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灯光如豆点,周承礼已经静默了喝了许久的茶。
趁着这个空隙,长宁将他不在的时候的所作所为都梳理了一遍,觉得自己没做得有什么不对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她看着那盏松油灯的灯点,冷寂的夜色里,灯点的光并不亮。油灯是普通人家常用的,光亮不如蜡烛,府里其实并不怎么用油灯。
但是周承礼这里用。也许是他的喜好吧。
“知不知道为什么把你叫过来。”七叔终于开口说话了。
长宁心想其实她大概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与他详说罢了。
周承礼就笑了笑,似乎叹息一般“你现在大了,这赵家里你是头一个能说话的,自然也跟以前不一样了。许多话我说了,你未必会听。”
“七叔您是我的长辈,您的话我自然是听的。”长宁就说。
周承礼听了点头一笑“是啊……长辈。”
油灯这时候烧到了灯节,满室盈盈的光突然就暗了。赵长宁放在小几上的手被他按住,只听他凑得很近说“……你觉得,我想当这个长辈吗?”
赵长宁眉心微动,他瘦削的下巴映着微弱的光,笑容沉沉。她轻轻地问“七叔不想当吗?”
片刻之后,烧过了灯节,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周承礼就缓缓地松开了她“当年我纵着你去科举,甚至帮你,不过是想让你做你喜欢的事。但这事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处置自己,你将自己身处险境,倘若不能脱困,又叫人发现了身份,你当怎么办?”
他的语气顿时严厉了起来,逼着长宁要她回答。
两人的目光对视,还是赵长宁败下阵来。半晌后她才说“……侄儿知错,是我考虑不周。”她也不能同自己的老师叫板吧,当时的情况,她若不出手,恐怕赵承廉都未必能撑到七叔回来。但七叔说的也有道理,当时的确太冒险了,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知错就够了?”周承礼说,“今日起每日罚抄一篇《心经》,送来与我。”
长宁听了七叔的惩罚顿时心里苦笑,她如今都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了,做错了事还要被罚抄书。但七叔说了她又不得不听。只能站起来应是,保证每日会叫人给他送过来。随后长宁又问他“七叔是什么时候知道二叔的事的?”赵承廉出事之后长宁就试图找周承礼,毕竟都察院没有比他说话更管用的了,但却遍寻不到。
周承礼这时候的神情很平淡,只说“……京城的探子告诉我,我就回来了。”
赵长宁其实心有怀疑,从出事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七叔的探子如果要告诉他,是不是早就该说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她突然又想起二叔跟她说的话“你七叔……他毕竟不是赵家的人,他做事不会以赵家的利益为前提的,只有宗族血亲才是根本。”
长宁自然什么都没说,缓缓垂下眼睫,她又听到周承礼说“……官场诸事七叔会为你看着,你自己切莫太冒进了。以后有什么事难办不要自己做,交给七叔来做就是了。若是你找不到我,便把话交给宋平,知道吗?”www.xiumb.com
宋平是七叔的幕僚,长宁见过几次,一个半百的老头,时常跟府里的护卫喝酒,看起来游手好闲的一点也不起眼。原来此人才是他的心腹。她应了是“若七叔没什么事了,我就先退下吧。”
周承礼靠着迎枕,问她“长宁,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刚搬来京城的事?”
长宁思量了一下“七叔大概是指的几岁?”
周承礼笑笑说“我十五岁那年从山东来到京城的时候,性子冷酷暴戾,谁都不理会。”这个长宁自然知道,一个自幼养尊处优的少年,突然遭遇家族巨变失去了双亲,自然会性情大变。周承礼看她神色仍然如常,就问,“你那时候也有六岁了,当真不记得?”
十岁之前的事,这个是她想知道也没办法知道。长宁有些遗憾,“难道那个时候我就见过您?”
周承礼点头说“我住在你旁边的小院里,墙本来是分隔的,不过有个小洞,你背着伺候你的嬷嬷天天钻过来找我。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个烦人的小娃娃,怎么会搭理你。倒是你锲而不舍的一直钻洞来找我,将你的点心给我吃,你的玩具给我玩。就算我如何不理你,你也从不放弃。”
长宁听得皱眉“这事当真……?”
周承礼说“我也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那时候我虽然不理别人,总还是理你两分,否则你会哭鼻子的。终于有一天,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他说到这里又停住了。
长宁还真挺想知道小长宁为何要锲而不舍地找他,就问,“那我找您做什么的?”
