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片警这么多年,人早就疲沓了,以往老冯最烦出警遇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尤其碰上那种醉得话都说不利索的酒蒙子。今天的酒蒙子有意思,见了他就喊爸,把他喊乐了,三两下把问题处理了,老冯砸吧嘴,民以食为天,饭吃得美,心情也跟着美丽。
小周给老冯打下手,问明情况做好笔录,全程面容和煦,饭店小老板好话不要钱似地往外秃噜,直夸他是人民好公安。
别看面上笑嘻嘻,其实这段时间小周心情很郁闷,来街道派出所当基层民警不是他的本意,他最想去市局干刑侦,但毕业考核有项分数太低拖了后腿,没被选上。
听了饭店老板的表扬,老板走路颤颤巍巍的老母亲也亲自过来感谢,他那颗一直不算安稳的心突然就踏实下来,在基层把业务锻炼好了,像师父说的,到时不是他找机会,而是机会来找他。
两人处理完事情往所里回,小周问老冯,“师父,你觉不觉的大渔的小老板甄珍挺特别的?”
老冯闻声转过脑袋看他,泛着精光的小眼睛眯起,调笑道:“怎么?真看上人家了?”
小周赶紧摆手,“我才见她一面,哪能说看上就看上呀,我就是觉得这姑娘挺特别,漂亮是真漂亮,但气质很特别,身上既有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年轻女孩的鲜活劲,又有超出年龄的沉稳,怎么说呢,正式一点形容,就是打第一眼看,这姑娘给人感觉既自信又强大,你说现在小姑娘怎么都这么厉害了?”
老冯摇摇头,笑话他,“你们这些刚从警校和尚堆里钻出来的毛头小子有俩毛病最重,首先,见着个女的都特别,还有一个,职业病控制不住,凡是见着个人就瞎分析。甄珍自信是人家有一手好厨艺,再说能不沉稳吗?突然没了爹妈,只有稳稳当当才能把这个家给撑住,”说完叹了口气,“那姑娘不容易,你平时下馆子的时候多,多去给捧捧场。”
“你不提醒我也会去,不冲着人,冲着吃的,我连吃一年都不会腻。”
“也是,这才刚吃完我就想下顿了。”
还有老所长,在楼上眯了一小觉,背着手下楼挨个科室巡视一番,西塔因为娱乐场所多,他们所编制格外大,是市里数得上的大所,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明年就要退休,这一辈子都在基层混,没干出什么大明堂,倒也没什么遗憾,要说最烦什么,必须是写月度总结。写了好几十年,还是没熟练掌握这门业务。
他一个退伍老兵,玩枪在行,就愁耍笔杆子,每回动笔之前都得先去趟厕所,再喝一大缸茶,来根烟,搓十下脸,在屋里拉磨转圈,转足十圈,拖得实在不能再拖了,才动笔写,跟便秘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没想到今天上述步骤做完,再一提笔,写得格外顺利,文思泉涌,一气呵成,老宋拿着自己半个小时搞定的总结哈哈大笑,“打麻将有手风,我今天有笔风,顺,太顺了!”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顺都跟大渔前台蹲着的那只头上长白蘑菇的黑猫小咕嘟有关呢。
饭店生意得慢慢养,中午接待的客人数量差强人意,甄珍本以为晚上的生意赶不上中午,结果陆续有附近的人带着自家饭盒要打一份鱼回去给晚餐加个好菜。
派出所和周围下班的也顺路进来,要带一份鱼回家吃,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估计是中午来吃饭的人回去宣传的。
堂食的人都走了,甄珍不准备再卖,把锅里剩下的鱼盛了三份出来,分别给三家邻居送去。
从小燕姐的高丽参店出来,人又被从后面撵上,手里被塞了袋沙参,还落顿埋怨,“你瞎客气个啥,沙参不值个钱,让你拿你就拿着,燕姐多的是,不跟你说了,都馋了一天了,我要好好尝尝你的鱼去。”
甄珍笑着摇摇头,又进了朴家的门,朴叔取货去了,人没在。朴婶递上一杯大麦茶,憋了一肚子关心,总算能吐出口了,“今儿头一天干,累坏了吧?你说你这孩子非得要强,不让我们过去帮忙,朴婶干这么多年饭店哪能不知道,人多打不开点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转成个陀螺。你又不像我家有三个人忙活,等将来挣了钱,记得一定得第一时间请个人打下手。”
放完开门鞭,他们都被甄珍劝回去忙自家生意,边忙自家店,她也没忘数进甄珍馆子的人数,一天看下来,上的客还算可以,提起的心才跟着放下,饭店养客,还真急不得。
甄珍喝了口茶,“朴婶,我心里有数,鱼都提前炖上,再做点火候菜,一个人肯定能顾得过来。”说完指着里面桌子,示意朴婶回头看,好家伙,广义和广琴兄妹为了挣鱼,正用筷子干仗呢。
“我再回去盛些过来,你俩别抢了。”甄珍笑。
广琴眼小像她爸,笑起来眼睛弯成一线,鼓着脸蛋,露出小虎牙,喜庆又可爱,“够吃了,饭要抢着吃格才外香,甄珍姐你太会做了,炖鱼里面的豆腐比鱼还香,我宣布我以后最爱的就是你的铁锅炖大鱼,我妈做的鳕鱼辣豆腐汤必须退居二线。”
广义趁妹妹说话赶紧偷吃一块豆腐,“就是,就是。”
朴婶被气笑,“有的吃就忘了娘,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
甄珍最后从赵姨家领回过去串门的宝库和咕嘟,又端了一大盆赵姨送的拌桔梗。
赵华两口子对甄珍感激不尽,不说老刘因为给甄珍搞装修额外挣了一笔施工费,甄珍还帮着代卖拌菜,今天客人点的拌菜就是从她那拿的货,卖多少结多少钱,饭店量小,比她自己卖利润高多了。
