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碧水青云记>第296章 蜀州唐门
  梁宣和绾鸿音沿着溪流出谷的方向向下攀爬。果然渐渐到了山下。千辛万苦回了猪婆沟城中,灵枢等人早都等的多时了。见二人平安归来,都是大喜。绾鸿音便询问灵枢那尸毒的解药研究的如何,灵枢却无奈地表示,目前依旧没有什么头绪。只能慢慢再作计较。毕竟他们已经得到铁尸头制毒的原料,从那神秘的铁罐所装的浆液,或许可以研究出一二。

  嘉怡见到挂念已久的阿爹和娘亲终于回来,还是一个背着另一个。别提多高兴了。她似乎担忧了整晚,小脸都吓得发白。坐在梁宣的双膝上,就是不肯下来。小白则钻进绾鸿音的怀里撒娇。让绾鸿音觉得很是无语。

  “你这个小宠物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它不懂哪个是真正的主人吗?”绾鸿音嫌怪的道。

  梁宣看了她一眼,笑道:“它那是在同你亲近,你别不领情。而且你别太小看小白了。它可厉害着呢。小白是我们雪岛至尊无上的灵兽之王。这是北冥族长说的。”

  北冥等雪族人纷纷都表示实情。且道:“兽王与梁宣亲厚,吾等亦深为不解。”

  绾鸿音觉得讶异。就在大家都慢慢放松下来的时候,正在梁宣膝上的嘉怡忽然双目紧闭,咬紧牙关,倒在他臂上。人事不知了。梁宣大惊:“嘉怡!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吓了众人一跳。围上来,只见嘉怡躺倒在梁宣怀中,已经无法回应。小脸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牙关震震。绾鸿音见了,登时连话都说不上来了。只是呆呆看着女儿不语。

  灵枢连忙上前来把脉。片刻后,神情越来越严肃。她看了一眼绾鸿音,似乎绾鸿音早已知道什么似的,容色更加惨然。“果然……果然还是被你料中了么?”她凄哀的道。

  灵枢不答,吩咐旁边的人:“还有没有雪灵兰?快,都拿来……”

  “到底怎么了?灵枢姑娘,你倒是说明白呀。”梁宣急道。

  灵枢目色沉沉。“嘉怡她……这是遭受了噬功大法……也就是你们雪族人所说的灵力的反噬。”

  “反噬?”梁宣大声道。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她、她……嘉怡才只有六岁,这样小,怎么还会遭受反噬?”

  旁边北冥便道:“此女虽是我雪族血脉,奈何其血统非纯,灵力长成之时,会有余痛。苦不堪言。”

  梁宣听了,看着灵枢:“果然如北冥族长所说的?”

  灵枢点头道:“不错。因为……因为阿音她、她并非雪族中人,因此嘉怡也需要同她母亲一般,遭受反噬之苦。我和阿音都曾预料到此事可能发生,只是不知是否为真。可惜……竟还是不能避免。”她脸色越加黯然。

  “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旁边一直不说话的绾鸿音这时候忽然幽幽地道。语声里已经满是绝望之意。

  “你不要胡乱讲。这同你又有什么干系?”梁宣看了她一眼。抚掌运到嘉怡的小腹之上,果然触手察觉她的腹中,有一股小小的力道在暗中酝酿,尚是初生之意。只是那股真气一运行,她小小的身体便不自禁的发抖,牙关直颤,显然痛苦至极。苍白的额头上已浸出了层层冷汗。

  安生、思齐、白老爹等听闻嘉怡少楼主发病,都来探视。连病中休养的永年都拖着一条断臂前来。灵枢将雪灵兰喂食嘉怡服下,果然见嘉怡的脸色慢慢平复,只是沉沉睡去。

  绾鸿音道:“你们都下去吧。少楼主没什么大碍。永年,你断了一条手臂,怎么还出来做什么?”

