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吃过饭就神秘兮兮地独自出去。说是去散心。散心?怎么不和自己一起?绾鸿音悻悻的想。这傻姑娘,别是去找唐子谋,月下私会去了吧?
不知怎么的,一到了这蜀州天府之国,连人都变得安逸起来,先前紧张的情绪忽然松弛。似乎人人都在谈情说爱似的。她呢?她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罢了。
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从前,她可从来都不会想什么男女之情。似乎“爱情”这两个字,在她的世界里,是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的。她一直忙忙碌碌,思虑周详。她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这些年,才打下这一方天地。
可是自从……他出现以来,好像一切都变了。她的世界开始变得令她自己无从掌控。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是一个前世久别的故人,穿越了漫长的时间阻隔来和自己见面。每次同他在一起,她整个人就会变得反常,感觉都不是长久以来习惯的自己了。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只要一个眼神,或是一种表情,就能左右她的世界。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在自己心中告诫道。
今天,她刚刚得知了他的心意。原来他居然已经成了婚,已经有了一个妻子。虽然那个姑娘如今不知在哪里,但这已经证明了,她不可以再任由自己这种心思发展下去。
绾鸿音将头枕在手臂上,望着明月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突然一个声音低低的道。
绾鸿音吓了一跳,晃过神来,只见梁宣此刻,正隔着芙蓉花,看着她。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竟没有发觉?
“你……你怎么过来了?你过来干嘛?”绾鸿音愕然。
梁宣看了看地上,今夜月色好,脚下的院中一片银白如霜。他的脸上却有一些苍白。漫不经心地道:“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嘉怡睡了么?”
绾鸿音道:“同我说话?可我没有什么好跟你讲的。你走吧。我要睡了。”说罢便打算掩窗户。
梁宣忙伸手把住窗扇。“我是真的有要事同你商量。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好的,又生什么气?”
“谁生气了?你可别想太多了。……”绾鸿音白了一眼,冷笑着坐回去,抱着胳膊不语。
“那这些日子以来,某个人一直有意躲着我,是在演戏么?你以为我感觉不出来?”梁宣冷冷的问。
绾鸿音觉得好笑:“我为何要躲你?梁公子,你可别多心。我只是……避嫌罢了。正经你应该多同唐小姐多相处相处,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你不要老是提唐姑娘好不好?”梁宣有些不耐烦的道。
绾鸿音挑了挑眉:“你到底对人家什么意思?唐小姐人美心善,你傻不傻,就算你那位……那位夫人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可是你也不能耽误了自己吧。不过话说回来,你怎的连自己的夫人在何处都不知道了?”
梁宣看着她,顿了一顿,似是忍耐些什么情绪的样子。终于道:“我今夜来此,不是同你说这些闲话的。”
“那你到底要讲什么?”
梁宣道:“今日我既然拒绝了唐印,他势必不会再将雪灵兰给咱们了。此时咱们还得再想办法。”
“那你有什么办法?你的办法是去牛背上找雪灵兰吗?”
梁宣苦笑:“原来你早就猜出来啦。我今夜来就是同你商量此事的。”
绾鸿音哼了一声,心想:你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就怪了。她考虑了一番,道:“那牛背山料来也不是好去处。咱们得将雪岛上那几个也叫上。他们武功高强,兴许能帮上忙。至于灵枢他们,就得留在此地了。千万不可以再让他们冒险随行。”
梁宣却静静望着她。绾鸿音说了一场,见他不发一言,看着自己目光却怪怪的。“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哦?哦,没什么。是,你说的很有道理。”梁宣道。但样子有些敷衍,似乎又有些。心事
“你有什么意见?”
