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看的？睡一觉，明天天一亮就没事了。海上奇怪的事多了，别看到不该看的，回头招了邪气。”
“娘，娘，藏月岛没了。”屋檐下屙尿的孩子突然在外头叫了起来。
妇人刚铺好被子，气不打一处来的从门帘里伸出手去揪他的耳朵，“海上又是雪又是雨的，看不见就叫没了？滚回屋来睡觉！”
“娘，娘，好大一条鱼！”孩子一手扒着门框不肯进去，一手指着天上大喊。
妇人胡乱的念了一声佛经，一把捂住孩子的眼睛将他拖回了屋里。
“瞎嚷嚷什么？”妇人害怕的抱紧了孩子，半晌才道，“该不是那鱼妖又出现了？会不会又有孩子要遭殃了？作孽啊！我就说灵溪涧没了宋宗主夫妇，压不住这海里的妖精。当年宋宗主夫妇还在的时候，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的祸事了。可他们去世之后，隔三差五的听见怪声。比从前鱼妖在的时候还要吓人。刚才海面上...我想想都觉得后怕。”xiumb.com
男人敲了一下烟杆子，叹了一声，“要我说，就是他们作的孽，当初宋宗主夫妇一死，就把人家留下的唯一一个孤女给送到外头去了。他们占了灵溪涧，如今还要给自己女儿招亲选家主，我要是宋宗主，我也不答应，做鬼也得为女儿讨一个公道。”
妇人看着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从前我们说这样的话，你不还说我们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吗？怎么今天自个儿说上了？”
“我听说，初一那孩子回来了。”
***
无人敢靠近的沙滩上，筋疲力尽的鲛人已经油尽灯枯，它趴在沙滩上张着嘴连之前沙哑的‘啊’声都发出不来了。
藏月岛落入海水下的时候，它用尽最后的妖灵将他们所有人送回了岸上。
初一看着它鱼尾虚弱的拍打着起起伏伏的海水，勉强能动的胳膊撑着想将自己换一个方向。
“我们送你回去海里。”十五蹲下帮它转了一个方向，面朝着大海。
它感激的咧了一下嘴，像是笑了一下，他抬了抬手，十五见状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刚一碰到就被它紧紧的握住。
十五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身子猛的一僵。
他看着鲛人，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半晌他弯腰将它抱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看着鲛人没入海中，一个浪打过来，便再没了身影，胡萧担心的问：“它好像伤的不轻，还能回去吗？”
十五回头看着他们几个笑了笑，“它是海妖，妖灵受损，是必要再养个数十年了。”
“它不会死吧？”夜欢问。
她都没有发现，他们这几个都是挂着铃铛的捉妖师，此时却都在担心一只妖的生死。
“它是我爹娘当年放走的那只鱼妖吗？”初一看着海面，低低的问到。
十五回头看了一眼，“我想应该是的，可惜没有人见过那只鱼妖，它也发不出声音了，也无从得知了。”
是的！
它就是当年被宋宗主夫妇治好了伤，送回海里的那只鱼妖。
它本可以听话的待在海里，只要不兴风作浪，便可以平安藏于海中一世。
可惜，它没有听话。
它恩人的魂魄被人以阵压在了地底，它心急如焚，日日夜夜不断的撞击着阵法，想要救恩人出来。
事实上，它拼尽自己几乎全部的妖灵确实救了一个，并将恩人已成半妖的魂魄藏于体内，可惜，即便他们合力，也终是没有办法将另一个救出来。
即便等到了归来的初一，面对的也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厉妖。
而他们，也已经耗散了所有的妖灵，这一去，便是再无归期。
鲛人最后握住十五的那一刹，将所有不能再说的话，放心不下的牵挂都交于他手，初一已经承受的更多，它不愿再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这样重情重义的妖。”夜欢觉得，哪怕是自己之前一无所知情况下说的那些话，都是对鲛人的侮辱。
几个人并排立在海边，风雪卷着他们的衣袍。
藏月岛已经沉于海底，那一片空缺的海面上，再也不会有什么怪异的声音发出，一切罪恶好像都可以被海水淹没。
他们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雪花越落越大，初一突然转了个身，“走！”
十五侧头看着她，“去哪？”
初一的眼里，仿佛盛下了这漫天大雪，“灵溪涧！”
***
“你们这是...怎么了？”面店的掌柜刚搬开一扇木门，就看到外头台阶上排排坐的几人，惊的问到。
“想来吃面，现在有吗？”初一仰头看着他问。
“有，有。你们快进屋来暖暖！”掌柜的将他们叫进屋，又进后院将煮面的妇人叫了出来。
妇人挂了围裙就去给他们煮面，掌柜的端了一个炭火盆出来，心疼的道：“宋小姐，你不是跟着宋夫人回去灵溪涧了吗？这是怎么了？衣服也都湿了，是...受了委屈了吗？”
