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点点头: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作为在京城毫无根基的藩王,十六知道的、能做的实在有限,只比自己强一点罢了。
忧心忡忡的二人回头各自心里如何费思量且不说,宝玉回府之后,先就同老祖宗说了薛家的事儿。
贾母听了之后,心里是有几分不快的:这薛家在咱们府上住了多年,薛蟠背着的命案以及念书的事体老二家都出力了、宝丫头在自己这儿也是和亲孙女没差多少了、更不要提花想容那边的合作带给薛家的名气和收益……平心而论,这件事若是真的,那是薛家人的不厚道了。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宝玉消息的来源也不光明,薛姨妈那边既然年前坚持搬走,打的主意无非也就是拖,拖到瞒不住了,也就是成定局了——那时候贾府的人能说什么呢?是能阻止皇太孙不要纳妾、还是能干涉薛家女婚配大事?
都、不、能!
贾母心里头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还得知会你大姐姐一声,好叫她有个准备。”
老祖宗自有手段绕过王氏,叫元春身边的抱琴传递消息。
元春知道之后愣了一愣:虽然年前传闻娘娘要给殿下物色新人,可是……殿下完全没有和自己表露过要纳薛家女的意思。
想到自殿下招揽宝玉不成之后,对自己颇有意见,若不是看在一双儿女的面子上,恐怕……虽后来殿下又对自己百般体贴起来,但是总有那么一丝有所图的意思,甚至有时提及过荣国府有什么新奇的古籍字画等等。
元春从来都不笨:这世间哪来那么多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皇家的男人能有几个痴情种?殿下他吧,是要做大事的人,招揽宝玉不成,眼见几次见过自家爹爹之后心情也不是很好,恐怕没什么耐心了。殿下小事上毫不计较,譬如给赏赐之类也很大方,可是殿下要纳薛家女,真的……是小事么?
…………………………
“父皇,这真的是小事么?”十六打着给老皇帝请安并送来一道府里厨子拿手的淮扬点心,将京中种种反常如实报给了皇帝。
可是老皇帝却对十六说,这些许小事,他心中有数的。
眼见从前最贪玩的儿子如今都有些能够独当一面的意思了,老皇帝觉得很宽慰,但是再次肯定自己原先,是做错了——把儿子们都分封出去,羽翼渐丰,可不就是会叫他们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自己只想着前朝镇守州府的节度使权力过大引割据混乱,却没想到,身为皇子的儿子们,放飞之后野望更大……
这些后悔的情绪,小十六就不必知道了,老皇帝点点头:“朕已经知道了,你放心吧。”
十六带着对亲爹的无条件信任出宫了。
正月十四,乾清宫家宴。
吃完这一顿,该滚蛋的郡王们就该滚蛋了,哦,就该回封地了。
既说了是家宴,那么也就没那许多的规矩,男女各开席面。
女眷那边由贤、荣、德、宜四位妃子招待——说起来,许贵妃已经‘抱恙’很久了,你要说她失宠么,陛下三不五时还有赏赐送去,名义上总理六宫事务还是她,四妃协理有什么要用印的地方,还得去延禧宫请印。宫中妃嫔表示看不太明白……不过也无所谓,陛下这个年纪也不宠信新人了,而在妃位上的妃子们也基本都绝经了,不指望圣宠过日子的。
女眷那边说话打机锋,郭氏因为有孕,胃口不好,又因为这一屋子暖烘烘、香喷喷,气味复杂,更加不想吃东西了,遂举了举筷子做做样子。
前头,父与子、兄与弟,几十年了,谁不知道谁啊。
以太子为的皇子们先给皇帝敬酒,然后又给醇亲王敬酒。
老皇帝眯着眼睛说:“莫凡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膝下空虚总不是一个事儿,你看,朕儿子多,要不,你挑一个过继过去,才没叫你那一脉断了呀。”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太子身后的一众皇子都吓了一跳:过继?