梁宣想了想,却没说什么,只是对绾鸿音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颇不寻常。
他们草草说了一下细节,梁宣却只是听着。不怎么说话。很快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梁宣便同她告辞。绾鸿音目送他离去。他脚步倒是很快,并不曾停留。绾鸿音看着他走远了,从园中出去。心中忽然一动。
她悄悄吹熄了灯,将窗户掩上,也随着走出去。
一直远远出了这小园。绾鸿音脚步声放的极轻。她知道梁宣内功深厚,耳力佳,因此小心翼翼防范以免被他发现。梁宣走得倒是沉稳,看样子并不是回他所下榻的地方。而是径直转入后园,那里是唐宅最大的花园。夜空之下,屋瓦沉默,远处有一座巍峨的高塔耸立。月光的照耀下似乎散发着金色的光,辉煌耀眼,颇为夺目。
梁宣到那门口不远的地方,站定了。似乎终于忍不住,身子一软,竟颓然倒下。绾鸿音吓了一跳,刚要冲出,只见从门外此时又闪身出来另外二人。是灵枢和唐策。他们早在此等好了。绾鸿音心中起疑,便继续躲着,看他们做什么。琇書蛧
灵枢和唐策将梁宣扶起来。梁宣明显受了很重的伤。他脸色苍白无比,再抬起之时,蹙眉忍耐了许久的他,终于低低咳嗽数声,唇角渗出一丝鲜血。绾鸿音心极度地纠起来:怎么还会吐血?这傻子,到底是去做了什么?他方才竟然一直在忍耐,而她只顾着跟他斗嘴,居然没看出来!
“梁大哥,你觉得怎样?”
梁宣淡淡笑了笑,摇头。“无妨。无妨。应当是方才运真气破那毒网的时候,有些使过了。”
灵枢担忧的看着他:“都跟阿音说好了吗?”
梁宣点点头:“放心。她没有起疑心。”
灵枢叹道:“梁大哥,其实你何必要瞒她?此事明日若要叫她知道了,估计得生你的气了。”
梁宣笑了笑,仰头看那明月:“她也是受了伤。我怕她再中什么毒。毕竟你和子谋都说过,那千机塔,厉害得紧,其中的暗器凶险,连子谋都未必能应付得来。你们看,还没进去,光在外面,就废了我们好大的力气呢。”
灵枢道:“梁大哥,是你坚持用真气破千机塔外的毒网的。可惜你自从中了尸毒,便未曾解净余毒,一直受此牵连。你又何必坚持独自行动呢?如今觉得苦头了,我还以为你要回来叫阿音一起。真不知道你到底心中怎么想的。既然怕她受伤,又去跟她说什么话呢?”
梁宣摇摇头:“我怕她再放心不下,先将她打发安定下来。”坐下来,开始打坐运功。道:“容我先调理片刻,咱们再去。”
唐策歉意的笑:“梁兄,是我不对。我该早对灵枢说的,否则便没有今日白天这些事情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爹爹给梁大哥说亲,这事情,你敢说你事先没料到?难道不是你撺掇着唐老爷,要让梁大哥娶小柔?”灵枢愤然道。
唐策一脸委屈:“冤枉啊。我也是一片好心,想当月老牵线。还以为梁兄会愿意。我哪里知道梁兄竟还记挂着那位雁姑娘?”
梁宣止住他们:“好啦,二位不要再斗嘴。咱们出发吧?”他站起来,指着远处的高塔。
绾鸿音看他们远去的方向,便明白那座高塔便是他们要去的“千机塔”了。她既气急,又有些感动。胸膛中一颗心七上八下,再也顾不得,几步便冲出去。大声道:“你们偷偷出去干坏事,竟要瞒着我?”
梁宣、灵枢和唐策都惊呆了。回头看着她走近。她很快便来到梁宣的身旁。
梁宣大声气喘起来,简直是气急败坏:“你……你竟然偷偷跟着我?!!”
“你居然敢骗我?”绾鸿音怒道。指着他。“跟我有模有样商量要去牛背山,没想到原来自己早就跑来这边,单独行动,还一度受伤……我差点就信了!”
“你……你快回去!”梁宣指着来时的路,大声道。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们要去那千机塔取圣兰,当然我也要去。”绾鸿音早就猜出,既然他们要去那千机塔,那么想必雪灵兰就被藏在千机塔中。
梁宣看着她,几度欲张口,却激愤满面,不知说什么好。显然在极度忍耐。他终于弯下腰,扶着胸膛,剧烈的咳嗽出来,脚步不稳。绾鸿音和灵枢连忙扶住他。绾鸿音眼尖,见梁宣的唇角,又缓缓渗出了鲜血。她什么也顾不得了,随手掏出帕子来,为他将那鲜血小心翼翼擦去。
灵枢见了这情景,便在旁拉一拉唐策,二人悄悄退了开去。留梁宣和绾鸿音两个人说话。
绾鸿音声音放的轻柔:“你怎么又受了伤吗?可严重么?如今可舒泰些了?”