之前白柔和宋思思来客栈寻初一的事，镇子上早就传遍了，本就是不大点的地方，什么风吹草动不过一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掌柜的还为此后悔了半天，早知道那位‘故客’是宋宗主的女儿，他连面钱都不该要的。
没成想，这么快又见到了，又是这样狼狈的样子，不禁让他联想到些什么。
毕竟，小宋宗主将初一送走的事，大家一直都挺为她打抱不平的。
“没有，就是在外面贪玩了一宿，这会儿饿了，就想着吃碗面再回去。”初一笑了笑。
“掌柜的，一会儿能借你的地方梳洗一下吗？”夜欢问。
“行，你们先吃面，我去烧些热水。你们这些孩子啊！一夜未归，怎的也没人出来寻寻？”最后一句，掌柜的是很小声嘀咕的，埋怨之意倒是挂在了脸上。
妇人端了煮好的面送了过来，又切了两盘牛肉，在一边笑看着几个，“你们这是去哪玩了？”
十五歪头一笑，‘天真’的道：“藏月岛。”
妇人盯着这张好看的脸刚要笑，听了这话嘴角又拉了下去，“要死，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胡闹，这风雪天的，怎么还玩出海了？大晚上的去藏月岛，得亏是命大还能回来。”说完，她双手合十的闭着眼拜了拜，“真是菩萨保佑！”
“藏月岛怎么了？从前说是有鱼妖，不是被宋宗主夫妇给收了？难不成现在又闹妖了？”胡萧饶有兴趣般的问道。
“谁知道啊！”妇人撇了撇嘴，“靠海的渔民，总说半夜能听见岛上传来奇怪的声音，又是尖叫，又是撞击声。谁也不敢去岛上看，渔民出海回来都是绕着路走的，生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东西。从前说鱼妖，那也说每月月圆的时候才有动静，可这几年却说夜夜都能听见，吓人的很。不过倒是没有丢孩子的事，大家也就没那么怕了。”
“那灵溪涧没有人上去看看？”英杰问。
说到这儿，妇人又添了个白眼，可猛然看见初一又收敛了些，“初一小姐，你别介意，我不是说现在的宋宗主不好，可是比起你爹娘在的时候，可差的远了。他们倒也不是没有派人上去过，可每次都是空手而归，也在上面捣鼓过一阵，说是落了什么阵。对了，去年的时候，还来了十来个挂着铃铛的人，都穿着黑衣服，头上绑着红绳，听他们说，是...”
“九泉阁的？”英杰含着面问了一句。
妇人连连点着头，“对，九泉阁。他们还去过岛上，还在岛上守了好几夜，出来的时候和灵溪涧的说辞一样，说是没有妖物。”
英杰的脸抽抽了两下，面对其他人的审视，他无奈的道：“我不知道啊！我没来。”
“倒是没见过你，他们各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没有这样贵气的。”妇人笑着说了一句。
英杰：......脸又抽抽了两下。
“那岛上的怪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初一问。
“这...”妇人皱起眉，“时间有点远了，我还真想不起来了，是...”
她正想着，瞥见一个驼背老汉进来了，忙将他叫了过来，“老于头，藏月岛上的怪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还记得吗？”
被叫老于头的应是这里的打更人，刚敲了梆子过来准备吃个早饭，他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人，最后目光定在初一脸上，“这...这是小初一吧？你还记得我吗？”
其实他一进来，初一就认出他了。
爹娘从前离开灵溪涧，经常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不知去向，没有归期，至少她从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何时会归，只知道是去捉妖了。
老于头的妻子在灵溪涧里做活，他敲完梆子总会去找她，白天里无事就坐在门外的石头上给初一讲故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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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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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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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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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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