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一愣,包文篮的作文写得好?这搞错了吧,他们这个学期才刚开始学写作文,没听他说老师表扬他啊。
“他写的《我的妈妈》很好,在班里被老师当作优秀范文朗读呢……不过,你好像比他作文里写得更好哦。“
安然好奇极了,他没见过他妈妈,包淑英也很少跟他讲,居然会写《我的妈妈》,忙问:“乖,跟阿姨说说他都怎么写的?放心我会保密的,即使他在作文里骂我我也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我就当不知道,成吗?”
她倒要看看,他理想的“妈妈”是个啥样的人。
廖星月犹豫一下,包文篮好像没说不许让他妈妈知道,那她就不是当叛徒。
原来,在他的作文里,他的妈妈很漂亮,每天很辛苦的工作,下班还要给他和妹妹做饭,她做的饭是他吃过全世界最好吃的。可是这个妈妈脾气时而温柔时而暴躁,而且两者之间转换没有任何规律,上一秒还特温柔,下一秒就可能大发雷霆,她发起火来全家都得遭殃,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嘴往外喷火的暴龙,哦,是暴君。
因为这个暴君很多时候不讲任何道理,想拧是谁的耳朵就拧,想打谁的屁股也毫不留情,尤其是骂人的时候别说家里的男主人,就是单位大领导也能被她骂得臊眉耷眼。
安然脸都黑了,这不就是她安然女士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动不动就骂人整人,还睚眦必报,吃不得一丁点亏。
“我们全班同学都笑了,但语文老师说写得很好,正是因为他爱他的妈妈,也就是阿姨您,才能写出真情实感和这么多的细节,这就是爱哦。”
安然沉默了。
很快走到学校门口,再往巷道里走三百米左右就是一个新建没多久的院子,里头是整齐的三层小楼,安然一看这不是总工会的家属区吗?本来她也是能分到一套的,只不过因为宋致远那边已经特批了宅基地,要是再要的话就有占国家便宜的嫌疑,分房的时候安然就自动放弃了。
房子是去年才盖起来的,因为工会的人少,很多又是已婚的,配偶那边已经分到了房子,所以真正在这儿分到房子还住进来的也就七八户,其他则是卖给了木材加工厂,因为他们宿舍区紧张,为这工会还增加了一笔收入呢,因为刨除建筑成本后还剩点儿,当然也都是在单位户头上,没有分到员工手里。
安然可以肯定,住这里的同事没有孩子这么大的,遂问:“星月你爸爸妈妈是在木材加工厂上班吗?”
小姑娘点头又摇头,“以前是,现在不是啦。”
正说着,大门口出来个熟悉的身影,不是顶头上司贺林华是谁?
“妈妈,包文篮妈妈送我回家。”
贺林华和安然对视一眼,都笑了,她没想到自家闺女一直说的“包文篮”居然就是安然的“儿子”,安然也没想到她是廖星月的妈妈,毕竟长得不太像,她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熟悉的地方,估计还是像她爸爸。
贺林华家住的房子比二分厂稍微大一点,有五十平左右,客厅也宽敞一点,有两个小卧室,其他做饭晾衣服啥的跟二分厂没啥分别,不过这已经是阳城市职工系统里非常不错的居住条件了。安然只知道她有两个女儿,倒不知道小女儿居然还这么小。
“老大今年十九了,去年刚下乡,这是老疙瘩。”贺林华用半个手掌拍了拍星月的头。
安然笑起来,平时那么冷静自持的人,不知道在家里会不会像她对小猫蛋一样,几乎是无条件的宠爱?从廖星月的性格和教养就能看出来,贺林华不仅是一位可靠的工作伙伴,还是一位可信的好妈妈,能认识这样的优秀的人并成为她的同事,确实挺幸运的。
回到家,铁蛋赶紧上来,“你……你没说啥吧?”
安然给他背上拍了一记铁砂掌,“什么你啊我的,不会叫人了吗?”
