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相信,她若没点手段,如何能爬上摄政王的床,一跃龙门了?
因此,这一路来,并没有多少人与妘娇搭讪,就算有,也大多也是话里有话。
更多人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狐媚子在神明面前,会不会露出尾巴来。
她与端阳两个人,也不想应付这些人,都很低调,低调到众人几乎都忘掉了她们的存在。
在外人心目中,端阳郡主娴静稳重,她安安分分,众人并不觉得稀奇,反倒是,妘娇也文文静静,很多人都觉得不可置信。
私下都在说,倒是会装,也不知能装多久。
偶有的窃窃私语,也有传进了太皇太后的耳里。
太皇太后攥着一串佛珠,看似潜心在念经,不理窗外事,但听到了这些议论,唇角还是扬了扬。
观音法会历来是观音宝诞的盛典,太皇太后向来信佛,这些仪式,自然不能少。
课诵仪式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其他命妇已经疲惫得坐立不安,唯有妘娇依旧端坐,纹丝不动。
终于熬到了仪式结束,只有太皇太后与妘娇面色如常,其他人都暗自龇牙咧嘴,感觉膝盖都要废掉了。
太皇太后回身看了看妘娇,见妘娇恭谨如斯,神色越发肃然了,对妘娇招了招手,“来,到母后这儿来。”
妘娇撑了撑发麻的膝盖,咬牙站了起来,险些站不稳,清月急忙扶住了她。
见她站稳了才松手,妘娇缓步往太皇太后走了过去,恭敬道:“母后……”
“怎么,累了?”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她似乎有些打颤的腿,关切地问道。
妘娇摇了摇头,“臣妾不累。”
她向来隐忍,便是累,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若是撑不住,要早些说,祝祷之事,有心则灵,也不是非得奋身的。”
妘娇依旧表示不累,太皇太后才终于露出了赞赏地笑容,“早便知你是个性子稳的,璋儿果真好眼光呢。”
这一声璋儿,喊得妘娇心底直发毛,傅瑢璋亲手杀了她的亲儿,她怎么可能心无芥蒂?
见妘娇依旧闷葫芦一样的,她没有继续再寒暄,反倒亲密地牵起妘娇的手,放在了手心。
“你与璋儿大婚也有一些日子了吧?也该好好求一求观音大士,保佑你早日添丁。”
语气语重心长,慈祥得像极了疼宠后辈的老人家。
妘娇:“……”
他们圆房至今,也才一个多月,便是吹皮球,也没这么快便怀上身孕的。
“向来,民间都有在观音大士座前供奉红花以祈求生子的说法,哀家便也替你筹备了,为表诚意,你带头供奉。”
说完,交代了几句,便回了禅院,留下了妘娇与一众命妇。
说是供奉,仪式并不简单,长时间的跪拜定是跑不了了。
她说得这般情真意切,为儿孙着想,妘娇压根没法拒绝。
那些宗妇和命妇听说又要继续跪,脸色大变。
“是她生不出孩子,凭什么我们也要跟着供奉?”户部尚书的正妻陈氏揉了揉酸疼的膝盖。
“可不是!”巡抚之妻李氏低声附和道,“嫁了两任,都没生养,就靠一张脸,看她能风光多久!”
两人的话,很小声,偏偏端阳就在身后,一字不落,全听了去,脸色也刷的一下,血色退尽。
一张小脸,变得惨白。
满耳全是生不出孩子、没有生养,这些字眼,像一个个要命的符咒,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仪式终于彻底告一段落。
有人已经感觉脱了一层皮。
普陀寺乃国寺,占地极广,禅院也多,二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以及皇室成员或宗妇在,则每人一间,其他人混住。
妘娇的禅院与端阳的挨着,姐妹俩都乏了,便各回各的院子。
端阳一回禅院,就将自己锁在了功德房,奋笔疾书,一遍又一遍地抄着经书,单纯的念经,已经不能让她平复下来。
顾文轩不放心,也来了普陀山,若是按以往,他必定是不会进女眷的禅院,然而,他却顾不得。
从端阳要来普陀山开始,他就很担心。要知道,上普陀山的女眷,少不得是要祈求子嗣的,然而,这些,却是端阳的死穴。
打开了禅门,经文散落满地,屋内全是香火烟味,呛得人都透不过气来,端阳却恍若不觉,一直一直不停在写,跟魔怔了似的。
顾文轩心疼不已,缓步走了进去,将经文一张一张拾掇了起来。
走到了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笔,轻声道,“别写了。”
端阳一僵。
这是出事以来,顾文轩第一次与她肢体接触。
之前他都小心翼翼的,都不敢轻易接近。ωωω.χΙυΜЬ.Cǒm
他的心,她怎么会不知道?
手心的温度,曾经是端阳渴望已久的温暖,当他的气息笼罩了下来,端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啪啪地往下掉。
终是没有甩开他的手。
顾文轩似是叹了一声,手从她身后穿了过来,将她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抹掉。
“端阳,就让我照顾你,好吗?”
