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好些事情能够找到一个合理且正当的解决办法,死还真挺麻烦的。
“说几句话你别不爱听。”薛焕起身,两手后背,谁也不爱。“可能是我两个徒弟长得慈眉善目,一身正气,让你在半路求上了找到我,我等在永安逢诡事,必出力所能及之力相助,眼下最重要的是调查那些失踪小孩走丢的真正原因,这是否跟楚澹有关尚不可知,楚溶的人品行为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倘若我们贸然去找他算账,万一结果是一厢情愿的臆想,那我们就是多管闲事。”
杨静玫脑袋一昏,自当以为薛焕不愿意帮忙,语气坚定无比:“楚溶一定是有问题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澹被他关起来,我一定要去救他。”
她情绪激动,说话间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少说生前富贵,死后寄居妖体,果真受浸了妖气,浑身裹满千疮百孔的沧桑。
薛焕眉目不掀,懒得理她。
南小回站出来和和气气,缓和她的焦虑。
“杨小姐,你救人迫切的心情我能理解。”南小回的声音轻柔平缓,好像咬了一口棉花糖,软甜软甜的;他总是不动声色,温良谦虚,像杨静玫这种特殊情况,虽然生时身份显贵,奈何死了阴差阳错成了妖,面容气质可为落魄,放在别人那里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他依然礼貌尊称,笑脸相待。
“师父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步步走,制定可行的计划,否则打草惊蛇以免错怪好人。”
清官难断家务事,假如不能理清这些失踪的小孩和楚澹之间真正的联系,空口跑到楚府去指责楚溶,还没进门,就会被他们拿着扫帚赶出来。
因此凡事不要着急,制定一个可行的计划是必要的基石。
杨静玫焦急不减:“可我担心阿澹撑不了多久。”
楚溶一心要弄死楚澹,可不会等,想法来了,也就一瞬间的事。
“这事闹的这么大,楚府不是只有楚溶一个人,楚澹犯了事,老夫人和楚泽川会不管?除非楚溶没有一点人性,不把当家人放在眼里。”
薛焕斟酌说道:“小回你去街上打听点具体情况,注意容易漏掉的消息;君安你去那些小孩失踪的家里看看,找到家长能聊则聊,不能聊就走,身份自己捏造一个,你最擅长。”
安排完两个徒弟,他目光一指杨静玫,想了想:“你就坐在这别动,我去趟楚府。”
意料之中,杨静玫想要一同前去,薛焕一棍子拦在前头,“你怎么去?你当楚溶是吃素的?怕是你连门都进不去,在这等着,别捣乱。”
说完他转身看见闲着无事的彦周,绝妙安排在他脑海里升腾,正好立川这小子可以在这里陪她。他倒放心杨静玫,不会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谁知彦周刚看进他眼睛里,仿佛肚子里有他的蛔虫,抢先说:“我要和他一起出去。”他指着南小回,不容拒绝。
薛焕脖子一梗:“你跟着去干什么?”
彦周眼睛一横:“学习。”
???
薛焕:“你别这时候找麻烦,胳膊几斤几两重自己不知道,出去添乱,不许去。”
彦周显然不这么想,“凭什么?你怕我对南小回做什么?”
上次彦周为了躲避伤害,无意中伤到了南小回,薛焕这件事还耿耿于怀,不希望他接近南小回。薛焕想,立川一没工夫二没灵法的,自然不担心他背地里迫害人,他是对这人的人品信不过,万一突发点事故,他又像上次那样,只顾自己不顾别人。xiumb.com
薛焕看他那副死性不改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就来气,偏而对这来历不明的小骗子一再容忍,一时气的说不出个花来,只横道:“不许去就不许去!”
彦周这炸脾气,刚想嘴炮连篇回怼他,南小回出来圆了场:“别,二位。”他止住了即将到来的口舌之战,说:“师父,立川和我一起没什么问题,你让他一个人闷在房里他也闲不住,不会有事。”
薛焕“痛心疾首”,心想,好徒弟啊,你难道不知为师的良苦用心么,立川不长记性,你也心大,为师担心他遇到危险走为上策,丢下你一个人岂不危险?
