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好糊涂,谁是奸佞小人自有《大明律》可依,何必听那些专事弹劾、不理实务的清流所言再起党争,阁臣们都老糊涂了吗?”宋统殷摇摇头,手指北方说道,“这里才是当今第一要务,插汉西侵边外大乱,山西、大同、宣府连同蓟镇四镇从此危机四伏,这比丢了辽东更可怕,对插汉是抚是战应早做决断,否则必有大祸。”
“皇上求治心切,以为清除了阉党,再把那些贤能君子们引入朝堂,大明就可以重振,如此朝堂震荡难以避免,阁臣们恐怕也自身难保了,谁还有心思管我们,朝廷不拨粮饷,我们也无能为力,就维持住这个局面,走一步看一步吧。””张晓苦笑一下无可奈何地说道,他看了看李槐,和蔼地说道,“玉山既然回来了,就留在老夫这里作赞画军务如何,老夫这里缺的就是像你这样通晓边事的才子。”
李槐心中颇为感激,赞画军务虽说算不上官职,但能在军中主帅帐下参预机要、掌管文书,还可以受命外出代理主帅执行军务,所以获取军功的机会比较多,以他的举人身份有了军功就容易被朝廷授予官职,这是总督大人为他开辟了一条新的仕途,李槐赶忙向张晓行礼说道:“多谢老大人厚爱,晚生自当效犬马之劳,只是榆林的岳大人对晚生有提携之恩,待宣大危机平定,晚生还是得回榆林效力。”
“放心吧,老夫不会挖尔律的墙角,玉山是实务之才,非寻常书生可比,老夫要给你个进身为官的机会,待大事将定之时,老夫自会放你回榆林。”张晓说完,李槐再次躬身道谢,张晓摆摆手,转脸对宋统殷说道:“献征,你可以把这段时间宣大边外的情况向玉山说说,也许玉山能帮我们拾漏补缺。”
宋统殷点点头把李槐走后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李槐听说建酋皇太极已经兵进西辽河,袭破虎墩兔憨的多罗特部老营的消息,忍不住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李都司出关后,一直向我们通报塞外的情报,而且非常准确,怎么,玉山以为这个消息很重要?”宋统殷答道。
“太快了,这个建酋不简单,从大人讲的归化大战来看,虎墩兔憨一战就损失了三万人,其实力已大为削弱,而建酋趁其西去马上就端了插汉的老窝,这个建酋图谋甚远啊!建奴在辽东边外一旦做大,那么与之相邻的辽东、山海、蓟镇边外的蒙古各部肯定要争相投靠,如此一来建奴的实力就更强了,必定会对插汉有所图谋,如果让建奴得逞,虎墩兔憨败亡,则建奴与蒙古各部合为一体,那时他们联起手来完全有实力攻略关内乃至京师,宣大、蓟辽各镇边墙数千里处处可受攻击防不胜防,而宁远一线除了徒耗粮饷外将毫无作用,如此一来大明危矣!”
张晓、宋统殷听着连连点头,李槐想到的他们其实也想到了,但朝廷不表态,也不掏粮饷,他们也无能为力,张晓轻声问道:“玉山以为朝廷该如何应对?”
“抚!我们既然无力出兵边外,那就只有安抚虎墩兔憨,给他钱粮让他能在宣大边外有口气活着,只要虎墩兔憨还活着,建酋就不能整合蒙古各部的力量对付我们,即使他想绕过宁锦一线攻击我们也得先和插汉拼个你死我活。”李槐果断地说道。
张晓摇摇头:“玉山所言极是,但我朝历来最忌讳抚夷之事,与俺答和议只是一个特例,想招抚虎墩兔憨恐怕朝廷很难诏准,这件事还是由皇上来定吧,我们宣大的官员提都不能提。”
“朝臣们忙于争斗,不出大事他们是不会在意宣大边外的。”李槐叹息道,他接着又说,“不过老大人已经走了一步妙棋,安排李都司在边外招抚卜失兔余众实乃神机妙算,这些鞑靼与插汉仇深似海,一定会势不两立,有他们在就等于在虎墩兔憨身边放了一把刀,插汉势必不敢放手南犯,即使将来建奴打来了,我们在边外也有一支力量可以和建奴周旋,但这支力量现在太弱,要想他们为我所用,老大人还须支持他们粮食、军械,这看起来要花些钱,但比我们养些出不了关打不了仗的兵还是划算得多,老大人如果不放心这些夷兵,晚生愿意单骑出关,帮李都司一把。”
“玉山,李都司那里太苦了,吃饭都成问题,你还是留在老大人身边好。”宋统殷婉言劝止。
“晚生不怕苦,请大人准我出关为朝廷效力。”李槐坚定地回答。
“好,老夫就准你了,你就到蛮汉山监理军务,不过你要是受不了,就马上回来,用不着难为情,总督府赞画军务的位置还是你的。”张晓想了想同意了,他命令亲兵立刻到驿馆传李榆到总督府。
亲兵出去不一会儿,就陪着张传捷急冲冲跑回来,他们身边却没有李榆的影子,张晓刚要开口问话,张传捷大叫道:“总督大人、副使大人,李都司出关去打土蛮去了,末将劝不住他,只得赶来向两位大人通报。”