  永年面色黯然,低声道:“是。属下知罪。”他和身旁的思齐、安生互相看了一眼,忽然都跪下来。xǐυmь.℃òm

  绾鸿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永年咳嗽了几声,旁边的冬格尔连忙扶着他。永年道:“楼主,请楼主准许我们三人,去逍遥谷取圣兰。”

  “请楼主准许!”思齐、安生皆以永年为首,也一并回应道。

  绾鸿音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逍遥谷那里……已经被宗元圣使和赤贼的人两番摧折,早已不复原样。圣兰是否还在,尚未可知。且我们如今已在湘西,如果折返回逍遥谷,后方又有血昆仑的人伺机埋伏,凶险未知。此事不可。”

  “老祖宗!”永年痛声道。

  绾鸿音眼圈渐渐红了。转过头去不答话。梁宣听他们这一番对话,才明白了,问道:“莫非长生楼携带的雪灵兰,已经所余不多了?”

  绾鸿音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没有说明。显然是已经默认。而灵枢则脸色惨白,显然她早已知道此事。

  梁宣心中慌了:“那、那可怎么办?如今这些雪灵兰,定然是不够的?”

  “而且若要解你们身上的尸毒,也需要雪灵兰。”灵枢沉沉的道。

  梁宣站起来,道:“那就只有回逍遥谷一条路了。还能怎么办?不如我自己独自去,你们都不要管。”语态甚是坚决。

  绾鸿音看着他大声道:“你疯了么?没听到方才我说的话?逍遥谷洞窟中已经坍塌,圣兰多半不复存在。你还回去作甚?”

  “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梁宣也大声回应。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焦急之至。

  绾鸿音看了梁宣片刻,还是低下头,再也不答话。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回逍遥谷去,只是为了一个理论上存在可能的奢想罢了。

  那还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

  就在众人都不说话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唐策却发言了。“也许……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雪灵兰,除了逍遥谷,世上还有其他地方有呢?”

  灵枢白了他一眼:“你是说昆仑山下的那些么?别以为我没见过,那是紫色的变种,不是白色。疗效大不如。且若我们去昆仑山,那不是等同羊入虎口?”

  唐策苦笑:“你总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我是说其他地方,自然不是指昆仑山那里。”

  “那是哪里?”绾鸿音奇道。“子谋,你快说。”

  唐策想了一想,看了一眼身旁一直不说话的妹妹小柔。小柔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叹口气,道:“哥哥,你看我做什么?你若想说,便说就好了。左右如今也是为了救嘉怡。”

  唐策见她如此回答,这才算放了下心。众人都觉得好奇:他们兄妹二人到底在说什么?

  “子谋,你到底要说什么?就不要再卖关子了。”梁宣焦急道。

  唐策笑了笑,便道:“梁兄,你道我们兄妹二人此番前来中原,为的是什么?”

  梁宣心中一动,暗想:果然如我所料。他终于要开始说到自己的关键了。“子谋你当日,是在桐柏山的天云寨,要为赫连老寨主贺他嫁女之喜,才千里迢迢从蜀州来中原的。这只是我知道的。除了游山玩水,子谋你可从未对我们说其他的。”

  唐策脸上微有歉意,道:“看来虽然我不说,梁兄你也是猜到了几分。不错,所谓游山玩水,的确只是在下的托词。而之所以和小妹出蜀,其实全为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绾鸿音问道。

  唐策不答,却看了一眼旁边的妹妹小柔。唐小柔也不说话,转身从自己身旁放置的囊袋中去摸取。——那是她和哥哥唐策随身都带的囊袋,寸步不离,很是宝贵。她摸索了一番,终于从那袋中取出了几朵雪灵兰,尚冰封着。原来那囊袋中竟还有保冷的冰层。唐小柔又从冰袋中取出数枚银针,一字排开。唐策指着银针道:“梁兄可识得此物?”