那皮猴儿精明的很,坏心眼虽然没有,但难以掌握,指不定干出什么良心被狗吃的事来。
“人家同意了。”皮猴儿朝他眨了眼,一副看你还说什么的态度,登时堵得薛焕心头一堆不痛快。
永安大街上,南小回规规矩矩沿着路边走,另一个“大仙”六亲不认地占了路中央,走的略有猖狂。街上时不时有小贩挑菜,酒店小二推泔水走着,物件大,基本横在马路中央,路过的人皆退避三舍,生怕惹一身脏。
彦周走路七扭八歪,没有章法,完全按自己心情来,他在马路上扭着,那些饭店餐余垃圾或各种脏乱东西从他身边过,竟也没沾他分毫。南小回看向他好几次,都差点说出口让他小心些。
两人从客栈出来,在街上仇人似的隔着,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南小回看过他几眼,彦周都不动声色,根本不瞧自己一眼,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应该没结怨吧。
我哪里惹到他了吗?
南小回心想,自己的微笑已经是师父教过达到最完美的标准了。
而且在客栈的时候不是好好的麽……他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彦周,这回他正好也看向自己,稍后朝他笑了一下。
南小回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看起来生气盎然动人的微笑,两眼微弯,唇角小勾,有些不怀好意,又有些轻浮;南小回心神微漾,总觉得那笑里露着一丝邪气和玩味。
有一辆马车从前面跑来,他收回心思,顾不了再分析笑里的味道,对他说道:“立川,你过来吧,边上安全。”
本以为自己这句话会是废话,没想他听话的走过来,还停了步伐,等马车过去。
“走啊,看我干嘛。”彦周语气说不上客气,只让他别傻站着挡路。
南小回愣愣地往前走,肚里搅了一团麻线。
他们路过一棵大树,大树下摆了一矮石桌,边上五六个凳子坐满了闲心的聊天的大老爷们,摇着扇子,吃着地方特色糕点,在开茶话会。
从他们身边路过,捕风捉影听见了几个字,南小回便停下脚步,笑脸熟练一扬,道:“各位说的可是永安走失孩童之事?”
男人偏头,嘴里吃着瓜子米,见着年轻人衣袂翩翩、仙气飘渺,不免疑惑:“你是?”
南小回顺畅地应付说:“我是桥后回乡的书生,家中妻子有孕将产,这几日都没怎么出来,今日刚出来采点米盐,听说了一些事,有些后怕,毕竟……”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了,永安城专门失踪小孩,现在家中还有孩子的都吊着心过日子,生怕有一天这灾难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这块河下游的地方窝着几户人家,马路宽敞,行人少,马车也少有,于是住在一起的人家找了个固定的点当做没事谈话的“小游园”,大家磕磕葵花籽,吃吃糕点,说说趣事,日子过得潇洒有味。
这边人热情,伸头朝屋里喊内人拿两个凳子出来给南小回和彦周坐,南小回应了,彦周自是不想坐,他一向独来独往,并不愿意对着一帮讲话喷口水的糙老爷们。
邻里聊天讲究自在,便不过多客气。
一个男人把盛着葵花籽的盘子递给南小回,问他吃不吃,南小回婉拒,笑脸说:“我只能待一小会,不然妻子见不到我要着急了。”他说的脸不红不臊的,仿佛家中真有位即将生产的妻子在等他。
看来正道中人撒谎也一套一套的,不比邪门歪道的高尚,彦周只想,没说话。
有人调侃南小回的“妻子”真是好福气之类的奉承话,而后回到正轨,说起了永安大火的小孩失踪案件。
大体和之前打听到的八|九不离十,这些人言语之中不仅透露着对这些小孩的惋惜和同情,更有对楚澹这个幕后黑手的唾弃,说到激动之处还拍桌子涨声音,叫的甚是欢快。
彦周被他们自顾自娱乐的头痛欲裂,碍着南小回没走,他也得受着。
南小回在这帮粗俗之语乱飞的老爷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倒也侧身倾听,耐心至极。
等他们发泄畅快了,南小回问了一句:“楚澹拐走了这帮小孩有谁看见了吗?”
人群中立马蹿出一人,说道:“这能有错?楚溶都告诉我们了,他说的话谁不信?我们永安的安全都靠他一人,百姓都信他。”
“谁能想到楚府出了这么一个大善人,同时也冒出楚澹这样的坏痞子,以前人模狗样的,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南小回:“为何这么说?”