譬如十一皇子那样不受宠的,心思就转起来了:皇叔的爵位是三代不降的,要是自己过继给皇叔,袭爵了还是个亲王呢!这款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当然也有不乐意的,譬如十六这样真正爱着皇帝老子的;或者是……有野望的。琇書蛧
看得出来,醇亲王也被他皇兄这么一句话给弄懵了,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举杯对着上的老皇帝说:“还是皇兄想得周到,先前他们小时候,您要是提这事儿,我可真不敢应下,现在么……”
“哈哈,朕就知道你最会偷懒,那时候问你,你还说带一个奶娃娃太费工夫,说现寄存在朕这里,养大一点再来挑。现在够大了吧,每一个都当爹了,领回去,你现成就做了阿爷。对了,叫后头把皇孙们都带过来,跟他们爹站一起。”
上头张张嘴,下头跑断腿,于是以皇太孙水修远为的水家王朝第三代又从偏殿过来了,一溜儿站好,足足三十来人,最小的几个都是抱在手里的,譬如亮亮。
亮亮吃蛋羹吃得正高兴呢,被人打断了报过来,嘟嘟囔囔嘴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就在十六担心小霸王出岔子的时候,只见他摸了摸腰上的荷包,又开始傻乐了。
皇孙们还不知道被叫来是什么事儿,但是皇家人懂事早,哪怕十一皇子家里头四五岁的孩子都老老实实站着呢。
“莫凡,你挑挑。”
“还是由皇兄做主得好。”
“你觉得,小十六怎么样?”
十六内心抓狂!
……
一顿家宴是不欢而散,因为陛下想过继十六皇子,但是十六皇子这个牛脾气的硬是当场就跪下了不说话。陛下也尴尬、醇亲王也尴尬,叫陛下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各郡王纷纷携妻子回府,在马车上就忍不住说起这件事。
有觉得父皇偏心的、也有觉得十六傻的。
“我才不稀罕什么世袭罔替。被过继出去,就得喊父皇伯父,这我可喊不出口!”十六气呼呼地说,一拳捶在小案几上,力气之大,摆在格子里的茶杯都跳了一跳。
郭氏一路都挺安静,被十六这么一吓,连连叫小东喊车夫慢一点,毕竟她现在有身孕,动不动就犯恶心,坐在车厢里摇摇晃晃不一会儿,嘴里就开始反酸了。
好么,天大地大,怀了孕的妻子最大,十六顿时也不敢继续脾气了,连忙把一杯热水递过去:“压一压,快漱漱……”口。
话还未说完,外头就响起了杂乱的声音。
笃笃笃笃笃笃密集的声音,是箭支打在车厢上出的。
柳岩连忙大喊:“有刺客!”
车厢里,十六一手按下坐在窗子旁边透气的郭氏,另一手把亮亮揽在怀里,又指挥小东小西把案几掀起来,顶住车门。
十六尚且来不及庆幸因为前几天的事儿,自己叫人加固了马车车厢——就已经听见外头拉车的马匹的悲鸣、然后是车夫的惨叫,这代表,车子已经走不了了!
刺客用的,是弩而非箭,自高处一阵连射,除了最先死的车夫,王府护卫倒下的也不知凡几。
情势危急。
柳岩想要点燃怀中的焰火报信,但是对方的攻势密不透风,根本腾不出手来。
幸好,十六的车厢里备着几枝焰火,小西将之凑在温茶水的小火炉上点着,又将车厢的窗帘掀开一条缝,把焰火放出去了。
这一支焰火倒好像是什么信号,一时间,城里好几十个方向都飞窜起五彩绚丽的焰火。
叫京城的老百姓开了一回眼界:这是天女散花么?
住在附近的人家不乏有想要看热闹的,从窗子里一伸头,就看到对面屋顶上趴着一排人,拿着弩往路中间的一看就是贵人坐着的马车射去,于是啪嗒一下立马关起窗户,躲到床下瑟瑟抖。
此起彼伏的焰火看得柳岩暗骂一声,咬牙继续抵御:再撑一会儿,我就不信京兆尹和京城守卫是死的。
京兆尹没死,京城守卫也没死,但是这一时间他们也是摸不着头脑:这么多地方放了焰火,到底先救谁!更不要提其中一些方位极有可能是刺客在那儿放的,为了干扰救援……
故而,虽然十六是第一个放焰火的,但是也没什么卵用,外头的刀剑声越来越小——这并不是好现象,因为有战斗力的侍卫越来越少了。
谁能想到。
这里!