  梁宣道:“这不是子谋你随身携带的暗器之一么?那日在空心崖、逍遥谷以及铁尸头制毒的空谷,我们都曾见你用此暗器,当真是厉害。”

  唐策点了点头,道:“其实这是我们唐门密不外传的暗器之一,唤作‘寒魄针’。我们出蜀,便是为了它。因为这寒魄针上,所淬取的毒,便来自雪灵兰的汁液。”

  绾鸿音讶异:“难道……你们蜀州那里也有雪灵兰?”

  “不错。在临邛的唐门所在地,便养有雪灵兰。我们那里称之为‘问霜花’,因此草叶有剧毒,触者,周身如结冰霜,僵死而亡。最初乃是从西蜀之边的羁縻州传来。相传当年唐门先代祖师游历羁縻州的牛背山,在山上发现了这种毒草。当地人奉若神明,且炼之以毒箭。祖师便将问霜花带回,在临邛冰窖中繁衍。累及数代。后来便以此问霜草的毒,炼制了寒魄针。”

  灵枢不解地问:“那你们临邛既然有雪灵兰,为何还要出中原另外寻找?”

  “我们临邛虽然也有。但近些年,羁縻州牛背山下的部落达瓦拉,常常来临邛冒犯,盗取问霜草。且因为要制作寒魄针,问霜草也是年年少有。因此父亲担忧,便派我和小柔二人秘密出蜀,来中原寻觅。我们也是多方打听,才了解到中原之地,尚在逍遥谷和昆仑山都有。”唐策说着,便指旁边的雪灵兰。

  “所以子谋你之所以陪同我们去神农山庄,又去逍遥谷,其实全为的是这雪灵兰。当日你在那逍遥谷洞窟之中,忽然遭遇巨蟒困扰,也是为了要独自寻觅雪灵兰的缘故?”梁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唐策道:“是这样。其实那日在神农山庄,我也是去药王陵冰窖中偷盗雪灵兰。只是不走运,碰到了嘉怡少楼主。便将计就计,和她一道来找梁兄你了。如今梁兄既然已为我出生入死,我也不会再隐瞒。希望梁兄能宽宥我曾经的欺瞒。实在是情非得已。”

  梁宣摇头道:“说什么话。只要能真心相待,先前的什么,都不要再提。”旁边绾鸿音看了看唐小柔,哼了一声,道:“看来这小丫头苦心孤诣的要潜入我长生楼,打雪灵兰的主意。原来是为了这个。还吞吞吐吐,当日几次三番不肯言明。”

  “这是我们唐门极机密的事情,自然不能随便跟你这外人讲的。”唐小柔反驳她。

  绾鸿音冷笑:“是是是。我自然是外人。你的梁宣大哥哥,那自然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了。”语气酸溜溜的。

  梁宣止住她:“你就不要再和唐小姐闹了,好不好?”

  绾鸿音气鼓鼓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唐策道:“只要梁兄随我回唐门,我相信那里的雪灵兰,一定可以治好嘉怡的反噬之痛。以解梁兄和绾楼主之心忧。”

  梁宣大喜,表示感谢。北冥却听着犹有疑问,道:“依唐策方才之言,犹有未尽之语。所不解者:临邛之圣兰乃自牛背山而来,牛背山之雪兰又从何而来?推而论之,彼西蜀之地,实处偏远,与逍遥谷毫无关涉,焉可得雪兰而生耶?此中之理,思之不明。请为吾解之。”

  唐策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叹道:“这便真的问倒某人了。我辈只知道牛背山上便有雪兰,却不知为何会有。大约自古以来便有吧。既然此乃雪族人遗物,那么想来,当年雪族人曾遍及中原,牛背山曾有,也在情理之中。”

  北冥依旧迷惑。陷入沉思。梁宣却脑中陡然一亮,恍惚间依稀想起叔父逍遥侯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关于他们族人的往事。

  叔父当年,曾告诉自己。那时他们的先辈族人,生活在西蜀的大雪山下。那里有雪山终年晶莹圣洁,族人们自得其乐。难道牛背山的雪兰与此有关?难道牛背山便是那大雪山?