梁宣咳嗽了一阵,慢慢平复下来。无奈看着她,叹了口气,推开她的搀扶。塌下肩膀道:“舒泰?若你乖乖回去,那我才真的舒泰了。”
绾鸿音觉得伤心不已:都到这时候了,他怎么还说这种话?“你就这样不待见我吗?总想着把我遣走!太过分了,你……”
梁宣愤然道:“不是我不待见,你如今身上伤未痊愈,时刻有可能遭受反噬之痛。万一去了,再受伤,可怎么办?让我怎么跟嘉怡交代?”
“你不用管我!而且你……你现在也是有伤在身,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那千机塔,听你们方才说,不是什么好去处。你现在已经吐血了;万一你真的死在里面,出不来,那怎么办?”绾鸿音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说到后来,已经是委屈满脸。声音有了丝哽咽。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只是不想要看着他真的去送死。她明白,这个傻瓜,是真的会为了别人去白白豁出自己的全部的。
梁宣见她这个样子,却心软了下来。叹口气,站到她对面,伸手摸到她肩头,拍了拍:“你放心。我……我不会有事的。”他轻声道。
绾鸿音走近他身边几步。她的头顶就抵在他的下巴上。她低声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么?我不信。”
梁宣叹了口气。终于无奈地道:“那好吧。那我们一同去,好不好?”
绾鸿音嘴角这才笑了,仰起脸来得意地看他:“这还差不多。就凭你一人的头脑,差远了!我可得替你把把关,要不然,嘉怡得把我骂死。”
梁宣点点头,淡淡笑道:“那你可好好把关了。”
四人复来到千机塔下。仰头看那高塔,只见塔有七层。塔身瘦长。其中黝黑不见光亮。只是从上到下,周围密密麻麻全部围满了金色的细丝网,细细的网脉反射月光,格外耀目。网间的口隙甚是密集,便是三岁小童,也无法从网格的空隙处穿过。
唐策指点道:“这便是千机塔外的万毒网。此网遍布金丝剧毒。且不惧利刃,坚韧之极。便是梁兄的龙吟剑,恐怕也无济于事。”
绾鸿音瞧了瞧,发觉这毒网已经将塔完全罩住。连入口的门都无法进入了。要入塔,必先破网。“看不到这毒网从何处生出的。也是怪事。”绾鸿音道。
“这毒网乃是自塔内某处向外延伸出,要想破毒网,必须入内。”唐策解释说。
“可是毒网已经将塔完全封堵,如何能从门口进入?”梁宣苦笑。“方才我用内功几番摧折,竟都纹丝不动。”
绾鸿音蹙眉不语,绕着这门口的毒网走了几步。忽然拔出自己随身佩带的青云宝剑来,砍向毒网。果然触之柔软有韧性,竟连青云剑这等神兵利器,也是丝毫无法砍断。
“你们唐门平日有人进入这塔吗?”绾鸿音问道。
“这千机塔乃是唐门重地,其中藏着我唐门众多机密。诸如暗器的制成办法、毒药的解法等等,以及雪灵兰的贮存,都在其中。只有掌器才能出入其中。但掌器进入之时,旁人皆不可围观。进出的钥匙有两把,其中一把由家父掌管;另一把原本在先家慈手中,家慈过世后,便被一分为五,分别掌握在我和几位姐妹手中。每人各一把,我这里只有一把。只有凑齐五方,才能打开这门。”唐策脸上露出勉强的赧然之色。
“可是如今要你们几个兄弟姐妹集齐这钥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灵枢叹道。“便是小柔她自己,还有她那几个姐姐,我想也不会同意的吧?”
