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侯挽起那老者的手,将他拉起来问道:“老丈,敢问你们口中的‘雪伦明王’是何人,又为何要对我等下跪?”
那老者对这句话竟能听明白,点点头,一双眼盯着逍遥侯道:“百年之期,未为久远。雪伦明王当年自请离岛,入雾之彼端大荒之地。自此云水相隔,遥遥无期,何其痛哉!今雪凉暗弱,卑弥强占吾南原之地,妄称雪岛之主,可谓王道衰矣!吾等日夜思明君至,以脱吾民於水火,不意今天道有常,乃遣雪伦王以活吾族人乎!”
这老者念念叨叨说了一大通半文不白的话,到最后也没有回答清楚“雪伦明王”到底是什么人。逍遥侯等人面面相觑。雁留声道:“听上去好像这个什么明王,以前是雪衣岛的王族,后来离开雪岛,大约是到了中原吧?”
众人不置可否。那老者又道:“微臣,北冥也。明王今既龙驾得至,请随吾等上岸登岛,携雪灵兰在侧。吾将为明王请圣女,攘灾祈福而祭天。”说着恭敬地作揖行礼,连头也不敢抬,只是说了一个“请”字。
逍遥侯等于是依言而行,令阿凉将雪灵兰装在袋子里露出来,雪族人恭敬地接过;那一袋雪灵兰并不重,只要一个小童便可拿起,但雪族人仍旧让四个人共同抬着,十分郑重地走在前面。雪灵兰发出洁白的幽光,照亮了脚下的行路。众人离船登岸,雪族之人纷纷侧目让道,远远近近竟聚集了一大群,并且还在源源不断从远处赶来。俱围在旁边,恭敬地望着逍遥侯和梁宣二人。
那条受伤的小灵兽并未远去,而是停留在雁留声的肩头。看起来它似乎很喜欢和她相处。雁留声也颇喜它小巧可爱,并未驱赶。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灵兽的毛,那灵兽还细细地叫了一声,声音很像婴儿。大是讶异。
不料雪族人对此灵兽奉若神明,他们见雁留声竟与它如此亲近,都对雁留声多了不少恭敬。他们经过之时,雪族人纷纷低头弯腰行礼。逍遥侯和雁留声表现得旁若无人,一径向前,大概是习惯了被万人顶礼膜拜的情形;只有梁宣和元地书,不停向雪族人还礼。
远处的山上,夜色之中响起了悠远的钟声,雪族人敲起了大钟,似乎在向全岛通告这一件大事。
越向岛上走,便越来越觉得温暖。这雪岛地处接近北极的大海之上,但岛上却并不感到寒冷,不禁令人称奇。远处那座巨大的雪山直插云霄,从雪山的对面吹来凌厉的冷风,但都被山所阻挡,只有些许的凉气擦空而过,像云海一样从山肩泻下来,深夜之中看了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穿过紫色雪灵兰的花圃,灵兽们见了白色的雪灵兰,纷纷后退。也像岛民一样为其让路。其余灵兽则一起驻足观看,注目而望。从花圃中越过,向上蜿蜒爬行,是一处礁石遍布的所在。其中灯火点点,应当是雪族人所居之地了。
走近看时,才发现那些灯火明亮,呈红彤的色彩,周围的空气又暖了很多。只见沿着礁石的边缘,被人凿出了一条又一条的通道,其中竟然流着滚烫的岩浆!它们如溪流汇集、分散,涌向各处,为这岛上的人们提供温暖。怪道这座孤岛地处北极深海,仍能保持湿润温和气候,原来是这个缘故。
岩浆形成的网络将雪族人的住处依次连接起来。这些族人的房间全都安在礁石之下,有十分简单的房檐和门窗,其中透着灯光。但所有的雪族人此时都已经从家中走出,立於门前,引颈远望。他们一看到逍遥侯等人在白色雪灵兰幽光的簇拥下走进来,便发出惊叹,面有恭敬之色,纷纷下跪叩头,大呼“雪伦明王”四字。
此时岩浆从高处沿着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奔涌而下,在两侧形成两条火龙一般的绸带。正中央,一条层层铺展而下的大路呈现在众人的眼前。石阶层叠,其上通往一座小山。山顶遥遥可以看到一幢石制的宫殿,无顶而有檐,周围火把通明。石阶路的两旁,从高到低依次站了雪族人,皆为女子,俱白衣而披发,面容肃穆,手持一朵紫色雪灵兰花朵。
雁留声低声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雪族圣女所在了吧?上面那个看样子像是个祭坛。”梁宣点头表示同意。
“请。”北冥微微一笑,延请逍遥侯登上台阶。众人缓缓向上。两侧驻守的雪族女子目不斜视。气氛庄严。登到顶端,只见那石砌宫殿竟是个庙宇形状,四周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图案。
庙宇四面皆有女子驻守,正门前,两班雪族女子分列两旁,皆匍匐在地,正中一人,面容贴地,双掌向下拜倒,口中大呼:“雪凉圣女雪姬,谨望雪伦明王尊殿圣容。感明王仙恩,终降临凡尘,普度我人。呜呼哀哉,尚飨同庆!”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甚是文言的四句祷辞。
北冥指着那女子道:“明王,此乃我族圣女,无上雪神第六十七代之女使,雪姬。”逍遥侯对那圣女雪姬便拱了拱手。道:“圣女请起。”
雪姬便站起来,白色雪灵兰的光芒一照,只见她果然面容清冷,姿色绝丽,不是寻常女子可比。但这雪岛之人,本来天生美貌,又有哪个是丑陋的呢?