铁蛋扭捏着,因为他不想叫她“小姨”了,刚才那声“妈妈”他开心到爆炸,整个人都像练了什么绝世轻功飞起来一般。他其实一直不爱招同学来家里玩,就是怕大家知道他没妈妈,毕竟他的作文可是当过范文的,要是大家知道他在作文里撒了谎,那多没面子啊。
当时老师布置这个作文题目的时候,他是犹豫的,因为他不知道该写啥,他连自己妈妈长啥样都不知道,那个女人连一张照片也没给他留下过。可后来安文野教他:“哥哥真笨,你就写我妈妈呗,我把妈妈分你一半,我保证,不后悔哟。”
当时他就写了,还被老师表扬了。
安然看着他憋得通红的脸,“傻瓜,不知道叫啥啊,那我就命令你,从今天开始必须叫我妈妈,不然我打你屁股拧你耳朵,我是暴君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谁也管不着!”
铁蛋咧嘴一乐,“妈妈。”
嘿,这不就好了吗?安然反正已经把他当自个儿孩子了,改口叫声“妈妈”只不过是圆了他撒的小谎而已,以后他要能有勇气面对自己撒的谎,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的眼光,那要不想叫也没关系。
可她养大的孩子她有信心,这声“妈”他会叫一辈子吧。
接下来几天,安然抽空上阳城市教育委员会问了一下,这场学科竞赛原则上不限年龄,因为文件上只规定“二十二周岁以下”,而且报名成功后要先通过区级的初步选拔,太小的孩子肯定一下就给筛出去了,所以委员会都觉着没必要加这一条。
就因为这,好多五六岁的小娃娃报名呢,为显公平,题目会根据年龄段设置不同的难度。
安然一听,这有戏啊!
当天晚上她就问闺女,想不想参加,小姑娘一听能在那么多人跟前做算术题,她高兴还来不及呢,立马就举着手说“愿意愿意”。更何况哥哥还说了,他们数学老师说,这比赛是有奖的。
各年龄组的区级前三名都能奖励五十、三十、十块钱,市级的只会更多,要是进了省级的那就更多了。小猫蛋两只猫眼睛瞪得圆圆的,“哥哥我赢了钱买冰淇淋,咱俩一起吃,对不对?”
“对对对,我妹最厉害,到时候一定打得其他选手落花流水,尤其那个房明朝。”房明朝转学过来,比他低一个年级,但在学校里人缘很好,男同学女同学都爱跟他玩,只有小同桌廖星月不中他的迷魂汤。
安然倒是不想她胜负心太重,只要去看看优秀的哥哥姐姐怎么学习就行了,“放心吧,安文野只要你尽力,获不获奖不重要,因为妈妈都会给你们钱,让你们买冰淇淋的。”
正说着,黑花汪汪汪叫起来,小猫蛋赶紧跑出去,看着门口那个有点眼熟的人说:“伯娘你找谁呀?”
“哎哟,这是小猫蛋吧,都长这么大啦?”
安然听着声音耳熟得很,“哎呀德沛嫂子?”这不就是鸭蛋妈妈嘛。
鸭蛋妈也笑不起来,可以说是一脸苦涩:“我没打扰你们吧,小安?”
“没打扰,嫂子快进来。”这天都黑半天了,也不知道是啥重要的事,让她大老远摸黑来。
“大事不好了啊小安,昨儿下雨陈大娘摔了腿走不了路,她让我赶紧来找你讨个主意。”
安然神色一凛,“嫂子别急,你慢慢说。”
“咱们药地出事了,前不久不是有虫子,叶子也白了嘛,咱们像去年一样买了十斤林丹粉来杀虫,结果虫子没杀死倒把药材杀死了!“鸭蛋妈“咕嘟咕嘟”灌了大半杯水,嘴巴干得快要冒烟了。
“啥林丹粉,就是杀虫的吗?”她以前在小海燕的时候用的还是六六六,啥时候又换了呢。
“哎呀别提了,是陈大娘,她听人说现在别的生产队都用林丹粉,效果特别好,杀虫还护苗,卖得还老贵了,去年咱们就用林丹粉了,效果是真的好,我家那口子今年照例就去农药厂买了十斤,谁知道啊,一喷上,那叶子就变色了,没半天功夫还全落光光了!”
安然一愣,“叶子变色?变什么色?”
“变成黑色,很快就落光光了。”鸭蛋妈咽了口口水说。
安然一愣,黑色?可她没记错的话,农药过量叶子要么变白要么烧焦变焦绿或者干枯,怎么会突然变成黑色?“你们找陈大夫去看过没?”