唐策默然,手中掂量着那钥匙。给绾鸿音看了。那一看便是一把七星锁匙分下来的一部分,也并无奇特之处。绾鸿音在门口一直立着不语。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梁宣见她为难,便道:“要不然我再试试以内力强行突破之,看这回能否打开一个破口?”
绾鸿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请问你还能有别的办法吗?就会让自己受苦受伤……”
“所以你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绾鸿音不答。定定看着那千机塔的入口,只见上面刻着一朵芙蓉花。门外的长道两侧立着数排的宫灯,皆错落有致。其上也有芙蓉花。绾鸿音仔细观察了片刻那芙蓉花上的花瓣。嘴角忽然勾勒出一丝微笑。她又走到空地,仰头观天。只见漫天星斗,洒满苍穹,众星何历历。
“你在看什么?”梁宣不解的问。
绾鸿音望着天穹:“那入口的芙蓉花,有些指点,便是落在这星象调位上。”
唐策听她这么一说,忽恍然大悟:“鸿音楼主是在找天门么?”
绾鸿音果然微微笑了。道:“这千机塔的入口其实并不在这正经的门上。既然毒网已遍布塔身,从塔外部根本无法破除,那么若要想进入塔内,只有从别的地方突破。我预估定然有机关,从某处通入塔中。方才我仔细查看了这正门上的芙蓉花,花瓣上刻着天上角宿的排列点位。角为东方青龙七宿第一,左右为龙之角,黄道穿其中。是为天门。天门在角之右,天田在角之左。我们只要找到天门,便可以找到入口了。”
于是她沿着星子所指的方向,似乎在踩点位置。走了数步之后,终于在一处灯前停驻了。那处宫灯的位置,恰好暗合天上角宿的右星天门。于是四人继续研究那盏石灯,果然发现那灯的灯台是可以转动的。这时候从塔后忽然传出一个人的声音,笑道:“果然是长生楼主,什么都瞒不过你的好算计。”却是唐小柔。
唐小柔从塔后走出,背着手,笑吟吟。唐策脸上变色:“小柔,你……你该不会是父亲派来抓包的吧?”果然这层心思暗合周围其余之人,都定定瞧着她,不知她在搞什么把戏。
唐小柔脸红着怒道:“我有那么可怕吗?我是怕你们真的会来此冒险,所以来看看。想不到你们这样快就找到了入门的方法。”
“这还要多亏绾楼主的神机妙算。”唐策赞道。
唐小柔走到那石灯前,梁宣道:“唐姑娘,你也懂得如何入塔?”
唐小柔红着脸不答话,只见她将那石灯的灯台前后转了数圈,操作繁复。梁宣看得暗中惊奇。绾鸿音在旁解释道:“她这也是依照角宿的流转变化之数,前后转动。也没什么难的。”
唐小柔轻轻一笑:“我曾经偷偷见过父亲进塔,所以知道了这些。哥哥,你千万不要说出去。”话刚说完,那石灯之下就轰然一响,只见一整块石板陡然伸缩了进去,露出一方黑洞洞的入口。看样子正是通往地下的密道。
唐策道:“如此正好。小柔,你可随身带了青冥火种?那样咱们入塔之后,便可以将这金丝毒网烧去。”
唐小柔低声道:“自然。我为了梁大哥考虑,必得带齐这些。”
梁宣在旁听了,只有感激。讷讷不知如何说话。绾鸿音和灵枢都看了他一眼。绾鸿音冷笑着,补充道:“唐姑娘,你一番真心叫我辈动容。只是可惜你也是来晚了呢。你的梁大哥已经想要用内力强行突破毒网,受了重伤。你后悔不后悔呢?”
唐小柔听了,惊慌的道:“梁大哥,你受伤了?”
