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头又吧嗒了两口烟，在门槛上敲了两下，“不过，今日见到初一，我总算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事。他们大概是怕老婆子很早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担心她留下了什么线索，所以暗地里来家里找了几次。也拐弯抹角的套过我的话，我都给骗过去了。留着这条老命，算是见到你了。”
他笑笑，“就是，我没听老婆子的话，让你不要回来，反而告诉了你真相。也不知道死后，她会不会怪我。”
“老于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大娘不会怪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大娘白死的。他们欠我的，又岂止是大娘一条性命。刚才在大街上，有人瞧见我们跟你一起回家的。这里怕是不安全，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初一道。
老于头笑了笑，“他们怕我知道什么告诉你，现在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杀我也没有必要了。他们现在可能更后悔这么多年怎么就被我给骗了。他们现在不会把我怎么样了，你们去做你们的事，等你抢回灵溪涧了，你再来接我。”他说着，突然看着胡萧嘿嘿的笑了两声，“我还指着这小子给我送终呢！”
胡萧忙不迭的道：“不，不，不，不送终，养老。我给您养老！”
像是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消失了，老于头笑的很大声，“好，养老也行，送终也好。总归，我以后就缠着你了。你们去吧！事情办完再来的时候，给我提两壶酒，再给小黄买个鸡腿。”
“您放心，买最好的酒，最肥的鸡。我有银子！”夜欢顶着通红的眼郑重其事的保证着。
老于头看看他们几个，笑着点点头，“还好，初一小姐不是一个人。我就放心了！去吧去吧！”
***
老于头坐在门槛上，看着几个年轻人离开的身影，笑着摸了摸小黄狗的脑袋，“看看他们，多年轻，多好看！不像我，老了。不过老了有老了的好处，能惦记的事不多，现在更是没什么什么可惦记的了。该去找老婆子赔罪了，你说是不是？”
小黄狗摇摇尾巴，脑袋在他手上拱了拱。
站在岩石上，看着下面汹涌翻滚的海浪，老于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背不坨了，挺的笔直。
他其实不怕死，就是怕自己死了，有些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也就亏了老婆子临死还喊着让他躲起来。
白色的浪花狠狠的砸在岩石上，再退下的时候，一只小黄狗抖了抖身上的海水，冲着海面‘汪汪’的叫了两声。
良久没有等到熟悉的回应声，它呜咽了两声甩甩头趴在了岩石上阖上了眼睛。
灵溪涧后院上一片宽阔的跑马场，此时，在正中央的位置竖起了一个高台，四面皆是搭好的看台，看台的矮桌上摆放好了茶水点心，光凭着看台上的桌椅数量，也知道此次前来参加比灵的人有很多。
灵溪涧再如何没落，也是四大家族之一，成了小宋宗主的女婿，对很多普通捉妖师来说，是能够扬名立万最好的捷径，而且不需要多努力，就能够成为叫得出名号的家主，这诱惑实在太大。
这些人中，英耀的出现好像有些违和，但也是在情理之中。
九泉阁和灵溪涧若是联姻，对英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主家的看台里桌子后面还空着，旁边却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始终面带微笑同过来行礼的人说话，一个冷着一张脸仿佛来讨债的，连礼仪都不顾，靠在椅子上环着手，硬是将每一个前来行礼的人给生生冻走了。
“你若是不愿，当初就别答应要来。现在来了，又这副样子，你吓唬谁呢？”袁振宗在桌下暗暗扯了一下讨债鬼的袖子，无奈的道。
“我凭什么不来？这是阿箬的家，阿箬的就是我的。我来就是想看看宋蓝有多大的脸！”乔莺嫌烦的拍掉他的手，“这英三水还真是不要脸，竟然让自己宝贝儿子也来做上门女婿，他倒是真舍得啊！”
袁振宗好笑，“这要是初一招亲，你就不舍得让十五来做上门女婿了？”
乔莺狠狠瞪了他一眼，“那能一样吗？不过好在，师父将铜虚山给封了，初一被留在山里了。要不然看到今天这场面，不知道要有多心寒。”
“这边事了了之后，我们去铜虚山看看。我总觉得事情古怪！能让整个铜虚山如此封印的，师父怕是做不到，也只有大天师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袁振宗说着，压低声音的道：“而且，我有点想儿子了。也不知道几个孩子在里面怎么样了！”
正说着，宋蓝和白柔带着宋思思进来了。
