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纷扰波折,先入金谷园,后逢闻琴,最后大闹眠月楼,又在舟中与雁留声稀里糊涂一通夜饮,梁宣的心兀自难以平静。他行得很急,现在没有时间想那些烦心的事情。他已经看见了六通庄园林外的大门。
远远望去,庄园壮观的正门隐没在夜雾和林霭之中。然而虽然大门常设,却是有门无路。这层层的黒沼和空荡荡的周边,预示着这座庄园就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洞府。空气中除了黒沼特有的腥臭之味,还有一股浓重的焦味。那是雁留声烧坏的黄金马车。
马车上所有非黄金打造的部分已完全被烧毁,但是黄金的形状竟大体保存下来,仍能见到精美的外观。梁宣注视着满地狼藉,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暴殄天物的感慨,随即想到了雁留声前半夜莫名的怒火和后半夜痛饮狂歌的放荡,他叹了一口气。
如今马车已成了这样,左右也是不能用了。梁宣俯下身,正想要拾起一片黄金来看,忽听后面小道上传来车轮辘辘的声响。他心中一动,快步闪身躲了起来。
前方鬼鬼祟祟过来一人。赶了头毛驴,拉辆破旧木轮车,车上装着麦秸,麦秸堆里斜插着铲子;那人赶驴走到黄金马车前,便喝止驴子,将木轮车放定,跳下车,低头望着满地黄金,肩膀微微耸动起来。
这人是忍不住狂笑起来了。“这人是谁?怎会知道这里还有黄金?看来他是偷取黄金的。”
他取下一个大包裹,打开来,铺在木轮车里,随即拾取黄金。将黄金都笼在包裹里,转过身,放到木车中。梁宣终于看清了这小贼的脸。
竟然是铁牛!
梁宣心中颇为气恼,暗想:“此人看着老实,想不到竟真个是贼。七弟要捉拿他,这下倒也不冤枉了。”正要跃身而起,捉拿正着,转念又思索:“黄金百万在前,任谁不动心?更何况他还有个家中老母……”便决定先看看动静,暂时按兵不动。
铁牛并没有将马车零件全部装上,只拣了些个头小的。大概是嫌大个儿的太重也太扎眼。他将黄金包好后,那些麦秸堆成一堆盖在上面,掩人耳目。转身又取下铲子,挖土。很快挖了大坑,将大件儿的黄金,包括车厢板、车轮轴承等等一一填在其中。
忙活好这一切,把坑填满。他得意地望了望收拾完毕的案发现场,随即赶了毛驴,晃晃悠悠又往回头路走。
还未到黎明,雾气已渐渐浓了。铁牛坐在驴车上,回头望了望那幽深渺远的六通庄园,又扫了眼被自己慢慢抛在身后的黄金大坑,心中忽觉惴惴。他按了几下那车上的麦秸堆。
前方赶路的毛驴痛嘶一声,驴蹄捣了两脚,马车剧烈摇晃,险些将铁牛从车上晃下来。铁牛吓得出了身冷汗,扶住车梁,回头看车里,只是掉了些柴草。
转头骂了几句那畜生,一挥鞭子,睁眼向前,这回他可看清楚了:前方不远,凭空里滴溜溜飞来一个小小物事,它从苍白的雾气里穿过,径直打在驴子的前腿上。
毛驴吃痛,再难忍受,扬起前蹄,高高跃起,大声嘶鸣,木车扎扎作响;转眼间,又有数个石子从雾气中打来,毛驴痛不可支,后腿后踢,将铁牛从车上踢下。
铁牛坐倒地上,颤声问:“何方神圣?是……是来抢劫的么?”
雾气外,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不错。这个时辰抢劫,最好不过了。”
铁牛浑身上下一个哆嗦,这声音冷冽的犹如洛河冬天厚厚的冰,他以前从未听过这样峭硬的嗓音。到底是谁?
“小的……小的只是个拉柴草的,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大人您……您发发慈悲,叫小人过去吧!”
雾气渐渐散去,铁牛透过渐渐散开的浓雾,望见远处洛河边上,有一黑黢黢的人影。他身形清瘦,头戴草笠,衣着破烂,临河而坐,身旁放着一根钓鱼竿。
“奇怪!深更半夜,怎的会有人在洛河边钓鱼?”铁牛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转头,雾气中只看得清他黑如焦炭的模糊面影:“小子,你车上装着的是黄金百万的钱财,你还将更多的黄金都填在坑中,留待日后来取。你在深夜作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能瞒天过海,却想不到老夫我早就等在这里。”
铁牛瞧出这人不寻常,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拜伏道:“求大爷饶命,大爷若喜欢这些金子,小人……小人与大爷一并分了就是!”