“无妨,无妨,没有那样严重。你莫听她耸人言语。”梁宣笑了笑,说。
绾鸿音也不管他们,来到那地道入口处,向下面走去。梁宣叫道:“你小心些,当心这其中有什么机关。”
绾鸿音听他提醒,脚下果然一滞。唐小柔说:“这下面的我也不知道了。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歩了。”
绾鸿音在前面第一个迈下台阶,刚刚落脚,那台阶便自行陷落下去。惊得她险些没有立稳,幸好梁宣和灵枢在后面扶住了她。此时密道之中,原本一团黑暗,忽有“咔嚓”几声响,转眼便亮起了灯火。只见侧壁之上,两排石灯被一齐点亮。原来这第一层的台阶却是触发石灯的装置。
为了防备再有什么机关暗算,绾鸿音随手丢了一支珠钗进去。见并无异动。稍稍放下心。沿着石阶迤逦向下。众人接连跟上。竟一路平顺无事。从地道中穿过,渐次向上,那便是进入塔中了。沿途皆有登照亮。
上方的台阶尽头,有一道门,众人来到门前。推开,便有森冷的风迎面透入。门内映出亮黄的灯光,当中一块石碑,上书“唐门千机”四个字。塔中灯火辉煌,锦绣缎带、丝丝垂地,高烛慢烧。连香炉都自行点燃,谁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机械才能如何做成这一切。都暗中称奇。只有唐策和唐小柔,表情自然。他们自小见惯了唐门中的各种暗器机械,显然对此颇习以为常。
唐策道:“梁兄,从这里开始,便正式进入千机塔了。咱们须得小心应对。那雪兰的藏贮之处,应当是在塔的最高处。”
“我们如今进到塔中来,灯火点亮,那么不久爹爹和姐姐他们,就会发觉啦。到时候出去……”唐小柔苦着脸道。
绾鸿音看了她一眼:“小妹妹要是后悔了,便早早从这里出去是正经。兴许你爹爹还能给你另外找个如意郎君。”
唐小柔呸了一声,没有回答。众人继续向前。
只见四面皆是文书、策帛之类,挂满了墙上的书架。还有一摞摞放置整齐的暗器工具,或填于精致的木盒之中,或曝露于人眼前。各种名目,有大有小,各种用途。唐策道:“这都是唐门中比较常见且经典的暗器,多年来流传于江湖。这第一层,尚是小技而已。”
灵枢奇道:“为何还没有什么机关被触动?难道千机塔的所谓机关,都是幌子?”
唐策却依旧保持严肃。摇头道:“你不要过早太乐观。”说罢握了握她的手。灵枢整个人都像被刺猬碰了一般,霎时间脸红起来。但她却不知所措,也没有立时将手挣开。而唐策却自然得很,继续护卫着众人向前了。厅堂之中,满目红光,烛火和灯帐上涂了红色的油彩,烛光一照,连墙上都是火红一片,映得人面色彤彤。
沿着这道梯子向上行,那楼梯盘旋曲折。绾鸿音刚刚走上第一层,那台阶居然亮了起来。闪现出橙色的光。绾鸿音大叫一声,向后倒退,连呼“烫!”,脚下已经滋滋冒出了黑烟。梁宣将她抱住,看她脚底已经生出了火焰,连忙将她的鞋拍打下来。那鞋落在橙色的石阶上,转眼便被融化为黑色的焦炭。众人看得瞠目。
原来这第一层的台阶居然变成了滚烫的石块,只是转瞬间的功夫,就如同熔岩一般。不可触摸。幸而当时绾鸿音穿着鞋,否则此刻连脚都没了。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只见这两侧的墙壁都亮起了橙色的光,也变成了滚烫的温度!空气立时便灼热起来,变了色的墙壁和石阶爆裂出橙色的火花,只是那火焰落到第一层的地面上,却又都化于无形。消失冷却。似乎高温只从这向上的一段楼梯开始的。
“这楼梯的台阶有古怪,人一迈上去,它们感受到压力,便会发生变化。真是邪了门了。”梁宣揽住惊魂未定的绾鸿音,叹道。
“唐策,你可有办法?”灵枢转头问唐策。
唐策却苦笑:“这里面的,都是我们唐门最顶尖的暗器机关。我们几乎见都未曾见过,又怎么会晓得?”
