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刘姑娘的哥哥,大刘。
大刘看上去老实巴交的,透着小老百姓的那股韧性实在,只是妹妹出了事,他面色不好,眼睛也是红的。
“千捕头来了,快请进来。”
“我来看看刘姑娘,她人可好?”
“还行,”大刘下意识看了下西厢房,“出了这档子事,回来哭了半宿,什么都没吃就睡下了。”
这时一个妇人从屋内出来,一样的双眼遍布血丝,强打着精神端了两杯茶,“大人们请喝茶,有劳你们来探望青娥了。”
青娥便是那刘姑娘了。
“这位是刘家大嫂吧?”千阳和气的接过茶水,“谢谢,我们是想来看看,若是刘姑娘情绪稳定了些,想请她细述一下昨夜之事,我知道对女儿家有些强人所难了,但你们也知道,那位……马虎不得,对吧?”
她没明说,但谁都懂。
宰相之子,岂是说定罪就定罪的?
“不过刘姑娘还在休息,那我们不然明天再来吧。”千阳喝了一口,放下茶杯。
两公婆相视一眼,大刘没主意,那妇人却道,“不打紧不打紧,我去叫小妹起来,早日将那畜生治罪了,才是对小妹的交代。”
说完她一头扎去西厢房了。
大刘则搓着粗砺的大手道,“小妹受了委屈,还请大人尽可能一次问完,勿要叫她再三回忆起那事。”
“我尽量。”千阳言简意赅。
茶还没添第二杯,刘青娥便随着大嫂出来了。
她换了身白衣未施粉黛,形容憔悴,却仍看得出清秀。
饶是许流深自诩在娱乐圈混了多年早成鉴婊大师,见了这刘姑娘本尊却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刘姑娘,好些了么?”千阳递手扶了一把,叫她坐下,自己则摊开纸笔做记录。
刘青娥不失礼数的谢了句,坐下来喝了口茶,徐徐开了口,道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版本。
据她所说是在戏楼听戏时,注意到隔壁桌那人的,因那人殷勤的叫小二给她上了些点心,还对她勾眉搭眼的示好,她无意招惹这种富家子弟,不等戏听完,就起身离开了。
“谁知我前脚离开,后脚就发现被那人跟上来,我快步往家里赶,后来躲进小巷里,竟然还是叫他……叫他……”刘青娥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模样。
千阳一边听一边刷刷舞着毛笔记下,许流深暗叹一句字真好看,再想自己的不由得自惭形秽。
继而脑中又浮现出某人凑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写名字的的样子,心里猛的揪了一下。
“姑娘所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了吧,看看没问题的话就按个手印,免了去衙门再供述一回了。”千阳把纸笔递过去。
刘家人当然愿意,刘青娥快速过了一遍内容,确认无误后按了自己手印。
千阳收好了纸笔,“那我们就先走了,还要去戏楼和案发小巷瞧瞧,刘姑娘好生休息,切莫过多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恶人一定有恶报的。”她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最后几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刘姑娘淡然道,“谢大人,二位慢走。”
三人将千阳和许流深送至门口,千阳突然扭身问了句,“对了,刘姑娘时常去那戏楼听戏吗?”
“没有没有,青娥也是为了喜欢的角儿,偶尔才狠心花大价钱去看一回,那戏楼可不便宜。”答话的还是刘家大嫂。
刘青娥没说话,点了点头默认。
“好,那等正式过堂之时,在下再派人来通知姑娘去作证指认。”千阳毫无异议,带着许流深走出巷子上了马车才问,“太子妃可有觉得哪里不妥?”
许流深摇头,“说实话,我会先入为主的认定哥哥被陷害,但这刘姑娘的话里好像也挑不出破绽,我既然不信我哥真的作奸犯科,那只能是这姑娘演技实在太好。”
“千捕头可有发现什么吗?”
千阳捏了捏怀中供状,“听上去确实很天衣无缝,可也不是没有可疑之处。”
“其一,那家戏楼请的都是极富盛名的角儿,昨夜那位更是一票难求,独占一张桌那几乎不是刘家能出得起的价钱,狠心花了大价钱,却因受人滋扰就提前走了,不太可能。”
“说的在理,就算我哥再极尽撩拨之事,也不敢在戏楼里就动手动脚。”
“其二,家中发生这样的事,大刘那双眼睛看着一夜未睡,脸上泛着油光定是没洗,可却顾得上换件新衣。”
“嗯?何以见得?”许流深想不通。
“他院中晾衣处下方长了一排野菊,他身上布衣半个褶子都没,还有隐隐菊香。”
“这个我倒真没看出来,不过换衣似乎也说得通,兴许是脏了污了,”许流深道,“还有其三吗?”
“嗯,家中出了这样的事,这种老实人的反应不是太对,这点存疑吧,”千阳皱眉,“其三当然有,茶水是温的,不是现沏的。”
许流深回想确实如此,终于跟上了她的思路,“你是说,他们早就等着我们上门去查了?”