鸭蛋妈这才一拍脑门:“还没来得及呢,我们这一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行,那你别急,我明天叫上陈叔去一趟,现在黑灯瞎火的你就先在我们这儿歇一宿吧。”
鸭蛋妈哪睡得着啊,整整七十亩药地,可是她们一年的指望,很多药材都是前年种下,去年不能采收,今年正当时的,虽然被药喷坏的药材地只有一亩多,可谁知道还会不会传染啊?庄稼得病可就跟得猪瘟一样,会一传十,十传百的,到时候她们三年的等待和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安然看她都快急哭了,想了想,还是叫铁蛋带妹妹在家睡觉,谁来也别开门,她自个儿开上车子去找陈六福,三个人摸黑往小海燕去。
三年来,为了方便医院拉药材,也方便小海燕妇女生产小队的人下山卖药材,他们在小海燕后山和海子边的山坡上修了一条盘山土路,不下雨的时候车子能直接开进村里。
他们到的时候,小海燕人声嗡嗡,很多社员急得睡不着觉,都不用鸭蛋妈带路,顺着人声最鼎沸最热闹的地方过去,安然就找到出问题的药地了。
那是一块半山腰上的砂石地,当年斗天会开出来的,距离村子其实还有一段距离,步行得十多分钟才到。
里头种的是整整齐齐的贝母,喷过药水的地方贝母叶子已经全枯萎了,不仅叶子落了,连杆茎也发黑枯萎。“这才一天世界就变这样,到明儿一早怕是要全死光,这可咋整啊陈大夫?”
陈六福被老伴儿半夜叫起来,倒是一点气也没有,蹲着身子拔起一株,仔细看,安然赶紧帮他打着手电筒,其实她压根看不懂。因为她两辈子加一起也只种过五六年地,理论说几句还行,要真论起实践操作,差老把式还是差多了,更何况还是中药啊。
可惜,在她心目中一辈子跟药材打交道的陈六福,看了半天,又是闻,又是摸,还差点尝一尝的老把式,也没看出个所以然。m.xiumb.com
“这不像是普通农药,普通农药没这么快的速度。”
有个老汉跟着说:“对,我们以前打错农药也没见过死这么快的,你看看不仅死这一片,连旁边没喷到的也死了。”
在在场的都是老把式,种了一辈子庄稼的,如果他们都说没见过,安然就得怀疑,或许这压根就不是农药?
“对了,农药是德沣大哥买的对吗?”
江德沣站出来说:“是,去年也是我买的,可去年就没事,好好的。”急得脸都红了,要是因为他的失误造成全队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他搞不好得坐牢呢。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兑水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看,颜色跟去年的林丹粉是一样的。”
姜书记也作证说:“是这样没错,德沣兑水我在旁边看着的。”证明不是他兑错东西或者私自加料。
不怪他们要有这样的解释,是今年上半年别的生产队就出现过兑错农药的事,把除草剂用在了小麦上,直接无差别杀伤,小麦全给烧死了。那麦穗出到一半,正准备成浆的时候啊,哪怕再多长半个月就变成小麦粒的样子啊,就这么全死光光了,那是整个生产队所有人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了,农民们哭都没地方哭。
那是人为失误造成的,损失惨重,生产大队直接报案,听说负责兑水的社员是直接让公社武装专干从地里带走的。
安然忽然灵机一动,“德沣大哥你的药是市农药厂买的吗?”
“是。”全市的农药已经被他们垄断了,外市的进不来,就像盐巴一样,都是只把统购统销的机会留给本地本方的厂家,他们这钱其实挺好挣,没有任何竞争压力,哪怕产品做成一团狗屎,老百姓也不买不行,推销员都省了。
哪怕伤害小石榴的人已经现出原形,她失踪的真相也查明了,可安然依然觉着市农药厂不对劲,也跟严厉安反应过,可公安实在找不出不对劲的证据。
现在一听又是农药厂,心里那股怪异就愈发明显了。诺大的拥有几十万人口的阳城市居然只有一家农药厂,连下辖县里也没有,这汪洋大海真是任它遨游啊。
“去年,我听隔壁队的人说,现在新出的这个林丹粉比六六六好用,贵是贵了点,我们买了几斤来试过,真的好用,今年我就让德沣也去了。”陈大娘被儿子搀扶着,也来了,因为是她建议换药的,现在出了岔子她比谁都着急,满嘴火泡一点不为过。
安然叫了声“大娘”,“这样吧,现在天黑着,啥也看不出来,况且这儿气味也难闻,搞不好对人体也有伤害,咱们先各回各家吧,明天我给大家找个专家来看看,怎么样?”