绾鸿音想了一想,忽然又从头上拔下一粒珠花来。将那上面的珍珠摘下,向楼梯上方抛过。珍珠从最上层的台阶骨碌碌滚落,凡是触及之地,有的亮起橙火,有的则没有。排布分明有什么规律。绾鸿音凝神看了一会儿,便和唐策相视一笑,似乎二人都看明白了。
绾鸿音道:“这是仿照的卦数排列。燃烧作橙色的台阶是阴爻,不变色的是阳爻。阴阳交错排列,形成不同的卦数。看这排列的样子,是将四象与六象交错排列的。这也简单的很。”
唐策看了一会儿那排布,也说道:“我明白了。这是每一四象则对应六象中的二象,交错往复?第二段却是又倒了回来。比如这第一二层台阶是老阴六,向上是六象里的少阳一、阳朔二,再向上转接上四象中的少阳七,如此则又是太阳三、少阴四,对角相连,乃至最后的老阳九?”
唐小柔也看懂了这些。只有梁宣和灵枢什么也没明白。梁宣只好道:“既然这样,那你们便先领路,看看到底如何走。我们后面跟着便是了。”
“子谋,你到前面去领路。咱们只捡着阳爻的路走。”绾鸿音道。
于是唐策便当先领路,在第三台阶上站定了。果然没有变化。众人沿着他的脚步,慢慢向上,终于止歇了这台阶上的滚烫烧灼。所落脚的地方,石台皆未曾变色。一路向上来,两侧石壁上的壁画都闪耀着橙色的光彩。与先前红彤彤亮眼之色,全然不同了。
上到第二层,那地面之上,都是滚滚流淌的橙色热流。只有暗合方才的四六象卦数的台阶上,方才可以着人。黄金堆砌而成的砖石和墙体、书架遍布各处,令人瞠目;而这些黄金竟能在热流之下保持不熔,也是匪夷所思。转眼越过那些热流之后,前方向上的之处,出现了黄金打造成的金叶。巨大的叶片,片片如同荷叶,可以立人。唐策领路站到那荷叶上,刚刚落足,脚下的这荷叶忽然便又运动起来。
众人都纷纷置身于金叶上,但脚下的金叶却四处游移,位置不定。这时全然毫无规律可寻。只是绕着圈,在厅堂中转来转去。眼看着众人在金叶上各自为政,离离合合,难以到一起。而四周的热流又忽然涌来,令人颇为忌惮。这却难为了绾鸿音和唐策两个智囊。
梁宣却明白。他和绾鸿音搀扶着在同一片叶子上。梁宣道:“大家不要再找什么规律了,就看准眼前哪一片叶子在前方,跳上去,接着寻找前方的一片便是。”
“可是我们要如何上去?”绾鸿音奇道。因为这一层他们并没有发现向上的楼梯。
“不管他,先碰碰运气再说。你到我背上来。”梁宣蹲下身。脚下的金叶还在转着圈。
绾鸿音脸上红了一红,暗想:“只不过是鞋被烧掉了一只,何至于如此?”但她还是听从梁宣所说的,爬到他背上。梁宣和众人一起,沿着转来转去的金叶,往来腾挪,但这样子并不是办法。因为金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梁宣脚下的金叶却和唐小柔所在的金叶碰到了一起。两片叶子竟贴在一处,同时转圈起来。绾鸿音看这样子,心中一动,道:“我明白了!这是要同时立人的金叶相互碰到一起,才不会分开!咱们再一齐向前,寻找子谋和灵枢他们两个的位置!”