“聪明,谁这时候自己有闲心喝茶?早早备好茶,心知会有衙门的人来查案,要说这是受害人家的心理,很牵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挑起眉毛,“你不觉得,他家里太安静了吗?”
许流深:!!!
“就是这个!我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她激动的挽住千阳的手臂,“他家有小孩子的,我们坐了这么久,连一声哭声都没听到!”
“不单如此,晾衣绳上没有衣物正常,可连小娃儿的尿布都没有,这就不正常了,临近中午,家中一个孩子,一个刚受了委屈大半日没吃饭的小姑子,却连半点烟火气都没有,这绝对有问题!”千阳笃定道,喝茶那会子工夫,她已将这些看了个清楚。
“证供可以提前准备,但过日子的迹象骗不了人,没猜错的话,孩子,根本就不在家中!”千阳说得斩钉截铁。
“刘家兄妹父母早亡,刘家大嫂又是外乡人,所以孩子极有可能是……”许流深咬着后槽牙,太恶毒了。
“没错,夫妇二人都憔悴的很,双眼泛红定是哭过不久,连饭都没心思做,说明极有可能是孩子被人掠了去当作要挟手段。”千阳眼里也冒了火。
“走,咱们回去!孩子在不在,去房里一看便知!”许流深坐不住了,就要叫车夫回去。
“万万不可!”千阳一把拉住她按回座位上。
“敢陷害宰相公子的绝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他们敢掠了孩子,难道不晓得在暗处监视刘家人的一举一动吗?贸然去了挑破这事,孩子才真的危险了!”
许流深双手冰凉,千阳说得一点没错。
“那该怎么办?”她无奈抓住千阳的手。
总不能为了救哥哥出来,搭上个孩子。
千阳安抚的拍了两下她的手背,“阿深别急……或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不单替大少爷平冤,还能揪出幕后主使。”
那语气太超然物外,就像讨论着查完案顺便去买菜,许流深盯着她看了几秒,千阳倏然收手抱拳道,“抱歉太子妃,竟然直呼您名讳,是属下僭越了。”
“没事,阿深,就叫阿深。”许流深有些动容的问,“千捕头也道幕后之人不简单,你自己就不怕吗?”
“在下自幼无依无靠,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心中只有公理二字,无所畏惧。”千阳坦然以对。
“好,说的好!”
“就照你说的,咱们将计就计。”许流深一点就透,猜到了千阳的打算。
“只是敌在暗我在明,人手上我怕衙门这些弟兄顶不住,太子妃可有府兵可以调动?”
“这个……”许流深犯了难,“相府说不定在对方监视之下,我爹也不知我参与这事,至于东宫……”
早有人叫她不得仗着东宫为靠山在外生事,她又使唤得了谁?
堂堂一个太子妃,想找点有身手的帮忙竟然都没路子。
真令人沮丧。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有了。
“人手的事交给我,我去想法子,打算何时动手?”
千阳想了想,“在那之前,咱们还得先做一场戏,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将许公子治罪,那我们就明日开堂过审,不出意外的话,明晚或许就能收割了。”
“话说,许公子演技如何?”
许流深汗颜:“恐怕……可以忽略不计。”
千阳抿唇,“那看来明日只能瞒着他行事,叫他自然发挥了。”琇書蛧
二人马不停蹄的又去了戏楼和事发的小巷一一核实。
一圈下来,先前的猜测就越可信。
“可我不明白,这刘家人老实本分,为什么挑上了他们?”许流深百思不得其解。
“恐怕挑的正是这个‘老实本分’,你想若是随便从烟花柳巷找个女子来,即便是同样的路数,旁人也会怀疑是不是价钱没谈拢,许公子遭了仙人跳。”千阳分析道,“可刘青娥呢?小家碧玉,清秀可人,又不贪恋权势,是这一带有口皆碑的良家女子,这在旁人心中自然树起了不染淤污的印象,事发之后,才有更多人会受到挑动,群情激昂。”
许流深啐了一声,“戏楼小二说也就是这三两月,刘青娥才偶尔在戏楼出现一回,昨夜不过才去第三次,看来预谋了有段日子了,并不是一时兴起。”
“这个,属下位卑人轻,就不太懂了。”
“千阳?”
“在。”
“咱们不是说好,不用讲什么尊卑叫我太子妃么?那你也不要总以属下自居了。”
千阳抬起头,露出浅笑,“好。”
同辛捏着手中纸条,犹豫不决要不要禀报。
一早就收到宝莲的飞鸽传书,叫他将大少爷入狱之事告诉太子殿下。
宝莲天真的以为他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殊不知卡在了同辛这里。
“有事?”伏案的叶枢从奏折中抬起头来。
“没,没事。”同辛把话憋了回去,太子后天就回去了,天大的案子也不急这两天。
“属下是来问殿下,是否后天一早回城?”
“嗯,日出就启程。”叶枢顿了下,“把我捉的那些小东西妥善安排好。”说罢唇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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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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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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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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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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