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了拜帖之后,许流深站在门口惴惴不安的转圈。
“许公子,快里面请!”管家出来盛情相邀。
甫一进大门,就见叶锦远远迎来,走到面前,摒退了下人才道,“我头先在舞剑,去换了身衣服,差点来不及迎你。”
他一解释,倒叫她有些局促了。
再三考虑之下,她才来向叶锦求助,一来是因他肯帮助学堂那群孩子,心眼儿至少正派,二来就是,她也实在找不到别人帮手了。
手下武将众多、位高权重无惧岑家、又肯帮她的,叶锦是不二人选。
可他只因稍稍来迟就向她解释一番,她就有些张不开口了。
叶锦带着她到了花园树下,那里已备好热茶,尚在烫手。
“扮成男装还在拜帖上写许公子,我差点没反应过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需要什么?”他让了让茶,直奔主题。
“七哥,”许流深心一横,“时间有限耽误不得,我就直说了。”
“你能不能借我几个身手好的人用用?”
“身手好的?你要做什么?”他没想到是这样的要求。
“我还不方便说,但是我保证是正事,还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她说得殷切,如果他不答应,她就真的无人可求了。
叶锦放下茶杯,“时间?”
许流深问了“什么”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答应了!
“谢谢七哥!时间大概在明晚,方便的话,就叫他们傍晚前去县衙找我,从后门进,务必低调。”
“好。”叶锦没有半句废话。
事情这么容易就成了,许流深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了,搜肠刮肚找找话题,也只憋出一句“改天请七哥和二皇姐吃酒。”
“好,”叶锦笑的温润,全然不计较,“阿枢明天回来吗?”
许流深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叶枢,有一瞬间的僵硬表情,很快就笑着掩过,“是啊,殿下实在是太忙了,我不好打搅,只好来麻烦七哥了。”
叶锦垂头笑笑,“无妨。”
从锦王府出来后,许流深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了人手问题,成败利钝,就看明日了。
回了东宫,宝莲赶忙迎上来伺候她更衣,“大小姐看着甚是疲累,大少爷那边可是棘手?”
“岂止是棘手……”许流深跨进浴桶,马不停蹄的奔忙了整天,被热水一包围,倦意顷刻袭来,才感觉浑身快散架了。
“先不跟你细说了,我还没吃饭呢。”她懒洋洋的打发宝莲去弄些吃的。
宝莲提了食盒小跑着回来时,她已经靠在浴桶边缘睡着了。
好说歹说趁着水没凉把人给弄醒,大小姐随便喝了几口热汤就躺下了,交代她明日一早叫醒她,然后不等宝莲细问要做什么,就听到了绵长的呼吸声。
“大小姐这是何苦呢?太子爷那么宠您,何必把人气走,不然现在也不用自个儿这么操劳……”宝莲小声絮叨着替她掖好被角。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在门外清楚的看到,太子走后当晚,大小姐找出那副兔毛耳套和手套,摸一摸戴一戴,便装进个缎袋丢到了斗橱的最下面一层。
第二日一早,天刚擦亮,宝莲就叫了许流深起来,她难得的没什么起床气,眯着眼缓了缓,便起身下床了。
“大小姐怎的今日又要扮男装?”宝莲不知她有什么安排。
“嗯,今日哥哥就要提堂受审,我还是穿男装去方便。”许流深给自己画了两条剑眉,显着英气许多。
“这么快?”宝莲诧异,同辛的回信中说太子殿下西狩,要等明日才回,宰相公子犯案非同小可,县令必定谨慎,也不急在早这一天。
许流深点头,公关有黄金72小时一说,她哥这案子必须尽快平反,否则人们一旦开始渐渐忘了这事,那无论结果如何,他在别人印象里都永远会被打上个“轻薄女子的宰相儿子”的标签了。
“快才好啊,我哥可还在牢里呢,”许流深拿起一把金色匕首防身,想了想又放下了,以她这小身板,带匕首纯粹是给敌人准备武器,四舍五入就等于去自刀的。
宝莲可吓了一跳,“大小姐怎么还要带匕首?不是去县衙吗?”
“不带了,没事,”她放下匕首,“对了今晚我戌时之前肯定回不来,待会儿你去西侧门那里打点一下叫侍卫们通融通融,他们多少能卖你个面子。”侍卫们不看她太子妃的面子,也得顾及自己的顶头上司同辛啊。
宝莲自然听懂了,臊得皱皱眉:“大小姐别取笑了,我尽力吧,可您那么晚到底要去干嘛啊?”
许流深打开门回眸一笑,“抓贼。”
这日衙门前还是跪满了请愿的百姓,只要见穿官衣之人进出,便有“求青天大老爷替百姓做主啊”、“王子犯法罪同庶民啊”、“求圣上听听民意吧”之类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许流深低调的从后门溜进去,千阳已经等她半天了,得知人手解决后备受鼓舞,“好,我与褚大人商量过了,就照做日我们计划好的来审,只是要委屈许公子了。”
许流深大度的笑笑:“不委屈不委屈。”
老婆给的委屈能叫委屈?