张晓大怒:“本官让他在阳和住几天,他好大的胆子,连声通报都没有就跑了,他这次没有带兵,怎么去和插汉打?张传捷,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启禀大人,新平堡外有数千鞑靼男女被土蛮追杀逃至关前,要求入关躲避,守堡官兵坚决不许,鞑靼和土蛮就在新平堡外打起来了,李都司听说此事,立即要到阳和口外召集他留在那里的人去救援,末将拦他不住,他从守口堡出关了,”张传捷急忙回答,他急切地向张晓恳求道,“大人,让末将带兵出关助李都司一臂之力吧,他只有四名亲兵,他在阳和口外收容的鞑靼也不过五六百人,能打仗的人没几个,土蛮人多势众,李都司虽勇但也很难取胜,援救晚了恐会遭其毒手,大人,让末将出关一战杀杀他们的威风。”琇書蛧
“不行,你手下只有百余人,出去也是送死,”张晓气得直跺脚,忍不住骂道,“这个浑小子就会惹祸,本官一定饶不了他。”
“老大人,晚生去一趟吧,正好可以帮李都司出出主意,插汉太过张狂,都敢窜到西平堡下,不打一下也不行了,”李槐插了一句,接着又笑着对张传捷说道,“请张都司为我准备一匹马、一张弓和一壶箭,我倒要领教一下插汉的厉害。”
宋统殷看了一眼张晓,然后厉声说道:“插汉狗胆包天,竟然在我关前挑衅,张传捷,带上你的人随这位李赞画出关驱逐插汉,务必救回李都司。”
李槐、张传捷欣然领命,张晓低声说道:“你们出了关就和李都司一起找机会狠狠打一下插汉,没有机会就立即与李都司撤回来,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得回来,切勿恋战。”
李榆在阳和非常郁闷地住了三天,他很老实地守在驿馆里等着有人找他商量粮草的事,可就是没人找他,倒是张传捷和他的两个队长王永强、刘迁还来驿馆陪他聊聊天,李榆有点等不及了,想向宋统殷打个招呼拍屁股走人,这时阳和口外虎儿山营地的毕力格、韩大功派人急冲冲送信来了,他们的人巡边时得知,察哈尔大军大败东哨的兀鲁、兀慎和巴岳特各部,兀鲁台吉战败身亡,大批逃难的东哨百姓向新平堡边墙涌来,察哈尔人正在追杀他们,毕力格害怕了,请李榆早拿主意,要么让虎儿山营地的人入关躲避、要么容许他们逃往蛮汉山,察哈尔人要是打过来肯定连他们一块收拾。
李榆听了二话不说,招呼孟克等人收拾行装马上出关,正陪他说话的张传捷赶紧劝道:你就这么走了,总督大人、副使大人找你怎么办,再说你还得向大人要粮呢!李榆摇着头说,我们是鞑靼,没人在乎我们的死活,我们只有自己救自己了,我要去虎儿山营地召集人马,先救出东哨的乡亲,然后大家一起去蛮汉山,是死是活大家一起过,请张兄替我向总督大人和副使大人请辞吧。
李榆出了守口堡、阳和口,一口气冲到虎儿山营地,命令毕力格、韩大功召集有马有弓箭的人跟他到新平堡救人,其他人收拾营地准备撤往蛮汉山,不多时李榆就带着韩大功和一百多人冲出营地,毕力格被留在营地里指挥剩下的老弱妇孺也忙碌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家伙想想还是不放心,又派人骑双马赶往蛮汉山求援。
守口堡距离新平堡不算远,李榆一行沿着长城外的土路一路急行,下午就到了新平堡外。李榆抬眼望去,这里已是一片混乱,察哈尔人与东哨的人打成一团,东哨的人明显没有统一指挥,有人还在拼死抵抗,但更多的人在四处奔逃,有人向山里跑,有人向边墙下跑,察哈尔人也乱了,他们最想要的是牲口、财物,东哨的人乱跑,他们就跟着乱追,穷疯了的察哈尔人不但抢劫,而且肆意杀人,杀了人还要扒衣服,边墙之外到处是赤裸着身子的尸体,有男人的、女人的,更多的是老人和孩子的尸体。
边墙脚下挤满了人,他们向城上的明军苦苦哀求——只要上了边墙那就是一条生路,边墙之上站满了明军和临时征召来的民壮,他们手持刀矛、弓箭警惕地注视着城下的人群,不时射出一排箭矢或者放几声三眼铳以阻止人群靠近边墙,被射中的人发出凄惨的嚎叫声,但这些百姓已无路可退,他们依然聚集在边墙下,希望察哈尔人慑于大明的天威而放他们一条生路,但察哈尔人显然不给大明的面子,虽然没有靠近边墙,却不断用弓箭射杀边墙下的百姓,边墙之下一片凄厉的哀嚎哭泣声。
