心来:杨二当家合该是那个迂腐优柔、爱钻牛角尖的老好人;我先前的错误猜测,多半是妙真太强带来的错觉;江湖中人,到底与庙堂不同……
“说起来壮怀激烈,可眼看着,哥哥却不曾战胜!”杨妙真眼中原还有光,说到这里陡然消失,气氛随即转冷,她整个人都好像袭上一丝冰霜。
不出意外的话,获利最多的,应是我哥哥?
终还是出了“意外”!
“廿八,又出了什么变故?”闻因仔细搜寻记忆,廿八她所知的大事件也就是战狼和范殿臣出阵,后者对夔王府已无法挽救,前者……会以一己之力逆势?似乎也不稀奇?
“跟敌人无关。强者总输在自身。”妙真说了一半,适逢段亦心来送饭菜。
“倒是知道我师父不喜欢山珍。”妙真一眼看到菜式,忍不住又开始毒舌。
“这附近的山珍全都有毒。家父和范殿臣也是因此在阵法里耽误。”段亦心对妙真答非所问。
“呃……”妙真本来还想再噎段亦心一句,联想到那两个冷血高手食物中毒上吐下泻的惨状,忽然哑口无言,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不是战狼?所以问题出在红袄寨自身……”闻因蹙眉,“可除了李全之外,还有谁会做出对我方不利之事?”刘二祖、彭义斌、国安用、郝定,这些人物,早已和盟军互为你我;史泼立、李思温之流,人品虽差,毫无能力可言。
“哎。是他……”林阡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大家都以为林阡是闻到饭菜的香味,其实,林阡是回想起当初他也有过一次这么虚弱地躺在榻上……
是熟悉的气氛旧景重现着将他激醒……
“吟儿,这是我清醒时做的选择,纵有憾而不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那日他之所以病危到险些对吟儿留遗言,与其说是因为武斗太激烈,还不如说是因为有个人不告而别。ωωω.χΙυΜЬ.Cǒm
那个人向来都跟在他身边南征北战,那个人眼看他林阡天下归心却忽然意念坚决地转身背对,那个人就算与盟军分道扬镳了可这场山东之战都还是一直在做另一路兵马坚定不移攻打金军。
那个人曾被林阡送外号“石敢当”,与林阡的心结却已经经年未解。
“是那个该死的石硅。”杨妙真虽这么骂,却也知道,石硅对林阡的怨怼根由,与过去的自己别无二样。换而言之,对金军的立场,石硅也是主张“泾渭分明、非黑即白”,虽然他只认林阡是主公,但因为凤箫吟、段亦心、莫非、楚风月、百里灵犀越来越多……他和林阡只能渐行渐远。
“今次,刚好我们去帮金军破阵,导致石当家他误会了?决绝出手反盟军、反林阡哥哥,不巧也就拦住了杨二当家唾手可得的功业?哎。终究漏算。”柳闻因叹。就算杨鞍是最终敌人也好啊,先把以金帝为核心的金军灭了再说——可惜只差一步!
代入石硅心情,他怎么可能想得开:金宋之战已到高(谐)潮,你林阡突然去和金军联手还玩失踪,几个意思?!
别说石硅,正常人都难以理解吧!但是需要去解释、千万别误会的对象,林阡在入阵前基本上都计算过,比如赵扩,林阡澄清的书信不会晚于他得知这件事。比如吟儿,林阡当然要跟她说别太担心我。偏偏石硅,不在这个范畴!
“石硅对我们反戈一击,还有不少其它的因素。”除了破阵确实可能引起不明真相之人的误解,杨妙真指出石硅信不过林阡还存在更大因素,“我军有三害。江星衍一直都是给大局添乱的细枝,李全暂可看成个还在追逐自由的末节。那个与战斗如影随形的叛徒,才是盟军最大的附骨之疽。”
千回百转还是回到了原点。十三翼那个(群)内鬼是谁?从邓唐之战就有,把吴越、杨宋贤害了个遍。石硅的心情可以感同身受:天骄也好,主公你自己也好,在泰安、沂蒙解释了太多次,我石硅也都信服——林阡你确实不会授意或故意害死兄弟,然而,天知道你的内鬼是不是你的狗屁金宋共融引起的!