一个大叔道:“楚二公子早前不如他,勤奋苦练有了今天这个地位,楚澹这个浪荡子,和杨府大小姐的事情暴露后,什么为人也就瞒不住了,能力也逐渐不及楚二公子,他有时跟楚溶一起出来,沾二公子的光,不然谁还记得他。”
“我怀疑他就是嫉妒,他看人都是冷冷的,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哪有楚溶那般平易近人。”
南小回道:“百般说辞,未能一概而论;说不定这事是个误会。”
“误会?”坐在里面最靠近大树的一个小年轻突然出声,十分不屑的嗤鼻子瞪眼,道:“我二叔亲眼看见的,他跟我说了,所有人聚在楚府门前的时候,他刚把竹排停靠岸,正巧看见楚澹抱起一个孩子就跑,那孩子哭的很惨,挣扎的很厉害。”
“我二叔说,那小孩哭着从一个巷子里跑出来,后面跟着楚澹在追,没两步,楚澹就把小孩子逮住了,一眨眼人就没了,他急忙赶到楚府门口也挤人堆里,想告诉他们,当时人太多,声音太杂,没人听见我二叔说的话,后来楚二公子不就告诉我们,这事是楚澹干的了么,眼见为实,我二叔能骗人吗?”
这小年轻的二叔后来把自己看到的跟熟人说了,一传十十传百,周围一片的人大都都笃信了这事赖了楚澹没跑。
又一番叽叽喳喳下来,南小回除了听了不少楚澹的坏话,基本上坐实了楚澹拐小孩的罪行,他见过这楚府大公子一面,人竖在那就是一个万年寒冰,看不出火热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人多半认定了一件事后,对相反的事物都有偏见,说的话,内心的想法总会添油加醋的挤兑,身在迷局不得知,而局外人就需多方考量了。
至于杨静玫所言,他基本可以确定,永安的百姓多多少少对楚澹都有成见,这已经成了习惯,改不了了。
回去的路上,南小回问彦周有何想法,彦周摆手不语,心里,他只想送这些愚民两个字——愚蠢,其他一概懒得多说。
他这一趟下来,对永安这些跟风就是雨的蠢蛋丝毫没什么兴趣,刚才他在那嘈杂的“鸟窝”,自认为认真地观察了南小回这个人,试图看一下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优点。
有耐心,居然能忍得那样臭气熏天的地方。
当然,彦周心中有数,但他偏自欺欺人,在心底挖了个洞,把这个数给它漏掉,到底不太愿意承认。
薛焕这只没人性的狼崽子,这一生,会爱上其他人。
其他人可以是任何他喜欢的类型,但不会是彦周。
真让人生气。彦周心里想着,嘴上跟南小回找话聊:“你能待得下去?”
“嗯?”
彦周:“刚才那么吵的地方,我一秒都不想留。”
南小回会过意,说:“是挺吵的,但你感受到了吗,那是烟火气,一群人围在一起,说着天花乱坠的见闻,热闹。”
“热闹有什么用。”
“这个热闹是真实的。”南小回说:“不管他们听到的,说出来的,是不是真的,但他们嘴里的都是最直观的真实,你能听出很多信息。现在看来,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楚澹做的,他们认定了此人那就是此人,就算从没发生过这件事,将来也一定会有一件事是针对楚澹的,意外可以有很多,看哪一个先出来。”
彦周翻白眼:“我当然知道。”
不过这些跟原先知道的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个目击者而已。
“师父叫我注意容易遗漏的消息,从他们的言语之中我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崇拜。”
永安百姓的态度对楚溶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崇拜,这种崇拜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什么意思?”
南小回见解独到:“一旦崇拜越过了界线,就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而站在这崇拜顶端的男人——楚溶,他有最不可撼动的信徒,他要是一挥手,怕是整个永安都会天翻地覆。
南小回温柔地说到,他看着彦周,目光扎的彦周有些刺眼,搞得他有些反胃。
哼,小聪明而已,卖弄什么。
“哥~哥——”
一个顿顿的小孩子声音钻进二人的耳朵,南小回定神一看,是楚老夫人宝贝的孩子楚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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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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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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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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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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