李榆擦了擦眼睛,面色冷峻地喝道:“陈二柱,吹号,刘石头,把我们的黑鹰旗展开,跟着我冲过去,杀察哈尔人,救东哨的乡亲们。”李榆说完手持长槊一马当先冲向人群,孟克、韩大功怒火万丈紧随其后,陈二柱的牛角号声响起来了,那面红底黑鹰旗随即展开迎风飘扬,一百多骑兵跟着李榆风驰电掣般在长城下驰骋,骑兵中还有十几个健壮的妇女,她们和男人们一样呐喊着向敌人射出利箭,察哈尔人被打个措手不及,刹那间几队察哈尔兵被杀得落花流水,而那些死里逃生的东哨人注视着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李榆手中长槊连续挑翻几个察哈尔兵,一名察哈尔军官怒喝着手举长刀向他扑来,李榆毫不犹豫将长槊砸向对方,长槊与长刀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那人的力量显然远不如李榆,长刀几乎被砸脱手,李榆不等对方有所反应,长槊随即劈向对方的头颅,李榆的招术太快了,对方还没来得及招架,头颅就被锋利的槊刃砍飞,那颗头颅还没有落下就被李榆的长槊在空中接住。李榆高举长槊挑着头颅,对着东哨的人大喊:“东哨的兄弟,拿起刀矛、弓箭,跟着我杀察哈尔人,救我们的亲人!”
“杀察哈尔人,救亲人!”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举起武器高喊着汇集到黑鹰旗下,孟克一刀将一名察哈尔骑兵砍下马,他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迹,举刀连声高呼:“土默特、洪巴图鲁!”
“土默特,洪巴图鲁!”李榆的骑兵们跟着孟克一边不断地高呼,一边向着敌人冲去,越来越多的人追随在黑鹰旗下——东哨的人震惊了,洪巴图鲁是草原上最勇敢的人才会获得的尊号,土默特川已经有几十年没人能获得这一殊誉了,难道现在我们又有洪巴图鲁了?不过他们来不及细想了,只要有能称得起洪巴图鲁的人领着他们,那他们就会鼓起勇气战斗。
“土默特,洪巴图鲁!”人们跟在黑鹰旗后一起高呼着,怀着满腔仇恨扑向凶残的敌人,这喊声汇集到一起在群山间回荡,边墙脚下的百姓不再向明军哀求了,他们擦干泪水,拿起形形色色的武器成群结队地向着山下那面黑鹰旗奔去。边墙上也骚动起来,看着自己族人被残杀掳掠的守口夷人们再也无法忍受了,各个墩台上的守口夷人缒城而下,他们也要和自己的族人一起战斗、同生共死。
新平堡参将方咨昆站立在关口一个墩台上,从清晨到现在他就一直站在这里看着边墙下发生的一切,他不敢开关更不敢出战,只能眼睁睁看着成百上千无助的百姓被察哈尔人杀害。
“大人,守口夷人要闹事,好多人不听号令就下了边墙,不杀几个是镇不住了,请大人速下令弹压?”一名守备急冲冲跑来报告。
“放屁!土蛮都打到老子眼皮底下了,你还想杀自己人,你给我传令下去,守口夷人想去打仗的都是血性汉子,愿意去的一律放行,把刀矛、弓箭发给他们,让他们狠狠打这帮狗日的土蛮,”方咨昆对着那个守备怒吼道,他拍了拍身旁的一尊火炮,叹了口气说,“可惜,老子这里的大炮没人敢使了,要不非给这帮土蛮几颗炮子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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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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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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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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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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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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