  梁宣便将此事告诉了北冥。不料北冥、知松寒和霜朝丘等雪族人听了这个,都大为震动。北冥喜道:“正是若此!则困惑可解矣!明王果真往中原,寻觅昔日族人。此非我族人尚存于中土之证乎?彼达瓦拉部落者,抑我雪族族人之称乎?此事真实,须立时登临,探察辨明。我等何可待之?当速往蜀地也。”

  北冥竟然怀疑那达瓦拉便是当年的雪族人后裔,或者那牛背山便是大雪山。他们此行来中原,很重要的目的之一,既是为了寻找雪伦明王,也是为了寻找当年音讯全无、传说隐居中原的雪族部落。而此刻听到唐策所说,那不正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当真是一个个期待之极,都要劝说梁宣赶快行动,即刻往蜀州去。

  梁宣也心中有意前去,看看是否当真还有雪族部落存在于世。而且临邛的雪灵兰,还对嘉怡的病有疗救。此事也耽误不得。绾鸿音自然更是期望如此。他们谢过唐策的实言相告,便打算从湘西继续向前,随着唐策兄妹往蜀州临邛去。先拜访蜀州唐门,再去那牛背雪山查看。

  蜀州。

  红色和白色的芙蓉花如同灿烂的锦缎,大朵大朵缀满枝头。八月末,正是芙蓉花盛放之时。蜀地号称天府之国,环境湿润,远离中原。衣食无忧,岁月长久。临邛唐门的“彩秀园”里,万朵芙蓉竟放。繁盛枝头。唐门掌器唐印为了宴请远来的宾客,在彩秀园置办一年一度的芙蓉宴。

  唐门号称天下暗器第一门。又地居蜀州富庶之地,因此府宅自是豪华富丽。梁宣等人从湘西,一路经过穷乡僻壤,穿越剑阁峥嵘、蜀道艰难之后,来到天府之国这片沃土。都惊异于临邛、成都等地的富庶繁华。而唐门的府第规模之大,更是堪与洛阳皇帝的行宫相较短长。

  唐门掌器唐印端坐花园正中。其余人围坐四面,皆有陪同。梁宣等人在一侧,唐家的人在另一侧。宴会的正中是一块莲池,中有莲花开放。四周盆中放置着盆栽的芙蓉、桂花,皆花开正盛。木芙蓉、水芙蓉,交相呼应。桂花香飘气远。席中每个人的桌案前,花瓶中都插着桂花、莲花和芙蓉,此情此景,真是令人倾倒。

  唐印并不好美女歌舞,莲池边的舞台上演出着的是唐门所自排练的剑舞、暗器等舞蹈。那些表演暗器的歌舞很是新奇,他们以暗器作道具,穿花弄蝶,颇有雅趣。梁宣等人也没见过。绾鸿音却看得有些乏味无聊,转眼见梁宣似是颇为起兴的样子。而对面的唐小柔,目光一直在梁宣身上逡巡。

  自从湘西一路入蜀,唐小柔对梁宣的爱慕之情众人都看在眼里。唐印对这个未出嫁的幺女十分宠爱。怎能不明白这个意思?此刻唐家三姐妹都在席上,为小妹把关。这用意谁都看得出来。绾鸿音自然也心中明了。她冷眼旁观,心情却极度糟糕。这些时日一直尽量避免和梁宣说话,入席时也不和梁宣靠着,中间隔了喀生和冬格尔。安生和思齐在自己旁边。另一边则是灵枢。

  灵枢看了她一眼,偷偷笑着,没有说话。绾鸿音将筷子放在一边,抱着胳膊道:“唐印这出戏,真不知要唱到何时?”