周承礼看了她一眼“——你当时非常不喜欢读书,所以才一直讨好我,那天觉得讨好得差不多了,就拿着笔墨纸来找我,让我帮你写先生布置的功课。”长宁听了忍不住一笑,小时候还挺有趣的。
紧接着,周承礼又淡淡地抛出一句话“你八岁那年,还说你长大了要嫁给我。”
长宁这下真是没忍住,咳了声“七叔……”那时候小孩恐怕连男女之别都不知道吧。
“我记得当时我没答应你,你还不高兴。”周承礼继续说,“摔了我一套茶具,非要磨得我同意为止。我这个人的性子却是既然答应了,就要去做到的,虽然你只是童言。但你把我磨得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你了。”
赵长宁以前都不知道两人还有这段过往。难不成……就因为这个,七叔才对她有别意?
趁这个机会,长宁赶紧解释“七叔,您也知道童言无忌……”
周承礼又笑了笑,俊朗儒雅的面容显得很温和,眼神清明而幽深,然后他说“后来我有事回了山东,直到十三岁那年,你回到山东去探亲,我才再次遇到你。那时候你已经长成了个半大的少女,跟小时候比变了很多,而且……”周承礼又看了看长宁。
十三岁的长宁,像是一朵莲刚绽开了莲口,身段优雅,气质也完全不同了。
最关键的是,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看到他的时候,只是经过介绍,冷淡地叫了他一声七叔。
“而且,你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他的声音缓而悠长。
听到这里,长宁似乎想起了什么,心里划过一丝莫名的冰冷……和恐惧。
“再后来呢?”她不由自主地问道。
周承礼很久没有说话。一阵风过,外头传来树叶飘落的声音。他轻轻地说“……就没有什么了,你不记得我了啊。”他回过神来,看到长宁正出神地看着他,他说“总之只是告诉你,只要你开口求我帮忙,我绝不会置之不理的。”
长宁拱手,从他这里退下之后,周承礼让人把宋平找了过来。
宋平跪在他面前,陈述道“常将军已经回信了,说当年荆门一战若不是有您帮助,他都未必能脱困,何来能够位居将军之位的说法。更何况当今天子念他以前拥护的是前太子,皇上对他颇为忌惮,倒不如随您和前太子一起拨乱反正,毕竟当初皇上的位置是怎么的得来的,大家都清楚……前太子的拥护者都没有忘了他的,武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文臣才是关键。尤其是内阁和翰林院,本来就拥护嫡长子继承制,若不是被新皇铁血镇压,必然是怎么都不服他管教的。”
正是因为如此,朱明炽才不会真的开罪宋宜诚,内阁心不齐。
倘若朱明熙真的死了就罢了,但是朱明熙没有死,始终是朱明炽的一块心病。
周承礼很明白朱明炽的软肋在哪里,这天下本来就是他帮他夺来的。不客气地说一句,若是没有他,朱明炽这天下未必能到手。
宋平轻声说“大人,我原来劝过您,做臣子始终受制于人。您心怀韬略,大可取而代之,便是不坐那个位置,也可拥裕王爷登基,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您以前却不屑与此,不知如今……”
“如今?”周承礼淡淡道,“如今倒是觉得权势甚是好东西。”
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想无人能够操控自己。就需要权势。
在高处受人朝拜,执掌别人的生死命运,大概是种格外让人迷恋的感觉吧。
“只是您如今控制得住太子殿下,他日若他登基……”宋平顿了顿没往下说,不过周承礼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朱明熙现在被他控制在手里,他怕日后朱明熙登基了便控制不住他。“倒不如……您直接……”
但周承礼听了摇头“如今天下安定,王朝兴盛,虽有战乱但不乱国本。这种事情倒不用考虑。朱明熙为了能重回高处,必然得听我们的。他自己没有那个能力,甚至稍露出些风声就难逃一死,他明白得很。至于登基后,”周承礼淡淡说,“我也没说过要除去朱明炽,能杀他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不过是换人做这个皇帝而已。而朱明熙右手已废,他想坐稳这个天下只能依靠于我。”