问题来了,内鬼真是金宋共融过程中产生的副产物吗?“破阵”还能向石硅解释原委,“三害”呢?
“杨姑娘?到我说话了?”段亦心来救林阡的原因和别人不完全相同,她是为了和他一对一地汇报任务。
“你入阵前,好像还在‘阻力重重’?”杨妙真问。
她俩背后相托时那般默契,现实中却一见面就要斗嘴不休。
“适才我送薛焕和解涛走,又收到了手下们新的情报。”段亦心说薛焕二人为了避嫌已然离开,“总算有眉目了,主公。”
“哦?”林阡当然高兴,坐起吃得更香。
妙真注意到林阡并不曾为了薛焕失落,心下大慰。她一直相信林阡有基本的是非观念,不会对他喜欢的金将一厢情愿地死缠烂打。没错,出阵了就是敌人了。
“杨姑娘可知,涉及内鬼,为何你总是第一个受害?”段亦心先问妙真。
“无非哥哥疼我,我又是‘天命危金’的谶语傍身。”妙真说,“加上苍蝇不叮无缝蛋,那段时间我刚好毁容。”
“这个词不能这样用。”林阡赶紧提醒,他以前说这七个字,曾形容自己是苍蝇,没少被陈旭笑话。
“唉,杨姑娘,你恐怕以为那内鬼首领一直害你?谁想,那人就是因为你受害、想救你、才变节的。”段亦心叹了口气。
“……”杨妙真脸色微变,“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想做林阡的第四害!
“十三翼里,离主公特别近的,算核心层的人物了吧?”闻因一边给她们缓冲,一边心里也直打鼓。
“我已找到证人,出去便可对质。然而到那时候,短刀谷几大家族,还需主公您来安抚了。”段亦心强调其中盘根错节兹事体大,刚好验证了林阡早已有之的猜测。他虽对路成并不是过命的交情,但也惋惜这种将门二代的误入歧途。
“该不会,是路成……”杨妙真的追求者虽不少,但毁容期间还不离不弃的,又要和林阡的近身有所重叠……不难找。
“路成?!那么若熙她……”柳闻因惊呼,猛然想起星衍、飘云、流年的那段对话。
“希望内鬼的伏法能够帮主公唤回石硅了。”段亦心不置可否。
“你的那个情报组织,倒还有模有样,以豫王府为主体,也算另类的金宋互融。”杨妙真笑问,“不妨叫它‘春风吹又生’?”
“言归正传。”可惜这里占话语主动权的永远是林阡,他轻而易举就把话题岔走了,“石硅兵变还有其它因素,妙真,你继续说?”
“师父是考我呢还是并不知道、在追问我?”杨妙真眼波流转,笑意狡黠。
林阡一怔,杨妙真真是个噎死人不偿命的存在!
“林阡哥哥当然知道,不如我先猜吧……”闻因看似解围,其实激将。
“呵,就你那猜谁谁不对的能力。”妙真冷笑嘲讽,抢着揭晓答案,“石硅的又一兵变因素,在‘三被害’。新屿哥哥、宋贤哥哥、还有郝定。尤其郝定。第二次马耆会战,郝定紧步宋贤哥哥后尘,退居二线至今未愈。如果我是仙卿,只需将郝定的遭遇添油加醋,必会对石硅的策反事半功倍。”
“石硅和郝定,注定既是假想敌,又是最好的朋友。”林阡叹他俩宿命相连时,闻因和妙真对视一眼,怎觉得他在一语双关?
那么,仙卿在有关郝定的舆论里会怎样添油加醋?“林阡所谓的金宋共融,既导致内鬼出现,又害得战场遭殃!”如此岂止策反石硅,更加打击杨鞍心态,两人都会对林阡生隙,但又觉得对方在帮林阡,反倒会先互掐起来从而便宜金军。
“主公,杨鞍触不到金宋强弱的平衡,石硅叠加其上,就不一定了。”段亦心提醒,“眼下杨鞍和石硅虽是对峙,长此以往对金军有利,我们不宜久留在此。”
“等天骄吃完就走。”林阡抓紧时间调整气息,未果。不好了,下一战,怕是再也不能靠武功去威慑任何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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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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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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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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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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