  灵枢笑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唐老爷如今是在招女婿哩,你怎的一点都不着急?”

  “疯了么你?”绾鸿音红着脸瞪她。“他招女婿,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就是娶新妇,横竖也与我不相干。”将酒杯持起,饮了一口。灵枢还嘻嘻笑着看她。绾鸿音心中一动,也笑道:“倒是你。唐老爷在为独子物色夫人,你还看不出来吗?怎的不着急?”

  灵枢脸色变了变。啐道:“胡说什么呢?……”低下头不说话。

  “呵呵。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那唐子谋从不知何时起,就对你有意了。你别装不知道啦。”绾鸿音笑。

  灵枢抬头看了看对面,果然见唐策目光百无聊赖,正盯着自己。灵枢脸红了。但还是不说话。

  绾鸿音笑了笑,转看向舞台之上。只见一众少年子弟,手持芙蓉花,高高抛起,却以飞刃状的暗器,将芙蓉花的花瓣快速切割着,花朵团团旋转,花瓣飘零。青叶也漫天飘洒,真有如天女散花之感。大家都看的得趣。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起舞少年,将那飞刃高高抛出,直奔梁宣面门而来!席上客方登时变色,而唐门主家之人,却都按座不动。其余少年跟着出手,只见飞刃凌空而来,携着朵朵芙蓉花。花香扑鼻。

  梁宣眼前一凛,当即从座位上偏了偏头,那飞刃擦着发梢而过。另一端却被少年们以花茎上的细丝为牵引,黏连飞刃,倒提返归。绾鸿音看得心中大惊,正要出手相助时,旁边的灵枢却按住自己。对她摇了摇头,示意看了一下正中主位上的唐印。

  绾鸿音一见唐印和对面唐策的表情,心中便明白了□□分。有些黯然:这是在有意试探梁宣。她依旧是忍住了。默默看着梁宣在和那飞刃周旋。

  梁宣也看出这来势并非要取性命,而是有意考校。使出噬功大法来,以真气牵引那飞刃运行。起舞少年们的内力毕竟薄弱,没有多久,便落了下风。梁宣将飞刃一一卷起,连同那些花朵,抓在掌心,而后一并抛出,只见漫天花雨,苍茫洒落,婉约柔美,少年们双双跪倒在地。面上表情叹服不已。

  唐印抚掌而笑,从座位上立起。道:“梁公子果然年少英雄,只几招几式,便令我唐门子弟折腰。年轻英俊,年轻英俊啊。”

  “不敢。若非唐掌器手下留情,有意相让,在下也占不到便宜。”梁宣淡漠而不失谦恭的微微颔首。“只是不知道掌器送如此大礼给梁某,到底为何?”

  唐印笑道:“梁公子不知。此飞刃乃我唐门暗器之一,名唤飞叶撷花刃,以俊爽凌厉著称。当年唐某人出嫁二女,皆以此器试探贵婿武功,若不能招架者,则未许配我唐门之女。方才公子招式精简之间,早已高出甚多。”

  唐印说完这话,席上的众人都听得清楚。绾鸿音暗道:“果然还是说实话了。”抬眼一看对面,那唐小柔当真羞红飞满颊,跺脚嗔道:“阿爹!你……你说什么呢?”

  唐印呵呵笑了,只是望着梁宣。梁宣却并无喜悦之情,甚至都没什么表情的变化。只是淡淡的道:“唐掌器同梁某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唐印笑:“老朽之意,难道还要明言么?梁公子年少有成,又未婚配。如今唐器膝下,惟余幺女,一片芳心,全在君怀。老朽有意成全,不知梁公子意下如何?”

  梁宣定定站在那里不语。场面顿时热闹起来,形势变得复杂。众人议论纷纷。灵枢这边便对绾鸿音低声道:“好啊,看吧!被我猜中了不是?你快去反对一下,想点什么理由啊!你看,你的梁宣可难住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呢。”

  “闭嘴吧你。能不能少说点?”绾鸿音冷了脸啐道。

  “我是认真的。你怎么全不当回事?”