宋平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
大人果然是干大事的人,思虑之周全非他能比。论行军作战,当今圣上恐怕论第一,论权术阴谋,他们大人绝对是再世诸葛。前太子虽有几分聪慧,但在这两人的映衬之下,如何能讨得好处。
“那大人打算如何做?”宋平又轻声问。
但是周承礼没有说话的打算。油灯又烧到了灯节,他道“我自有打算,你退下吧。”
宋平应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十月渐近,京城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又冷又潮,屋子里闷着也不舒服……5f2c22cb4a
于是天稍微一放晴些,长宁被翰林院的几个旧识捉出去骑马喝酒了。以前她不爱去这些场合,大家便觉得他是高冷,三番四次地熟了之后,才知道他个性随和,不过是不太爱说话喜好安静罢了。
长宁本来是不爱骑马的,但盛情难却,只能前往。
倒是赵长淮知道了眉一挑,说“如此我也许久没出去走动了,跟哥哥一起去吧。”很自然地跟她一起去了马厩,赵长宁总不能说我不太想带你去,当没看到他,从马厩里挑了匹性情温驯的白马,赵长淮挑了匹高大健壮的黑马,两人一黑一白地骑着往东郊去了。
沿着河堤石道,河面波光粼粼。骑着白马,一身青衫,面如冠玉的赵大人一出场,还是引得不少人来看的。
这才是赵长宁出行总喜欢坐马车的重要原因。
中国自古以来对男子的审美,多偏阴柔秀美,就是以面容白皙,美如女子为佳。像朱明炽、赵长淮一类英勇刚健的,就不如赵长宁这样阴柔的受欢迎。她自己也知道,走在路上姑娘回头看她红脸,在家里丫头伺候她也红脸。
幸好这个时候的姑娘们都很含蓄,即使是再喜欢她,最多就是远远看看,送点手帕鲜花什么的罢了。
自然还有大理寺丞,探花郎这些身份加成。
身具貌若潘安,才华横溢,性情冷淡,洁身自好。这简直就是一个好夫婿的上乘人选。媒婆给各家姑娘的册子里,赵长宁一般都是第一个。给她说亲的媒婆踏破了赵家的门槛。
只是年过二十还没娶亲之后,京城里关于她的传言就越来越多了。还有些怀疑她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搞得有些俊俏的年轻官员跟她在一起也不好意思,跟她多说两句话也脸红。
赵长宁是很无语的,她觉得自己语气神态都很正常,人家看到她就想歪她有什么办法。
自崇文门出,过了药王庙就是东郊,前面不远是天坛,每年春秋两季会举行祭祀。
秋高气爽,路边酒家种着柿子树,翰林院一行人已经在等她了。这批庶吉士有些现在已经在官场任职了,大家相互拱手恭维,气氛倒还算和睦。
无论赵长宁跟谁说话,赵长淮总是落后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这厮就莫名其妙的……有点黏她,尤其是在赵长宁跟男性相处的时候,赵长淮总是跟着。
但是面对赵长宁的时候,他还是那副有些冷淡、漫不经心的样子。长宁也并不理会他。
宋楚带着他堂弟宋唐站在酒家边说话,自赵玉婵嫁入宋家之后两家成了亲家,来往甚多。宋唐看到长宁就迎了过来,笑着喊她“长兄。”又喊了赵长淮二哥,殷勤地将两人往屋子里引去,“我这里可早就备下坐等你了,快进来!”
一行人进了雅间,宋楚还用衣袖擦干净了长宁板凳上的灰,才让她坐下来。长宁嘴角微动,其实她也明白,在宋家这一代里宋楚是比较出众的,而宋唐在宋家诸多子孙中并不起眼,宋楚肯带他玩,多半还是因为他娶了赵玉婵,成了赵长宁的妹夫的缘故……
玉婵有长宁这个哥哥在,其实能够嫁得更好。不过是窦氏和长宁都考虑到玉婵那个骄纵的性子,成了高门大户的宗妇反而不好,不如嫁个对她好的富贵安逸一生罢了,所以才选了宋唐。
宋楚生得俊俏潇洒,自有种魏晋名士的风雅。宋唐生得没有堂兄俊,却也不差,笑眯眯的“大哥想吃些什么,叫店家去收拾了来。”
“酒就不要了,上茶吧。”赵长淮在她身边坐下来,先说,“菜式简单些就行了。”
赵长宁瞥他一眼,人家问她吃什么,他搭什么话呢?
“请大哥吃饭怎么能简单。”宋唐却把店家叫进来,让好生去拾掇一桌酒菜来。
这时候外头有人认出了赵长淮,叫他出去叙旧,是他在翰林院的旧友。他本来没动的,长宁却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二弟不出去看看?”