“啥专家?你家猫蛋他爸吗?”姜书记终究对这个传奇人物很感兴趣,他一连去了宋家几次也没看见宋致远,每次小安都说他忙,他加班,老人家的心里愈发把他当成日理万机的大能人了。
“不是,大家先别急,我明儿把人带来。”幸好社员们虽然搞不清状况,但还是忍痛把正常的没喷过药水的和已经被药水喷坏的、被传染的药给隔开了,中间挖了一条足有三米宽的沟。
一锄头下去那都是钱啊!
安然又要到半小瓶剩下的药水带回去,不过她怕有毒性,只敢放在车里,把车停得远远的。到家的时候发现安文野跟他哥在另外一边睡,兄妹俩各盖各的小被子,睡得很香。
“姨……妈妈,你回来了?”铁蛋听见门响就有点醒了。
“嗯,乖乖睡吧,明天在家带妹妹玩儿,我还得出去办事。”
***
萧若玲是第一个来到实验室门口的,“你怎么在这儿?”
安然也来不及解释,“找你有事,你快来帮我看看这是啥。”从车里拿出农药样品,趁着她看的时候,赶紧把车窗全部打开,总觉着车里还是有味儿。
好些农药都是剧.毒,通过呼吸也能中毒,但好在绝大多数农药都有刺激性气味,不慎泄露或者误服的话都能及时发现。
这不,萧若玲才打开瓶盖就皱眉,又随意在路边的植物上滴了两滴,那植物叶子就变成黑色,观察一会儿居然就枯萎了……这样的杀伤力,别说草,或者娇嫩的中药,就是几十上百年的灌木丛也躲不过。
她神色凝重,“你等一会儿。”拿着东西进了实验室。
安然这下反而放心了,如果连化学家都不知道是啥的东西那才叫恐怖,只要萧若玲有头绪,那就有解决方法。
不知道为什么,安然现在也跟宋致远一样,开始信任萧若玲了,大概就是她的工作态度和情商给人足足的安全感吧。这种不会玩花花肠子的能人,放哪个单位都是受领导欢迎的……嗯,不跟领导杠的时候。
上辈子实验室出了叛徒,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如果不是萧若玲的话,会是谁呢?谁有能力叛国还把叛国的罪名加到她头上?安然观察了几次,好像谁都挺正常的,她没理由怀疑别人。
正想着,杨宝生也来了,“嫂子?”
安然回头,发现他的黑眼圈特别严重,比李小艾去年熬夜的时候严重多了,可最近不是有好消息吗?宋致远不在,他们也没啥忙的,“诶小杨,没休息好吗?”
杨宝生有点慌乱的揉了揉眼睛,“没,你这是等人吗?”
“我等小萧。”安然虽然生理年龄比他们小,但多活了一辈子,又跟着宋致远当“嫂子”,叫他们小杨小萧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
“对了小杨,小艾那边我问过,她最近都不想谈对象。”
杨宝生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神情甚至有点淡漠:“嗯,谢谢嫂子,你忙吧我进去了。”
没有失望,没有难过,跟当初那个红着脸的窘迫大男孩好像就不是一个人。
安然有点意外,莫非小艾已经自己拒绝他了?可哪怕是拒绝了,也不至于转变这么大吧?年轻人感情的事儿,谁又说的准呢,或许现在爱得死去活来,没几年还不是会淡。
她自己就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正想着,萧若玲已经戴着手套口罩捏着瓶子出来了,急问:“你这东西哪来的?”
安然如实说了,她恨得狠狠跺了一脚,直接飚脏话:“狗屎哦,这就是二噁英,落叶剂啊。”
安然不懂这些专业术语,“意思这是帮助植物落叶的?”
萧若玲用个密封袋把东西装起来,扔车子后排,“哐当”一声关上车门,“走,带我去看看那个村子。”
“什么落叶剂?”安然总觉着这个词好像在哪儿听过。
“PCDD,又叫橙剂,在M国那边是用来做除草剂的。”
“啥?你说又叫啥?”安然的车子来了个急刹,萧若玲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头。
“橙剂,你听过吗?”