那人轻笑出声,将钓竿收起。铁牛定睛细瞧,发现那钓竿突然变短了似的,竟是条鞭子,被那人收在手中。
钓者朝铁牛步步走来,口中冷笑:“你要与老夫在此分赃?”
“是、是,大爷您要多少,随便都行……”铁牛边说边向后倒退。
“只可惜你选的这个地方不对。”那人叹道。将手中的物件忽然猛地放出,如毒蛇出手,擦破空气,吞吐夜雾,笔直冲着铁牛打来!
铁牛一歪头,那玩意擦着自己的脸皮过去了。再一瞧,顿时瞠目:那鞭子似的东西又变直了,如钓竿,直直指向后方!
“你不正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那人冷冷的道。
铁牛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夜雾中,六通庄园高大的门时隐时现,犹如一座空虚荒废的古墓。他咽了口唾沫,两腿开始打颤。
“你在我家门口分赃,这可大大不好。”那人笑道。“不过,还是要多谢你,帮我把黄金藏好。”
铁牛的心中划过一亮,顿时恍然:“大爷您是……”一语未了,那人面上一寒,手中的钓竿忽然变软,倏然转动,如怪蛇扭身,斜斜劈向铁牛!
铁牛完全没反应,他愣在那里,几乎睁目待死,眼看就要被蛇鞭拦腰切成两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当口儿,半空中忽然多出一道影儿,倏然划过!
剑声隐隐,那蛇鞭“啪”的一声弹出,如蛇一般灵活诡谲;古怪钓者收手跃起,一个人影半空中飞过,高高跃出,翻身落地,手中已接过了方才挡住蛇鞭的物事。
“这位兄弟只是贪财,阁下何必要取人性命?”那人冷然出声。
铁牛一听这声音,顿时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恩公救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一直潜伏草丛,暗中观察动静的梁宣。
钓者冷哼一声:“多管闲事!”吐字方毕,人已先动,怪蛇一般的鞭子嗖地窜出丈余,直奔梁宣;梁宣倒剑相迎,挽了个剑花,将蛇鞭从左引至右,出招奇快,钓者大是骇然,心中暗自一凛:“这黑髯汉子竟不是个简单角色。”沉住气,打起十二分精神对敌。
双方一使剑,一使鞭,你来我往,斗在一处。那钓者的蛇鞭甚是古怪,忽软忽硬,软时柔韧异常,沾身便爬,如长蛇;硬时则可作长棍,横扫千军,力道刚猛。但梁宣躲闪得更快,浑身上下真气鼓涨,那鞭子碰到他身子,便是一震,令钓者不得不收鞭;
战到半酣,钓者忽然自怀中取出一物,圆圆滚滚,车轮一般的样子,梁宣未及看清,那圈已套上了鞭子!
钓者以鞭驾驭圆轮,鞭身摩擦那轮,发出火花,照亮了两人的眼目,转眼那轮上便腾出火苗,竟是浑身冒火的火轮!火轮旋转飞快,边缘火星四溅,锋利异常,梁宣心中凛然,四处躲闪,龙吟剑左支右绌,挑动那火轮不得,又忌讳火星沾身,一时大为棘手。xǐυmь.℃òm
钓者冷笑数声,蛇鞭忽变软,将火轮抛出,直飞向梁宣;梁宣横剑一砍,火轮被反向打出,滚向草丛,燃起熊熊大火;但钓者已趁此机会脱身飞向马车!
梁宣暗叫不好,再欲上前,那钓者已将柴草掀开,携着包裹黄金的包袱远走了。逃去的方向正是六通庄园。
铁牛赶紧上前,边用衣袖挡着烈焰的炙烤,边问:“恩公!可曾伤到?”
梁宣摇摇头:“你没事吧?”
铁牛摸了摸脖子:“只是被那臭老儿的鞭子擦破了层皮。那老儿太可恶,叫他逃啦!”
“那老儿一定是六通庄园的人。你方才说你想到了,你可知道他是谁?”
铁牛傻笑:“俺哪儿知道?俺也只是知道他是从黑泥庄出来的。”
“黑泥庄?”
铁牛指着远处的大门:“就是那儿啊。那地方咱们洛阳的普通百姓都管他叫黑泥庄,古怪得很呢,都说里面住的是大财主。不过谁都不敢去。”
“不敢去?除了黑泥庄中的人,你们洛阳百姓都没人进去过吗?”