甄珍不是那种自认厨艺天下第一,恃才傲物,谁做的东西都瞧不上的那种人,术业有专攻,赵姨的拌菜手艺深得朝鲜族拌菜精髓,拌萝卜脆嫩,辣白菜发酵得适度,连平平常常的拌韭菜都格外清爽下饭,如果大酱是葱伴侣,拌菜就是炖鱼伴侣。
她和宝库最喜欢拌桔梗,甜辣爽脆的桔梗,吃时再撒上一层熟芝麻,拿来佐白粥,能连喝三碗。
赵姨的感谢都用行动回报,朴婶店里忙,小燕姐心粗看不了孩子,让甄珍忙的时候把宝库放在她那,她帮着看孩子。甄珍没推拒,有来有往,才能长长久久。
宝库走在甄珍一侧,主动申请当童工,左手朴婶送的打糕,右手小燕姐的沙参。抖了抖塑料袋,仰头对姐姐说:“来鱼和鮰鱼。”
“对,是来鱼和鮰鱼。”甄珍柔声肯定,她明白小孩的意思,有来有回,有送有还,来而不往非礼也。
回家收拾好后厨和前厅,关灯落锁,上楼把宝库也收拾干净,放上床讲了睡前故事,等小孩睡着,甄珍这漫长的一天才终于能够缓一口气,坐在家里的破沙发上盘点今天的营收。
小咕嘟悄悄跳上茶几,圆脑袋搁在前爪上,静静卧在一旁陪伴甄珍,乖巧得暖人心窝。
“咕嘟真是只好小猫。”甄珍抬手轻柔地给小家伙顺了会毛,才打开账本开始算账。
今天一共做了五十斤鲢鱼,除了送出去的,基本都卖完了,特色鱼圆卖出一份,再加上拌菜、米饭和酒水,收入三百出个头,这个数字倒是符合她的预期。
开业之前她考察了不少饭店,发现省城消费水平真不算高,这里是交通枢纽,货物集散地,各类批发市场有好多,叫出来一个都是东三省最大的,采购的成本低,饭店饭菜定价也就低,她在省大附近一个小馆子听吃饭的大学生说,揣二十块钱能吃一桌子肉菜。
当初在中兴门前连摆三天小食摊,不光卖鱼丸,甄珍没忘观察中心商街的消费人群,见微知著,也对这个城市的贫富构成有了些许了解。
根据考察得来的经验,她把店里的菜肴分成三个档次,低中高三挡,低档主推鱼杂,一份只卖两元,加上米饭,两块五就能吃顿饱饭,有些人不会处理鱼杂,有的嫌麻烦,剖鱼时直接都扔了,她只需出点油钱,卖的价低也挣钱。
中档价位的主打菜按大小份,市场上活的鲢鱼、鲤鱼、鲫鱼一般两三块一斤,赶上大量上市价还往下压,比肉便宜。
刚起步,她现在主推河鱼,小份一人量,大份四人量,成菜价格在五到二十五之间,收入可以的食客也能负担得起一小份。因为配菜更便宜,走的量大,所以她的赚头并不小。
最后是她格外在意的招牌菜肴,有小猫的贡献,定价使劲往上抬,基本就是纯挣,这个是给有钱人准备的,听朴叔念叨过,二十万一辆的进口桑塔纳市里不少人开,她见过中兴一楼高档化妆品、手表、服装的畅销程度,所以潜在的高端食客肯定不少。琇書網
富人开豪车,下岗的吃不起饭,不单单局限在这一城一地,一时一刻,贫富两极分化在当年的北平城同样严重,原本她打算像致美斋一样只接待高端的上层食客,但穿越一场能自己做主,她突然不想这么干了,小巷里的小馆子,可以任性一点,她就想开一家所有人都下得起的馆子。
“任性一把又如何。”甄珍勾起唇角。
餐饮行业看似光鲜,利润真就不高。好在大头的房子是自己的,劳力目前就她一个,今年为鼓励再就业,政府实行减税政策,粗粗一算今天的利润,将近一百二十块钱,四成的利,比致美斋高,比绝大多数饭店都高,终归还是占了营业成本低的光。
甄珍心里高兴,把小猫抱在怀里,刮了刮它的粉鼻头,难得啰嗦,“等客养熟了,以后的营业额应该还能再升升,照这个速度,保守算我们一个月能挣上四千,快顶上十个工人的工资呢,苦干一年半基本就能还上外债。
然后我们再接着攒钱,买个房子,家要有个家的样子,这样你和宝库也能少受点油烟之苦,等再有钱了,我们就弄个更大的馆子,请多多的人,挣多多的钱,对了还要买福特车,咕嘟,你高不高兴?”
小猫闻声身体反向弓起来,把自己凹成个半圆来,鱼都是这么翘的。圆溜溜的瞳仁兴奋地盯着甄珍,还要吃多多的鱼。
甄珍失笑,“你这小精怪到底哪来的呢?”开口保证,“我不会忘,一定给你找更多,更美味的鱼吃。”保证完又反过味,“可是,你现在不是只能吃小银鱼干吗?望鱼兴叹,多闹心啊。”
小猫一点都不闹心,挠挠毛脸,等我再吃些小鱼干,把我的无忧泉养大一点,就能吃啦。
头顶的女孩又转移了注意力,盯着记账的本子一个人自言自语,“今天鱼杂没卖,有些人兜里钱不多,可能不好意思进来,明天是不是要把当日的菜单写出来摆在外面,好好宣传一下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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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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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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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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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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