梁宣和唐小柔都听懂了,便一齐等待时机,眼看前方便有两片金叶一先一后转来,二人同时跃出。果然那两片金叶再度自动黏连在一处,环绕旋转。梁宣道:“你别从我背上下来,否则这叶子可能并无立足之处。”
绾鸿音点点头。喊唐策他们依照此法。果然唐策和灵枢也按照这样的办法,使各自的金叶相连。最后两拨人、四片金叶子,等待了不知多少时机,终于两两相碰。四片金叶同时定住,竟不再旋转!而是越升越高,逐渐离开了这一层,向第三层而去。宝塔内的光芒从橙色也转变成为黄色。
绾鸿音道:“这塔中每一层的颜色不同,是依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色顺序排布的,每一层的颜色都与相关的机关有联系。从第二层开始,又是五行的“金木水火土”的排列。有更多的机关布阵。”
果然之后的层层机关,皆如她所料。有数不清名目的繁复算计。诸如第三层的木板,忽然如血盆大口般张开,其中露出旋转不休的绞轮,皆是以锋利的木刺铸成。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窗外大风呼啸,而窗户原本以毒网密封,不知狂风从何而来。落叶被四面裹挟吹卷,人需要在落叶留存处落脚,否则便会落入那绞动缠绕的木坑之中。
第四层则是以“水”为主。绿光遍布的塔阁里,如同幽深的丛林。明灭的光线起伏变化,有似幻境。空中似乎飘散着零落的雨滴,地上根根竖起时而浮现、时而消失的绿树幻影。人需要躲藏在闪现的树影之后,那雨滴才会被挡住。否则这雨滴便会扑落人身,将人的衣物灼烧出层层黑洞。除了梁宣和绾鸿音不怕这毒雨之外,灵枢、唐策兄妹都将衣服裹在周身,只留眼前一小块,以防备毒雨;梁宣和绾鸿音则在前领路,寻找随时出现的树影以步步向前,到达第五层楼梯的入口处为止。
至于那每一层中,唐门所贮藏的机关工件、秘笈要物等,都好端端放在远处的架上。但是又有谁有心思和余闲顾及?
费劲千辛万苦,熬过了第五层的“青火”关烈焰,四人已经是被熏得灰头土脸。那烈焰呈青色,整个楼层则放置着三十六座孤坟;四周青色烟霭弥漫纵横,如同荒坟鬼火般的三十六颗火球,以空中的机括长杆操纵,在孤坟间出没,不停向四人发动奇袭。最初诸人皆藏身于三十六座孤坟之中的某几座,但是这些坟冢各自也在不断变换阵形,组成六乘六的或圆、或方的形状,令人目不暇接。最终绾鸿音发觉,每藏在其中某座孤坟之中,便会有几粒火球停歇。她经过分析,察觉出这是按照组成三十六的四对素数的排列方位布置的机关。便指挥大家分别找到了第五和第三十一,第七和第二十九;第十三和第二十三;第十七和第十九(5+31=7+29=13+23=17+19=36)座孤坟。那火球才终于停止,整个楼层上升至第六层。
第六层则又恍如置身于蓝色的巨大荒漠之中。四周仿似深海般,渺无边际,却又有流动起伏的巨大沙丘,铺天盖地,遮蔽了高天。海底的沙漠看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一层给人的感觉却恰是如此。蓝色的深海中,有蓝色的残日当空,前方的楼梯就在远处天边,似乎直可通天。而大家朝楼梯的方向走,便有一座又一座的沙丘,不断遮蔽前路。攀上了沙丘,便会迎来下一座,只能不停地攀爬,似乎永远无法靠近地平线。
众人走得疲累。天地一片蔚蓝之中,却丝毫感觉不到水的湿润。反而越发饥渴焦躁。眼前沙丘越过,脚下却终于罕见地出现了一片明净的湖水。四人都知道这是幻境,但潜意识中对水的渴求,还是战胜了理性的控制。四人发足狂奔到沙丘之底,飞身扑倒在湖水边,伸手一捞之下,还未尝到那湖水的滋味,便听到绾鸿音急声道:“糟糕!中计了!大家不要去喝!”
四人皆惊愕,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原本澄澈明净的湖水,忽然间便消失于无形。身后巨大的沙丘滚滚移动,有漫天的黄沙裹挟细粒扑来,转眼间将众人围困在沙尘之中。“是沙暴!快伏下身子!”唐策叫道。众人向下就地翻滚倒在低处。身后狂风舒卷,沙尘扑打在身上,但觉火辣辣刺痛之感。
梁宣指着远处道:“看,那里有一座废弃古城!去看看!”
绾鸿音抬头看去,果然见前方沙尘弥漫处,此时又隐隐出现了一座空城。黄沙里如同一片墓地一般。“只怕又是幻象。会不会中计?”她犹豫。
“就莫管是不是幻象了!肯定是幻象,这整个第六层,全是幻境编织而就,还管这些做什么?”梁宣大声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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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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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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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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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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