安然心道:何止是听过,还见过它的遗毒呢!
这玩意儿在这个年代或许陌生,但安然却是清楚的,因为她比他们多活了五十多年,“是不是南边越战时用的落叶剂?”
萧若玲挑眉,“你怎么知道?”M国刚从南方的越国撤军,而在撤军之前,它堂堂世界第一的大国却在这场战争里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因为那里的人汲取了华国的经验,跟M国大兵搞游击战。
借助浓密的热带亚热带灌木丛,游击队员们把有飞机大炮的M国人打得团团转,结果你猜怎么着?M国直接出动飞机从天上往下喷橙剂,把所有灌木丛毒死,还无差别的毒死了很多庄稼。
而这种名叫“橙剂”的东西,本质上是一种高效强效落叶剂,其中的有效成分就是二噁英,有剧.毒,高致癌。现在越战才刚结束,遗毒还没显现,过两年当年那些参与喷洒橙剂的m国大兵一个个全得了癌症,生出的孩子也是癌症,这才引起那个国家的重视。
至于南方的越国,那也是一二十年后发现附近居民患癌率高居不下,出生的孩子要么各种畸形,要么各种癌症,悲剧不断重演,一直到几十年后也未得到有效缓解。
安然当年的客户里,就有几个越国人,他们的亲戚就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还请安然帮忙联系华国的医生,看能不能治疗。
其实,这是真没法治的,致癌物已经深植入他们的基因,想要根除,除非自愿不生育,不然后代或多或少都有毛病。安然还记得当时从机场接来的客户亲戚是一对三胞胎,三人的肝肾功能已经差得不行,全靠血液透析在续命了。
更别说他们那比例畸形的五官容貌,安然看一次心惊肉跳一次。
他们还能有机会出生,而很多胎儿是直接胎死腹中的,连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那段时间,安然曾怀疑,到底是兄弟仨幸运,还是直接胎死腹中更幸运。
那样的视觉和心理的双重冲击,安然想忘也忘不了。后来这件事有没有在国际社会帮助下讨回公道她就不清楚了,弱国无外交,尤其还是个并不值得人同情的弱国。但现在她是气愤的,气愤到要爆炸那种!
什么人,居然敢把这种东西带到华国的土地上来?!如果真是农药厂生产出品的话,他们这样的问题农药卖过多少人?有多少人受害?
二人很快来到小海燕,今天全村老少依然集中在出问题的药地边,眼睁睁看着“钱”被烧光,有的农民已经快哭了。
虽然大家看着安会计领来的“专家”是个小年轻,但他们现在很信任小安,也只能信任她了。
萧若玲十分冷静地说:“你让这些人都给我散开,各回各家去。”
其实是怕有毒物质闻多了不好,可她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说得就像别人妨害了她干活一样。安然也来不及说啥,赶紧让村里民兵队疏散人群,又按照萧若玲的意思,把隔离沟再挖宽一点,深一点。
幸好萧若玲给了她一个口罩和一双乳胶手套,聊胜于无。她看了一圈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当即让赵队长去市里找严公安,当年他去过的,还能找着。
这事安然觉着自己一个人肯定解决不好,严厉安来到后果然神情严肃,很快回局里调集警力把市农药厂给围了。
按理来说,这种东西在华国境内是没有的,他们居然充在农药里,肯定总得有个来源,有个进口渠道,说不定抓住这个渠道就抓到了不得的大鱼。
要知道,现在的华国,不仅有R本间谍,甚至每一个国家的间谍都有。这时候不像五十年后,国际环境宽松,什么人只要有个护照就能进入华国,老百姓一看是外国人长相都会多留个心眼,现在国内可没多少外国人,受限于介绍信,他们想要四处游窜也不容易。
所以,培养扶植华国人当间谍的概率特别大。
尤其是有海外关系的,更是公安重点关注对象。这次跟着来的还有石万磊,他现在一身警服穿着,大檐帽戴着,站得笔挺,看身形安然差点没认出来,“石大哥?”
石万磊把帽子一摘,嘿嘿笑了笑,“你咋在这儿?”