那是正道的光普照大地的序曲。
辰时一到,“升堂——”
“威——武——”
门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百姓,被衙役拦在外面,竞相踮脚窥探。
刘青娥和她的哥哥候在门口屏风之后,许流深探头看了一眼,大刘拧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看着甚是心焦,刘姑娘则要淡定得多,坐在衙役身后垂头抿唇,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褚大人表情威严端坐堂上,惊堂木一拍,“带受害人刘青娥。”
“今有民女刘氏状告宰相之子许光尘一案,得许相亲笔一封,着我从严从速查办,不得徇私,刘青娥,你尽可放心,将那日之事一五一十供述,若有讼师,亦可由讼师代劳。”
刘青娥跪地磕了个头,“谢大人,民女无钱请讼师,自己讲就好。”
她与那日对千阳交代的没什么差池,说到最后仍旧是眼眶泛红,外面百姓凝神收声能听得个大概,待她一讲完,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
站在千阳身后的许流深暗自翻了个白眼,想也没什么好话。
“当日事情就是这样,还请大人替民女做主啊。”刘姑娘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好,刘青娥,你可先退到旁边屏风之后。”褚大人给衙役递个眼神,刘青娥弱柳扶风的起来退到一旁。
褚大人清清嗓子,又是响亮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将疑犯许光尘,带上堂来!”
只见一身普通布衣、手上绑着绳结的许光尘昂首阔步的走进来,端的是一身正气。
——如果不是外面百姓又开始嚷嚷的话。
许光尘目不斜视理都不理,自被浇了桶冷水之后冷静下来,他这一天一夜没再作妖,还真耐着性子将这事从头到尾顺了顺,一跳出当局者迷的怪圈,他便也知道自己这是着了道了。
“堂下何人,为何不跪?”褚县令虎着脸,口气比刚才凌厉许多。
许光尘梗着脖子,他自是晓得褚县令与他爹关系不错,本就没打算跪,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理直气壮的拉关系。
“褚大人,我乃宰相之子,皇上曾下旨今后封侯晋爵的,应是不需要跪吧。”他象征性拱拱手,算是也给县令大人个台阶下。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男装扮相的许流深躲在那男人婆捕头的身后,于是笃定是妹妹暗中使了力,找到替他洗脱罪名的法子,于是连许知守找来的讼师都撵回去,信心满满地来受审了。
褚大人根本不搭理他,道是:“等公子晋封之后,本县自当依礼制跪拜,但现在公子一无官位二非皇室,便是与平民无异,千阳——”
许光尘都来不及辩驳一句,膝盖窝冷不防挨了重重一脚,他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门外百姓发出一阵哄笑。
“好,老实交代,案发当日你究竟做了什么?”褚大人威严的问道。
许光尘咬着后槽牙站起来,回头瞪了千阳一眼,见妹妹在她身后轻轻摇头,才算作罢。
他交代的也与狱中陈述的一模一样,说到是那女子勾引撩拨之时,外围人群发出斥责声,许流深看屏风那边一眼,安静的很。
褚大人听完之后不予置评,先后传仵作与案发时制住许光尘的路人作证。
仵作证实,刘姑娘身上有淤青、红痕若干,皆是新伤,其本人还是完璧,而许光尘左手虎口上的齿印也是新伤,形状与刘姑娘牙齿吻合。
见义勇为的路人供述,那夜晚归,途径小巷时见衣衫凌乱的女子跑出来大呼救命,随后便有一男子手执粉色肚兜追出来,目露凶光奔着女子而来。
褚县令问那男子可在现场,路人看着一脸平静的许光尘,不敢说话。
“可是你身旁这人?不用怕,本县替你做主。”
路人深吸口气,“正是他。”
“好,许光尘,当晚抓了现形,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许光尘这才把头抬起来,扯了扯嘴角,“就这些?”
“县令大人,我可以为自己辩白两句吧?”
褚县令点头,“可。”
“好,我先请教仵作,”他转过身子,“我手上的齿印是那女人咬的没错,可如何证明她身上的瘀伤是我所为?”m.xiumb.com
仵作一怔,抱拳道:“那确实不能。”
“好,我再问大人和这位仗义出手的兄弟,可有亲眼见我对那女人施暴?是瞧见我脱裤子了还是什么?怎的就凭空想象出个香艳场面的?”
褚县令:“你这是强词夺理,本县和路人自然是依据合理推断,夜深人静之时,你与那姑娘出现的场景,还能做其他解释?”
许光尘耸肩,“我刚才就说过了,不过那不是解释,那就是事情的本来经过。”
“仵作我再问你,那人的瘀伤都在身上何处?”
仵作:“手臂,腰腹,背部,颈肩都有。”
“如我所料,”许光尘嗤笑,“在座各位恐怕都是正人君子,没对人起过歹念。”
许流深要背过气去,这种时候他竟还有心思消遣旁人?
“打个比方啊,我打个比方,”他强调了一下,“我若真要对那女人用强,为何都只攻击她的上半身?你们设身处地想想,真要想控制住她,我是不是应该这样,”他比划着,“用腿将她禁锢在墙边,再动手撕她衣裳,这样多牢固?跑都跑不了,哦,可能还得一通乱亲,才显得在下十分猴急,是不是?”
身后一母同胞的妹妹心绞痛都要犯了……
还要偷偷打量千阳的神情。
“打住打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褚县令哪里忍得了他在公堂之上骚话大放,不着痕迹的看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千阳一眼,意思是,这厮怎么这么难缠。
“在下说了,这只是打个比方。”许光尘笑道,“我说的这流程才比较符合常理,以我与那女子的身形差距,若真对她如何,她断是跑不了的。”
“你不用巧言令色,本县既然能在今日就升堂断案,必定是掌握了足够治罪的依据,你若能坦白认罪,本县还可考虑酌情轻判,既然你还在狡辩,就叫你心服口服,千阳——”
许光尘直勾勾看着她走到他身边来,眼里怒火压都压不住。
这就是她说的“尽力”?
就查成这个德行?
千阳余光看到他,偏了偏头,“许光尘,最后给你一次认罪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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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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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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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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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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