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老了,悲伤与辛劳压垮了整个脊背。xiumb.com
能支撑他站起来的唯一脊梁,断了,此刻就在眼前。
身为父亲,他竭尽全力地在靠近自己的骨血,他视如珍宝的孩子……
脸上皮肤也皱了,捻在一起褶子层次繁多。
尽管一滴泪落下,也几经波折,被褶子缓和了力道,落在地上也溅不起一点灰尘。
“丫丫……”
跟在父亲身侧的男人面色苍白,高大壮硕的身躯似是在一刹那里站成了一尊雕像。
较之父母的悲痛,他则显得更是伤心。
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痕,悲伤之余却也不忘了搀扶着早已没了脊梁的姐夫。
两人缓缓往前走,哪怕迈出一步,像是也踩在刀山上似的不堪重负。
这一刻,在面对眼前的至亲之人,他们都走得很慢。
不是不敢靠近,我想,或许他们心里都有数。
一旦靠近了,离开的时间,也就到了……
所有事情都是这样,当你以为得到了,满心欢喜,恨不得踹在怀里十年十月十辈子。
但却不知自己口袋里本就是坏了的,是漏了的。
于是,欣喜地装进去,以为拥有了世界,殊不知,被世界遗弃。
女人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尽管距离不远,但三人仍是走出了相隔山海的感觉。
久别重逢,却已阴阳相隔,那一双眉眼,牢笼之中,淡然而悠远。
“你们,是谁?”
……
场面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桎梏,我像是听到了三颗心脏霎那间崩裂的声响。
那样巨大,那样震撼,从此,山崩地裂,山脚下,一家人里无儿无女,被压在山石之下的,是死了子女的父母。
“丫……丫?”
女人磕磕巴巴喊出女儿的乳名,但陌生终是将两人隔开。
她望着我,目光里带着些震撼与不解。
但更多的,是悲伤,没有人知道,死亡不是终点。
一个人身死,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了下来。
但真正的死亡,是遗忘,亲人淡化了哀伤走入的新的生活,朋友遗忘了影像有了新的好友,当一切痕迹被彻底抹去,这个人才算是真正的离开了。
唯有坟墓之上翠绿萧瑟来年更迭,证明着这里,曾经掩埋着一家人心心念念的至亲。
我笑了笑,望着女人低声道:“有什么话,就问吧,她不认识你们了。”
女人和两个男人瞬间情绪更是复杂崩溃。
泪痕几乎布满了整张脸,悲伤实在是太过浓烈,整间房子都像是盛不住亲属的悲伤。
“怎么?怎么会这样?丫丫怎么会不记得?不会的!!”
那扶着父亲的男人显然是不愿意接受,他看着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先生,先生,你能真的把丫丫带回来,你一定能让她认识我们的对吗?求你了!”
男人在地上甚至对我磕头,眼神里盛着的无奈和悲痛溢满了天际。
“对不起先生,之前要是我有冒犯的地方是我不好,我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求求你了,让丫丫认识我们好吗?”
他不断地在地上磕头,而一对夫妻却是眉眼间一片淡然。
他们就那样呆滞地蹲坐在女儿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像是防止自己摔倒似的?
瞧着男人仍是在不断磕头,地板上都渗出了血迹。
我徐徐上前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些无奈。
“不是我不让她认识你们,事已至此,她能回来已是万幸,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也尽力了,你们还是尽快地问清楚想知道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不要把时间都花费在感怀之上,人死如灯灭,我别无它法,节哀……”
说罢男人登时身子颤了颤,无奈不住哀叹。
背后黑白无常看着地上磕头出现的血渍眼里含着讥讽。
“呵,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看着,死了才知道哭闹,这就是生人?那我宁可当个鬼差!”
我闻声回眸轻笑,宁可当个鬼差?
“两位别说现在是没法做人,就是能做人,面对至亲离世,你们的状态也不会比他们好上半分!!”
两人瞧着我眼神里带着些烦闷,看得出来是生气了。
但我也不想李理会,转头望向那一家人。
女人望着光壁之内的女儿声音也不再那般急促。
她故作淡定,伸出衣袖擦了擦脸上泪痕,继而接着问道:“忘了我们也没关系,我们如此不负责任,忘了也就忘了,无关紧要,可丫丫,你还记得,你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女人问道这里语气都有些僵硬,脸上神色更是僵直而冷冽。
没人知道一个走向崩溃的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情?
背后两个男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但显然眼神里的希冀也是在等着小姑娘说出答案。
光壁里,小姑娘仍是那般恬静模样,她笑着,像是承着这世上最好的模样。
但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直这样与一家人对视。
她忘了面前的人是她的至亲,但人的本能和习惯是个可怕的轮回。
赋予肌肉的本能是一时半刻,忘也忘不了的。
所以,尽管印象里陌生,小姑娘也仍是望着几人不开口。
女人没得到答案像是有些着急了,她望向窗外,继而再度急切的几乎要贴在光壁上似的……
但又害怕吓到女儿,于是只能保持着一段尴尬的距离。
她问道:“丫丫别怕,告诉我,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子?”
背后的两个男人也开了口,望着小姑娘问道:“丫丫,你有未了的心愿告诉舅舅,我这么厉害你是知道的对吗?舅舅一定会让你不再害怕的……”
几个人像是车轮战似的非要从小姑娘嘴里知道些什么?
但到底是小姑娘什么也没说,就只是那样微笑着看着父母。
女人越发急切,她不断挥动着双手在胸前不住晃荡。
她看着我,脸色苍白而颤栗:“怎么办?我的孩子,她怎么办?是忘了吗?都不记得了?我的孩子,我……”
孩子一句话不说,亲人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我亦是望着那小姑娘,她就像是雕像似的坐在那里,微微笑着望着自己爱着的人,始终如一。
当第一束光照进窗户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怔。
尽管无奈,但我还是上前望着几人说道:“几位,抱歉,时间到了……”
那方才磕头的男人看着我脸色苍白而无奈。
他看着我又是一番哀求:“先生拜托了,丫丫她什么都没说,我们可怎么办?去找谁去报仇?她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放在心底的小姑娘,怎么都不记得了……”
天地自然,我也无法解释,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几位,人也见到了,她能重现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希望诸位日后能安然生活,就算不能安然,也撑着身子,活下去。”
说罢径直上前打开门,尚且有些晦暗的光影照射进来,一家人的脸色更为苍白。
女人忽然像是有些崩溃了,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别墅,我望着院子里的大雪面色隐晦。
下了许久的雪了,仿佛是从未打算停过,但今日,竟然停了。
许久不见的太阳也在这一刻带了些冷冽。
它在催促着一家人的离别……
“诸位,该走了。”
我望着这一家人缓缓说道。
女人的哭喊声仿佛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她像是要将嗓子都哭哑眼睛要哭瞎。
她不断地拍打着地板,身上衣衫凌乱,本以为早已无泪可流的人,却仍是哭得止不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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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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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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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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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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