赵长淮是不太想出去的,他现在有疑心病,自从知道赵长宁是姐姐后,总觉得周围人都好像对赵长宁……有那么点说不出的心思,当然要防着。谁知道他出去后这两兄弟会对她做什么。
但外面那人的确是旧友,本来想装没听到的,赵长宁提醒了也不得不出去。只能道“那稍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他出去后不久,宋楚咳嗽一声,找个借口也出去了。
长宁把着杯子喝茶,从二楼看出去外头好一幅层林尽染,深红橘黄的美景。她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宋唐脸色迟疑,她淡淡问“妹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否则怎么会专门叫个人过来,把赵长淮给叫走了,宋楚也出去了。肯定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她说的。
宋唐苦笑“看来还是瞒不过长兄,的确有个事不好开口。”
长宁心想就是这样,云淡风轻道“有事便直说吧,你知道我也不是喜欢绕弯的人。”
宋唐才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长兄你大概也知道宋行玉此人。是我们支族的一个兄弟,家里是开丝绸庄子的,是个吃穿不愁的富贵哥儿,打小就是同我和四哥玩大的。前不久因喝醉了在醉香楼闹事,竟放纵手下打死了个人。若打死的是旁人就罢了,偏偏是府同知的亲侄儿,所以不得善了……听闻这个案子正是你审理的,我表叔才托付到我二人头上,央我俩来求个门路。若是大哥愿意略高抬贵手,他们家愿奉上……”他用手比了个‘三’字,“如果是别人,我是绝不会对大哥开这个口的,但是自家亲戚,却也没有办法。”
这个赵长宁还是相信的。
自从当上这个大理寺丞,想贿赂她的也不少了,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宋行玉的案子的确分到了她手上,事情也简单,宋行玉醉酒后跟府同知的侄儿为了个姑娘争风吃醋,仗着自己人带得多,把人家给活活打死了。
这帮吃穿不愁的公子哥儿,还不就是个饱暖思□□,还为了女人打架呢。
长宁慢悠悠地喝着茶,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的样子。
宋唐此人非常圆滑,跟他们这些读书人不一样。随后就笑了“自然,谢礼还不止这个。”说着道一声,“出来。”
只见雅间的隔扇被打开了,有两个娇俏的少女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前一个面如芙蓉娇嫩,年纪尚小就有国色天香之态。后一个次些,却也是清秀白皙,五官姣好。看上去年纪都不大,可能只有十五六岁,走路是柔情款款,杨柳扶风。屈身喊了长宁一声‘大人’。
长宁动作微顿,看向宋唐“你这是何意?”
“听说大哥身边常年是个小厮伺候,所以宋行玉家里选出两个最漂亮的送给大哥做丫头,精通诗词歌赋,且还是清白之躯。”说罢给两个少女使眼色,“还不快给大人斟酒!”
宋唐言毕,两少女已经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靠着她。看到俊俏秀美,气度不凡的少年大人。她们倒没有什么被送人的悲伤,来之前都是知道赵长宁的,若真能给大人做妾,却也是求之不得的。那个漂亮些的,脸红地端起了酒杯,轻声道“大人喝酒?
赵长宁嘴角微抽,她见过送她银子的、珠宝的、地契的。这还是第一次……遇到送姑娘的!她难道看起来很好色吗?。
她轻轻地推开了少女的酒杯,淡淡问“妹夫眼里,我可是沉迷女色之人?”
这话一出,她明显地看到宋唐神色迟疑了,然后他叫了两女起来,说“你们先退下去。”
两位姑娘难掩失望之色,却也听话退下了。
赵长宁神色才微微缓和,正打算跟宋唐说点什么,又听他语气相当复杂地说“早听闻……大哥好男风,却没见识过,以为不过是讹传而已。幸好今日是都准备了。”然后又对外头说,“把燕云山叫过来。”
赵长宁有点没反应过来,等等,宋唐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好男风?
顷刻隔扇再打开,却是两个护卫带着个极高的少年进来,那少年穿了件粗布直裰,长相俊秀雅致,鼻梁高挺,双眼似有锐利之气,却紧抿嘴唇。再仔细看,这少年眉宇间是极为漂亮的,这种漂亮是男性的漂亮,跟赵长宁仍然是不太一样。
“燕云山,那位便是赵大人。”宋唐在他身侧说,见少年不动,声音一低,“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那叫燕云山的少年却是好生地捏了把手骨,然后才走到了赵长宁面前,只是他的骄傲也让他做不出什么事来,看着长宁,语气有些僵硬“赵大人安好,我是燕云山。”然后走到了他身侧,忍了很久才说,“以后我随侍大人左右。”
赵长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说自己不沉迷女色,难不成宋唐就以为,她沉迷男色?
便假设自己是个男的,而且好男风。就这位燕云山的体格和脾气,究竟是她压少年还是少年压她呢?