  绾鸿音看了看梁宣那样子。道:“你看人家那情形,这明显便是心动了。这事情在人家身上,嘴巴长在人家脸上,我又能管得了什么。”

  “那可未必。”灵枢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这边冬格尔和喀生等在旁看热闹。互相都笑嘻嘻地。冬格尔起哄道:“哇,掌门,又有人给说亲了呢!我看唐老爷说的很有道理呀,你也老大不小了,一直这样耽误着算什么?人家唐小姐芳龄妙许,跟掌门你,很是相配呢。”

  喀生看了她一眼,奇道:“师妹,怎么你现如今已经解决好同永年的关系了?”

  “胡说这些做什么?没你的事,别插嘴!”冬格尔红着脸怒道。原来她这些日子一直照顾重病伤臂的永年,两人竟暗中生了情意。

  喀生百无聊赖,只是耸了耸肩。心中却记挂起那远在北方不知去向的赫连心小姐来。

  唐策见梁宣一直沉默,场面有些尴尬,便哈哈笑了,对父亲唐印道:“父亲,您今日此事,未免提的急切了些。我看梁兄……似乎还未曾想好?”

  北冥等雪族人都不发一言,在场边看热闹。嘉怡却忍不住了,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不行!”

  众人都是一愣,没成想这小女娃娃居然第一个跳出来,表达反对态度。着实有些意外。绾鸿音呆呆看着女儿,只见她用小拳头捶着桌,抗议道:“梁宣已经是我的阿爹,他是我和我娘亲的人,不能再随随便便娶其他的女子啦!就算要娶,那也只能做小!”撅起小嘴来。

  绾鸿音都惊呆了。这小丫头才六岁,是怎么就知道“做小”这种事情的?“你给我闭嘴!别人的事情,你插什么嘴?”

  “娘亲,我在帮咱俩抢阿爹啊。你不是心中老大不愿意吗?你以为嘉怡看不出来,其实我早就明白你的心思了。你可不愿意阿爹再纳妾娶小吧?”嘉怡学着大人的口气道。

  绾鸿音一直惊呆着。脸顿时更红了,眼看周围的人都在看她,急忙横眉立目:“别胡说八道了!我什么时候有什么心思了?!”说完便对对面唐门的人付之一笑,道:“大家别误会,别误会!……小孩子戏言罢了,完全捕风捉影。梁、梁公子年少风流,和唐小、小姐真正是天生一对,堪称良配,我看这当真是一桩美事。梁公子,你还在考虑什么?”说罢充满无害的善意,望着梁宣。

  嘉怡还想说什么,都被绾鸿音紧紧攥在手。那意思是若再多说,回去便要她好看。嘉怡虽然心急,也不敢再说话了。只是梁宣却目光一转,回望绾鸿音,绾鸿音对他勉强一笑。心中暗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有这等好事,你怎么还不赶着接受,在这里犹豫什么?”

  梁宣忽然嘴角微微勾起,似是泛出了一个颇有意味的笑。转头对唐印抱拳朗声道:“唐掌器一番厚爱,梁宣受之有愧。梁宣感谢掌器的赏识。只是如今梁宣已年过而立,诸事未就,一事无成。难堪唐门千金之配。这门亲事,梁某人自谓,实在高攀不上。”

  “梁公子何必客气?难道方才这女娃娃之言,当真或有所切实?梁公子心中属意的,竟是长生楼主绾夫人不成?”唐印打趣的笑问道。那意思明显是调侃。因为众人都明白,绾鸿音论年纪远大于唐小柔,且还带着一个孤女;论样貌,绾鸿音相貌平平,更是无法与唐小柔天资丽色相提并论。无论哪个男人,但凡正常一点,都会选择唐小柔而不是绾鸿音。

  绾鸿音听了这话,红着脸,有些微愠怒:“唐掌器,这玩笑可说的不好听。鸿音已经说了,方才小女所言,实乃玩笑。掌器怎可当真?”