京城!天子脚下!
马车里坐的是皇子!堂堂郡王!
却在从宫里出来之后遇袭了,袭击者用的是弩!
本该被工部严守材料,军中一旦有损毁,只有带着损毁的物件才能替换的弩为什么会出现在刺客手上?
……
柳岩来不及多想,但是十六搂着亮亮却是想到了:这些日子京中的反常,终于还是爆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想要自己命的,是皇兄还是老七。
柳岩的身上中了好几箭,已经几乎失去战斗力了。
额头的擦伤伤处不断流血,蜿蜒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恰此时,一支箭呼啸着直奔柳岩的面门。
柳岩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听到噹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鼻尖飞过,击落了箭支。
是一支青玉笛子。
玉笛落地,碎成了好几截。
柳岩看着笛子飞来的方向,有一位身穿纯白中衣,站在房顶的人:是宝玉呵。
…………………………
当十六的马车里窜出焰火的时候,宝玉正在他自己屋里对月吹笛。
就要正月十五了,月色很好,他吹得颇有感觉,觉得今日在丹田运转的内力特别活跃,只等一个突破的契机。
二房的三四五六月如今听着一个多月,也实在没办法违心夸动听了。
再接着,三四月等人突然听见宝二爷居然吹破音了——这,宝二爷虽然会的曲子少,翻来覆去就两三,但是重来没有出现破音的情况。这是怎么了?
破音之后,笛声停了。
三四月等人面面相觑,举着灯来敲宝二爷的门,没有人回应,敲门声惊动了另一边的一二月,于是由一二月做主,推开了宝玉的房门。
一室静谧,空无一人,只有敞开的窗户还留住了明月和不断闪现在天空中的焰火。
“呀,那是什么?真美!”三四月等惊叹。
一月和二月从江苏来,知道焰火的重要性,对视一眼,忙不迭披上衣服就去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院子禀报。
没错,宝玉从窗户里窜出去了,匆忙得连衣服、鞋子都没有穿,因为第一束焰火闪现的时候,宝玉认出来,这是他给十六特制的。
京兆尹和京城守卫看不明白,但是江苏那边,去年冬天就开始琢磨不同颜色、不同花型的焰火以用来传递不同含义的讯息了,虽然尚未大功告成,但是不妨碍先给十六试用把玩。
所以,宝玉毫无犹豫地确定了十六的方位。
从荣国府到焰火射的位置,直线距离不过十里,但是若从地上走,就得绕几个弯。这时间,顾不上规矩和宵禁了,宝玉提气就飞身跃上了荣国府的屋顶。
飞檐走壁算什么?
宝玉全程以足尖点各家各户的屋顶,连瓦片都没有破损或者掀掉,不过几个呼吸,就到达了十六马车的附近。说来也巧,正是那一群刺客的对面。
刺客穿着夜行衣,只露出眼睛,又趴在屋顶一动不动,若不是嗖嗖嗖的箭支,根本就看不出上头有人,也难怪今日京中守卫净街的时候没现这伙人了。
眼见马车周围站着的只剩下柳岩一人,其余侍卫全部倒下生死不知,宝玉心头一痛:这些人,自己熟得都能一一喊出名字……
挥出玉笛打落直奔柳岩脑袋去的箭支,宝玉左右脚相互一蹬,直接从街这边飞到对面,也就是刺客潜伏的那一边。
不巧的是,也许这户人家惫懒了些,瓦片不如宝玉先前踩的那些结实,也许又是宝玉这一次要飞跃的距离比较远,所以借力往下蹬的时候重了一些,总之就是踩碎了人家的瓦片。
瓦片哗啦一下掉进屋子,把躲在床下的主人家吓了个好歹,更加缩成一团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内容提要居然没有加句号……逼死我这个强迫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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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和基友对话如下:
我15:o9:38
我卡文啊
动作戏
打斗
青岛大妹子15:14:o9
那唰唰的
打起来啊
以及,阴谋我不擅长,简略带过吧,倒计时没几天了,宝玉即将开启牛逼模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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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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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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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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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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