雪姬一双美目向前微微一抬,见到那白色雪灵兰之后,立即便低眉恭顺地道:“明王既已至。吾当让出雪凉宫之位以待矣。自明王后三百年,王位空悬,唯赖圣女一辈略施绵力,支持至今。深惭治力穷薄,致使他姓夺雪凉之位。愧哉,愧哉!”
逍遥侯虽然听不太明白她说的什么,但依旧道了句“哪里哪里”,梁宣和雁留声听了,都觉得颇为有趣。现在他们也不再问这些雪族人为何要将自己一干人和什么“雪伦明王”扯上关系了,反正问了也没什么答案。索性顺其自然,看雪族人到底如何迎接自己。
雪姬一伸手,指向庙宇正门内,那里果然有一高台。“请明王入座而待。吾等已通告全岛,雪凉一族族民皆望明王之恩泽,来此谒见王面。”
逍遥侯点点头。雪姬陪着逍遥侯走入神殿之内,梁宣、雁留声等人皆随在后,逍遥侯坐在正殿高台之上的石座上,他们全都侍立在侧。
雪姬此时又问旁边侍从:“消息可已放出?”
“已告知矣。卑弥、冬云皆回当来贺。”侍从答道。
雪姬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那北冥老人却面有愁云:“卑弥氏亦来乎?启禀圣女,卑弥氏久与我雪凉有隙,若至此,恐为族人憎矣。”
雪姬正色道:“雪凉、卑弥、冬云同为三大氏,今明王奉雪神之天命,自降归岛,卑弥来贺,其理所当然也。北冥,何虑及此?”
北冥便不敢再说话了,只是唯唯。
雪姬点点头。转身又弯腰对逍遥侯行礼道:“时辰已到。万民来朝。请明王坐於此,吾将引族人来谒见。”
逍遥侯道:“好吧。”
阿凉在他身旁,听了禁不住笑出了声。他拿着一棵白色雪灵兰,深觉自己终于颇有身份。他还从没见过这等稀奇事,一向命令人惯了的老爷竟也有这样言听计从的时候。
雪姬伸出一只玉手,旁边的侍从便递给她一件物事,看起来像是个石瓢。她忽然一冲而上,竟一下子便飞到了神殿上方,身姿轻盈曼妙。轻功之高,当真是令人叹服。众人都仰头看她。只见她朗声向着神殿之下、山下的芸芸众民道:“壮哉雪峰!沐风栉雨!可惜天恩,浩荡无匹!明君在世,家国万里!黎民衮衮,载恭载止!”
山下的雪族人纷纷欢呼,声震於天,一齐大喊:“明君在世!家国万里!黎民衮衮,载恭载止!”
雪姬便在此时,手持石瓢,倾倒而下,那瓢中盛着的竟是滚滚的岩浆。岩浆从神殿上流淌而下,整个神殿似乎瞬间便焕发出金色的光彩!如同活过来一般,那些精美的图画、花纹、雕刻在这一霎时被岩浆点亮!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神殿上的花纹全都通有槽道,其石质与岸边的礁石有些类似,遇液体则发明,岩浆在其中流动,则熠熠生辉。
雪族人擎着火把,纷纷沿着石阶,依次向上。来谒见传说中他们期盼已久的“雪伦明王”。而雪姬则在神殿顶端,手舞足蹈,口中高唱着什么。梁宣和雁留声一听这歌谣,心中便大震:这唱辞,正是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那在逍遥门反复出现的这首诗,此时竟然从雪岛的外族人口中被唱出,而这首诗的唱法,早在几百年前就失传了。如今听来,吐字发音竟然颇合古语习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雁留声奇道:“难道所谓的雪伦明王,竟然是个中原人,这诗竟是他教给雪族人的?”
梁宣指了指前面:“你看,那些雪族人在做什么?”
雁留声看去,只见一个个雪族人排成队,走到逍遥侯面前不远处便停下,口中唱着《梦游天姥吟留别》,一面手中持着的却是两样物事:一朵紫色的、发着微光的花,另一件却是一块骨头样的东西。他们将这两物摆在逍遥侯面前的空地上,深深下跪,五体投地,便自行离去,每一个都是如此。
那紫色的花朵,正是这岛上的紫色雪灵兰。至于那骨头,却是来自岛上灵兽的尸骨。这是后话。
梁宣和雁留声看了很久,但是前来朝谒的雪族人皆是如此,不禁看的厌烦。那雪族圣女依旧又唱又跳,丝毫看不出疲累。雁留声忽然拍拍梁宣:“梁兄你看!”指着后面。
梁宣回头,只见他们身后,一面巨大石墙上,正好画着的便是一幅“东海瀛洲图”。“跟逍遥门所画的那幅画一模一样。”雁留声道。
梁宣道:“看来雪伦明王和逍遥侯,果然有关系。”
雁留声摇摇头:“是啊,只怕没那么简单。咱们再去看看。”说着拉了梁宣便走。
“你要做什么?”
“你没见那旁边的那些画么?”她一指神殿四周的石柱。“那上面一定记载了什么。我看到了一些。”
“咱们现在这样随意走动,不会触怒这些人吧?”梁宣忌惮道。
雁留声白了他一眼:“我呸!触怒什么东西?刻了还不让人看?笨死你算了,快跟我来。”拉了梁宣就走。梁宣没办法,只得任由她拉着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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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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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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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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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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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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