  唐印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得罪得罪。绾夫人,莫要怪罪。”

  唐策也连忙打圆场。这边梁宣也不说话,望绾鸿音一眼,低下头想了一想,不知在考虑什么。唐印道:“梁公子,此行远来蜀州,是为客。若是客上结亲,那便喜上做喜。梁公子若有什么请求,那都是我唐门的自己人,唐印自然无有不许。梁公子以为如何?”

  他这番话,却又有些要挟的味道。他知道梁宣等人此行来,是为了雪灵兰,便想以此作为筹马。谁知梁宣却并不退让,反而抬头微微一笑,道:“不是梁宣不愿。只是梁宣有苦衷。一直不便相告。但掌器若执意若此,梁宣也没有办法。”

  “苦衷?什么苦衷?”

  梁宣正色道:“梁某已婚配先前一位姑娘。那位姑娘与在下以天地日月为证,结为夫妻,是梁某的发妻。此事,我雪岛诸人,皆可为证。”说罢指着席上的北冥、霜朝丘等人。

  唐印愣住了。万万没想到梁宣会说出这话来。就连绾鸿音也不知道此事:他……他竟然已经跟别的女子成过婚了??一时之间,她脑海中闪现的全都是这个念头,竟觉得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唐策沉吟道:“梁兄说的,可是佳期宫主雁留声?”

  “不错。”梁宣点头。

  唐印便道:“梁公子若已成婚,为何如今却只身一人?那位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梁宣面有憾色:“我的这位妻子,如今人在何处,便是在下也不得而知。但在下一直想要找寻到她。因为既然梁宣已经同她结发,便断不可背弃。在找到她、未确定她是否尚在人世之前,梁某此心不作他想。还请唐掌器顾念梁宣此心,为唐小姐另择佳偶吧。”说的不卑不亢,显然并无一丝假意。

  “既然那一位如今已找不到,离你而去,连生死都尚未可知,梁公子你又何必执念?旧剑已去,新琴在侧,何不再续此缘?”唐印已经有些不悦了。但他看小女神情沮丧,显然对梁宣的坚决拒绝颇为感伤。虽然他不想让女儿成为“续弦”,但毕竟不肯拂了她的心意。

  梁宣却意态坚决。只是摇头。唐印见他如此,终于忍不住拂袖怒道:“姓梁的,老子都说到这份上,舌头都说撅了,你咋子还是如此油盐不进?当真不可语冰!老子把话放在这儿,你不是要问霜草救病么?那好,除非你答应娶小柔,否则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便是去牛背山那里找吧!”他一怒之下,连蜀语都忍不住带了出来,说完更是拂衣而去。

  “父亲!您怎能说这种话?”唐策站起来大声道。但是唐印也不理会了。唐小柔则全然没了主意,呆呆坐在那里,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

  而梁宣则丝毫不知为所动,竟自顾自坐下来。心情平静之极,举止镇定,还旁若无事地自饮了一杯。

  “梁兄,家父……家父方才的话,梁兄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再去劝劝他。”唐策陪笑道。

  梁宣却淡淡一笑。“无妨。是我辜负了唐老爷的盛意。你们都不要觉得歉疚。”

  嘉怡忽然从娘亲手中脱开,绾鸿音急道:“你干什么去?”只见嘉怡走到梁宣身边,又拉着他的衣袖。梁宣低头看她。

  嘉怡道:“阿爹,你是舍不得我和我娘亲,对不对?”

  梁宣看着她,忽然下意识地望了望绾鸿音。绾鸿音连忙躲开他的目光,脸都红了。梁宣低头对嘉怡笑了笑,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是。阿爹是舍不得你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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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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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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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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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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