所有人都从位子上站起来朝他们行礼，袁振宗也站了起来，乔莺也翻了个白眼，捡了瓜子嗑了起来。
袁振宗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宋蓝笑意盈盈的走上看台，和袁振宗对了一礼，“不好意思啊，袁庄主。外头出了些事，忙着处理了一下来晚了。”
白柔和宋思思屈了身也行了礼，看见坐在那儿的乔莺微微怔了一下。
大约是为了表示亲切，白柔特意走了过去，“袁夫人，可是有哪里招待不周？”
“没有，挺好的。”
“袁伯母，是不是他们谁惹您不高兴了？”宋思思蹲在桌边，亲自给她换了一杯热茶放上，乖巧的问到。
乔莺轻笑一声，“我应该高兴吗？我还以为，这么大的事，东虚山庄应该早一点收到消息呢！毕竟，我们也是需要一点准备才好跟初一说说这事才对。没成想，我们跟其他人一样，到了就直接赶上比灵了。真是把自己给高估了。”
她说完，才好像想起宋思思还在旁边似的，“哦，小姑娘别多想，我是生自己的气，跟你没关系。”
白柔笑着将宋思思拉了起来，“袁夫人从来都是不拘小节，真是羡慕，都做了这么多年庄主夫人了，还是性情洒脱。袁庄主，外头说您夫妻恩爱，从前我还不信，如今看着袁夫人还如孩子似的，不信都不行了。”
她还瞪了宋蓝一眼，“怨不得女儿总说我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都是家中琐事给磨的。”
她这么一说，宋蓝借故笑着赔罪，又招呼着袁振宗一起坐下了。
看台相连，中间以竹帘隔开，方才他们一番夹枪带棍的话旁边人也隐约听见了。
“少爷，看来东虚山庄对这位宋宗主很是不满啊！”坐在英耀身边的顾恒低声笑道。
“本也没什么可满意的，同是宋宗主，一个是人人敬佩，一个...”英耀哼了一声，“不过是沾了灵溪涧的光，他正当壮年，却急着替女儿摆这么一出比灵招亲，我若是宋初一，铁定闹他一个不得安生。”
“你不是挺讨厌那个宋初一的吗？”顾恒笑起来。
“怎么说也是同门一场，虽是有些小矛盾，也是因那袁十五起的。站在同门的立场上，我还是有点同情她的。不过今天，我总算知道袁十五那混账脾气随谁了，这位袁夫人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跟袁十五一样，心里不高兴，谁的脸也不给。上梁不正下梁歪！”英耀朝着竹帘那边看了一眼，“不过，还挺解气的。”
顾恒揶揄道：“那可是你未来老丈人，你替谁解气呢？”
英耀眯了眯眼。
当初他差点走火入魔，双腿失去知觉的时候，他记得当时每一个人的看着他的眼神。
和他不睦的，自是有些幸灾乐祸。
为他惋惜的，亦是满脸同情。
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无所谓别人的目光，也不需要他们的同情，这些都让他厌恶的很。
可他记得，当他离开铜虚山的时候，除了九泉阁的人，就只有宋初一和袁十五来送他了。
袁十五是唯一一个把幸灾乐祸挂嘴边的混账，他如今想着他的脸都恨的牙痒痒。
宋初一，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说什么‘回去好好养伤’‘伤好再回来’之类废话的人，她甚至都没有同他说一句话，只是对接他下山的人道：“路颠，走慢点。”
他到现在，仍不觉得自己对初一十五有什么好感，可...到底是在铜虚山让他不能忘记的两个人。琇書蛧
“宋初一。”他道。
顾恒好笑，“你这么说，我怎么好像你喜欢她似的？”
“袁十五喜欢的，我都不感兴趣。只是看见一个废物那么努力，却还要亲人欺负的时候，难免有些同情。”英耀余光瞥见入口的地方走来几个人，目光扫过去，突然笑了一声，“真是不能随便说人坏话，说什么招什么。”
顾恒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头皱了一下，“这几个是什么人？”
英耀：“大约是来讨债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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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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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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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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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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