“宋唐……”她淡淡地道,“你当真以为……”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突然就被人撞开了。
赵长淮同陈蛮一起进来了。两人在外本想进来,却被宋唐带来的人拦住了。本来听着是要行贿,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还没想硬闯的,直到赵长宁听到宋唐打算送个美少年给赵长宁,他才眉心一动,示意陈蛮闯进来。
开什么玩笑,送两个丫头就罢了,他还想送男宠!
宋唐也被吓了一跳,支开赵长淮不过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他带着人闯进来了,自然又是另一番说法。
“二哥这是怎么了。”宋唐立刻迎上去,笑道,“请坐请坐。”
“也别坐了,”赵长淮走过来,“家里还有些事没处理,走吧哥哥。”
长宁伸手示意赵长淮别说话,然后道“宋唐,话我今天给你说明白,这事证据确凿,我可帮不了你。人或是钱,我也一个不会收。你回去告诉宋行玉的爹娘,倘若真是心疼儿子,便去打点那侄儿的爹妈。既然不怕花钱,钱就往刀刃上用吧,买通这二人要求轻判,倒还有些可能。自我这里是绝无可能的。”
长宁也是看在窦氏亲家的份上,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按照律法来说,他爹娘若是要求轻判,宋行玉可以降罪至流徙,毕竟宋行玉那会儿是喝了酒。
而长宁她本人是除非威胁到她自身之外,不会做违背原则的事。反正她出身世家,现在也不缺钱花。多三万两和少三万两,于她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了,宋唐才回过神,连忙追上来“多谢长兄指点,这……既然银子您不要,那燕云山您带走吧!他会些拳脚功夫,就算您看不上,也可以防身用啊……”
话音未落,长宁已经出了房门。
陈蛮以刀拦住了宋唐和燕云山,等长宁走远了,他才轻蔑地看了燕云山一眼,嘴角冷笑“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伺候大人吗?”
燕云山脸阵青阵白。
宋唐则擦了擦虚汗,这大舅子果然难缠,总算是得了一句话,不算无功而返,否则他回去没办法交差。只希望别得罪了大舅哥,他也是被逼无奈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探探玉婵的口风,给大舅哥送点东西赔罪才是。
至于燕云山和那两个丫头嘛,宋唐想了想,反正领是已经领出来了,干脆叫人过来,将他们三个连同卖身契一并送入赵府,究竟怎么处置,反正就是大舅哥的人了,随便他吧!
走远一些后,长宁骑在马上,悠闲地看着秋日……
陈蛮跟在大人身侧,低声问“大人为何还不成亲呢?”
“怎么,你也觉得我有龙阳之好?”长宁淡笑问他。“我看你这次秋闱落榜,似乎不怎么伤心的样子,还有闲心打探我的事。”
当长宁说到龙阳之好的时候,赵长淮忍不住嘴角抽抽,然后把头别到一边,不忍再听了。
陈蛮默然不语,究竟为什么没有中举,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骑着马向前了一些,说“反正我觉得大人是最好的人,任何人都不能……污蔑或是伤害您。”
长宁知道他很忠心,她手搭在陈蛮的肩上说“跟着大人就是了……以后你有了意中人,大人再给你做主娶进门就是了。”
陈蛮不说话了。
勤政殿书房,朱明炽正在翻阅前朝的文书。
有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进来了,拱手屈身行礼,道“陛下……”。
“嗯。”朱明炽抬头,“怎么了?”
“今日监大理寺官员,恐寺丞赵长宁有受贿之举。”
听到这里朱明炽停顿了一下……
他放下了文书,招人端茶进来,语气尽量的不惊不淡“怎么说,她受贿了多少银两?”
“却也非银两。”此人尽忠职守地说,“有人送了赵大人两个美婢,皆是扬州瘦马出身。”
朱明炽听了就嗤笑“送她扬州瘦马?还挺有想法的,谁送的?”
“太常寺少卿宋愈,其子宋行玉刚被关进大理寺大牢。”锦衣卫又说,“您看……”
朱明炽摆手,慢悠悠地说“贪官——管不了。百姓人人都恨贪官,当他们成了官,又人人都贪。随他们去吧,只要别太过,我也不想管。否则正如□□时期,朝中官员杀得只剩一半,才没人敢贪。”
锦衣卫正要退下,想了想又补充“对了……卑职记得好像不止送了两个美婢,还有个护卫,多半是以护卫的名义……送进府的男宠。”
于是锦衣卫分明的看到,方才还说笑着,似乎心情很好的帝王,突然间脸色就慢慢地冷下来。很久后说“·明日把宋愈给我叫过来。”
好啊,都开始送男宠了!
赵长宁这官当得不错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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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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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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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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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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