“那谁敢去?听说里面有七层地狱咧!厉害得很,进去的人都得脱层皮呢!”铁牛说着两手配合,伸出了七根指头,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梁宣看得莞尔,心想这些话不过都是老百姓口耳相传的诡异之谈罢了,不过倒可以说明庄园内的凶险。
不料铁牛见梁宣表情不屑,大呼小叫起来:“恩公你莫不是想进去黑泥庄?”
梁宣点头:“不错的。我跟你先前所见的那个姑……嗯,那位年轻公子正打算进去。”
“那你们是黑泥庄六个罗刹的朋友么?”
梁宣一愣,明白铁牛所说的“黑泥庄六罗刹”指的就是“礼乐射御书数”六位庄主。心中想:“我跟七弟先前与书文侯和乐才子都认识,不过我们二人这次是乔装改扮而来,本来打算便是隐去身份,好方便行事,此事须不得让外人知道。”便道:“我们只是……嗯,只是去里面探探路。”
“这么说,你们不知道如何进去?”
梁宣叹了一口气,表情尴尬,但看铁牛眼神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好奇:“怎么,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铁牛搓着手,支支吾吾地道:“俺……其实俺知道有个线索,是关于进黑泥庄的。这么多年,俺从未跟别人说过。”
梁宣大喜:“你说真的?”
“那还有假?只是……只是恩公你得答应俺一件事,才好办呢。”
“什么事?你快说,只要你提出,一切都好办。”
铁牛搓了一回手,抬头看了梁宣一眼:“今儿个晚上俺来偷马车的事情,恩公你千万别跟那个俊俏小哥说了,要不,要不他又得将俺打杀了,那俺娘和俺妹就没有人照顾了!”
梁宣没想到他竟怕的是雁留声,于是笑道:“你放心。只要你将如何进那黑泥庄的方法告诉了我们,那俊俏公子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杀你?”
铁牛见他如此笃定,便放下了心,想了想道:“那年黑泥庄要开辟新院子,听说在城内招募匠人,大家害怕黑泥庄的地狱,都不敢去。只有俺跟东头的几个弟兄报了名。便被一个人领着,蒙着面,一路进到一个地方。这才知道,恩公啊,那根本不是开新院子,那是在挖地狱!恩公,你可不知道,那地方可真是个地狱啊……”铁牛越说口气越寒,“那地方竟好像真的在地下呢,俺们是越走越往下,不知道到了地下多深的地方,去挖洞砌墙呢,真是吓死了。”
梁宣听了半天,没听到要领,心想:“所谓的地狱不过是妄谈,哪个庄园地下没有个防御的工程?想必不外如是。”于是催促道:“所以到底是怎么进入的那个‘地狱’呢?”
铁牛一呆,张口惊道:“真……真个是地狱啊?”
梁宣笑:“哪里哪里,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不是说像地狱么?你就只说那地方,入口在哪里?”
铁牛想了一会儿,挠头呆呆的道:“俺……俺也记不清了。当时俺们一干人都被蒙着头面,啥都看不见呢。俺们几个兄弟在里面有忍不住揭开的,都是一声不响地被杀掉了,俺吓得一声也不敢出。”
梁宣怒道:“你记不清楚了,那还跟我说这些作甚?啰嗦了半天,都是废话!”他着实气恼,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铁牛边在后面边追边道:“恩公慢走!那……那黄金在地里留着,您不拿走么?”
“你若是惦记那些金子,大可以留在这里,说不定一会儿那钓鱼的老头儿就出来了。”
铁牛一听这话,跑得更快,梁宣不耐烦的道:“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反正你现在也用不着跟着我了!你莫贪财,你妹妹的事情,我会跟我朋友说,帮你解决的。银子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
铁牛道:“恩公。你别丢下俺!俺想起来一件事情。”
“又是什么?”
“那年俺进去的时候,闻到了一种味道。”
梁宣一听这话,脚步果然放缓。“什么味道?”他转回头问。
“俺也说不清。但闻上去好像是……好像是香灰的味道。”
“香灰?”梁宣蹙起了眉头。“那就是寺庙或者道观宗祠,才用得着香灰了。”
这一个线索虽然小,却非常有用。梁宣越想越觉得有理,颇为高兴。他想立即将这条线索告诉雁留声商量。
她一定会有什么对策。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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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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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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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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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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