端阳无言地握紧了手心,掌心伤疤的粗粝感,从指尖传来,染得心尖尽是晦涩。
许久,她很艰难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必了。”
手也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青灯古佛,便是归属。”
说罢,转回了头,拿起了笔,继续抄写了起来。
顾文轩怔怔地望着空了的手心,默了,片刻,才轻声应了一句,“好。”
端阳的眼泪又像断了线了珠玉,簌簌地滴落。
手里的笔并没有停下。
顾文轩也不再言语,轻手轻脚地从一旁拖了一把杌子过来,像是怕打扰了端阳一般,将拼好的檀木案几挪了其中一张到端阳的不远处。拿起笔墨,摊开纸张,动笔抄写了起来。
“你究竟要做什么?”端阳实在忍不住,无奈地开口问道。
“今日是观音诞,你之愿,我都帮你求,这些经书,便是我给菩萨的诚意。”顾文轩低声说着,目光却在经书上,并没有抬起。
端阳无力再与他争辩,闭着自己镇静,故意不去看他。
两人都跟约好了似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许久,端阳终于沉浸到了经书中,直到寺庙的暮钟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顾文轩当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低头在写着,房内,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很虔诚,也很安静。
每一笔每一画,都很认真。
他记性好,只抄一遍,便将经文全都背了下来,往后都不需要对照,都能直接默写出来。
面前厚厚的一沓经文,无不在证明,他当真是一丝不苟在抄写。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她,如春风细雨一样,润物细无声。没有给她增加半分的压力。
端阳鼻子又是一酸,“你又何苦呢?”
“端阳。”顾文轩搁下了笔,抬了抬眉,定定地看着她,“我是真心在抄写经书的,为你祈愿也真的。”
你如若此生青灯古佛,我便皈依佛门,伴你修行。
只是,这话,顾文轩不敢说出来,怕给她造成更大的压力。
“我只想在你身边,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让你难受,那我便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就当我不存在就行了。但不管发生什么,你回头,我必定在身后。”
端阳哪里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院子里的榕树下,一直有一个身影,守到了天明。
暮钟声响起,妘娇也被震醒了。
清月没想到妘娇这么快就醒了,“王妃,方才太皇太后那边来人了,斋膳宴还要一个多时辰才开始,您不如再睡一会?”
想起在回禅房的路上,寺里有一株百年连理树,许多人都会去祈愿,此刻,香客估计都已经下山,她正好可以去给傅瑢璋与傅琰祈愿。
妘娇起身洗漱,蒙了面纱,素装便出门了。
一般单独出门,妘娇大多会蒙上面纱,这次也不例外。
确实如她所料,香客寥寥无几了,加上她打扮不起眼,又蒙着面纱,一路倒也没有引起关注。
但有一个人,对妘娇这样的打扮,却再熟悉不过了。
等妘娇祈祷完,身后传来了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的声音,“怎么?只帮你现在的夫君祈福,不帮你亡夫超度?”
闻言,妘娇猛地回身,就见到了周氏,正阴沉着脸,看着她。
“婆、婆母……”
“王妃这一声婆母,”周氏冷笑,“老妇可不敢当啊。”
清月即刻冷战着脸上前,喝了一声,“大胆,你是何人!”
一直藏在了暗处的卫暝,也迅速现身。
寺里香客众多,他以为这老婆子也是香客,并不在意,听到清月的喝声,心知来者不善了。
周氏见到唬着脸的卫暝和几个护卫,心头猛地打鼓了起来,但,向来她都是得理不饶人的,嘴上功夫最是厉害,自然也不会收敛,压下了心头的害怕,横了妘娇一眼:“能耐了?对着我,你也敢摆架子?”
卫暝拔剑一比,锋利的剑尖,直指周氏的眉心,“活腻了?”
妘娇上前,轻轻拨开了卫暝的剑,清润温和的眸光投到了周氏身上,“婆母,你再跟我说一下,你初次见到我时,是什么样情形?”
记得傅瑢璋说过,何家并没有婚书,户籍也没有记录,也就说明,她所谓的丈夫,也都是别人一把嘴说了的,那周氏儿子为了救她而死的事情,又有多少是真的?
周氏被卫暝这么一下,已经没有了嚣张气压,又听到妘娇突然这么一问,顿时反应不过来,怔住了。
“我寻到亲人了,我是被人拐走的。”妘娇见她懵了,继续道:“拐卖妇孺,是犯法的。”
其实妘娇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上官韬是她的哥哥,但她并没有打听出来,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她又是如何走失的,摄政王府里,没有一个奴仆敢多嘴。
简而言之,傅瑢璋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她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但不妨碍她推理,她既然是有亲人的,又疼她,那她必定是有不可抗拒的原因,才会导致她流落沂河镇!
被她这么一问,周氏不由得脸色顿时黑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是说她的儿子是人贩子吗?!
“你、你看到了么?”周氏向妘娇展示了一下她浑身价值不菲的珠光宝气,“我们何家,至于知法犯法吗?”
周氏穷了一辈子,寻到了小儿子何正阳后,才发现,自己的小儿子在京都有自己的府邸,还是三进院子!满院的奴仆丫鬟,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她瞬间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这次出门朝拜,更是恨不得将有值钱的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戴。
见到周氏就像个丑角,一如既往的浅薄,妘娇鼻尖一阵发酸。
她本也只是试探,听了周氏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才发现,自己白白内疚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何家,当初是如何穷得揭不开锅,她忘了么?
一旁的卫暝,当初在沂河镇见到妘娇时,也都亲眼见过何家是什么光景,也知道周氏投靠去参加武举的小儿子了。
现下周氏这一身装扮,可不是普通武夫能有的财力。
也是姓何的?
是巧合么?
卫暝带着狐疑的犀利眸光,扫向了周氏。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开始收线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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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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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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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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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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