安然把事情简单说了,“你以前是不是去农药厂附近转过?有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石万磊凝眉想了想,“那个时候我去,明显的异常倒是没有,就是那边污染很严重,树木枯死,很多庄稼都种不活了,几乎是光秃秃一片。”
安然一愣,她前不久去的时候庄稼是有的啊,甚至涨势比一般的庄稼地还好,而她李翠珍老太太也没说寸草不生,只是她知道那些东西不好不愿吃,挖野菜也要去到隔了好几座的山头。
“走,咱们现在去看一看。”安然当即过去跟萧若玲打声招呼,发动车子往农药厂去。
此时的他们,都不知道今天将面临什么样的境地。
***
且说家里,小猫蛋醒来一看自己在哥哥房间里,妈妈也不在,还有点懵呢,忽然就听见清脆的“叮叮当当”声,“悠悠,石榴姐姐?”
海燕带着悠悠过来玩儿,正好在铁皮房子后遇到小石榴。这个小姑娘今年几乎半年都是在安然家,吃在这边,住也在这边,也不知道是安然的伙食养人还是怎么着,小姑娘现在已经接近于正常孩子状态了,瘦虽然瘦点,但食补加上中药补,以及各种维生素钙片啥的,新长出来的头发已经不白了,就是比较黄,比较软。
以前小猫蛋觉着她就是兔子公主,笃定她一定是兔子国的人,每天都追她屁股后头叫“公主殿下”,可没少在大院里闹笑话,现在知道不是了,就乖乖叫姐姐了。
唉,她安文野就是运气不好诶,居然连一个自己的兔子公主都没有。
小石榴倒是胆子很大,可能是与世隔绝太久了,对普通的人情世故不是很在意,石万磊也舍不得下狠心教,她嗖嗖嗖跑过去,鞋子也没脱,直接就给跳上床,似乎是觉着很软,还蹦跶了几下,恨不得跳起来摸天花板。
包文篮:“……”他已经气得忘记怎么发火了。
这臭丫头,狗屁的兔子“公主”,简直就是“白发魔女”,来家里这半年真是把他们家翻了个底儿朝天,他的所有宝贝,姨父的所有书,妈妈的所有衣服裙子,还有妹妹的所有玩具所有衣服,都让她“糟蹋”了一遍,问题还贼能吃,一口气能吃他和妹妹加一起的量,这还是女娃娃吗?她把他们家粮食当自己家的了吗?
他觉着,这就是典型的妈妈故事里的“熊孩子”!超欠揍那种,可要是一般熊孩子他揍了也就揍了,这一个,妈妈一直说要让他们多一点耐心,因为她经历了非常不幸,非常恐怖的事情……他真的是有气没处撒。
不过,小石榴没法给他撒气,这不,可以撒气的就来了。
“姓包的,你给我出来!”铁皮房子后,一群男孩子吆五喝六。
为首的是厂里另一个副厂长家儿子,比他小两岁,个子矮矮的但非常壮实,看起来真的很像个疙瘩柴,再加上又姓蔡,所以外号就叫“菜疙瘩”。
铁蛋本来是不爱跟这几个“官宦子弟”玩耍的,因为当年另外两个副厂长一起合伙骗姨父,不给姨父安排福利,他们自个儿却住着两套宿舍,小姨要到宅基地还被他们家属阴阳怪气,他一个小孩子也没少被这几个人为难,当时他已经记事了,到现在还记着呢。
平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儿自动送上门,这又是啥意思?但他很冷静,就老神在在地站在二楼阳台上,仿佛看蚂蚁一样看着他们:“孙子,叫你爷爷干啥?”
一群孩子一愣,“蔡小波你听见没,他说你是他孙子呢!”
“哎哟看把他能得,平时他那泼妇姨在咱们治不了他,今儿还治不了吗?”
“上啊蔡小波,削他!”
大家七嘴八舌,蔡小波有点犹豫,毕竟他一个人的话打不过啊,于是小声问伙伴们:“我要上去你们会帮我吗?”
大家又都不说话了,这几个都是厂里几个车间主任家的孩子,跟铁蛋小华这几个野蛮派不一样,因为他们爹妈都得在安然和宋致远眼皮子底下吃饭,安然又实在是“声名远扬”,父母平时教育他们都是要对铁蛋猫蛋这俩小崽子敬而远之,别便宜没占着还惹了一身腥。
他们不说话,菜疙瘩也有点怯场,只能叫嚣道:“你家那个假小子,她抢了我的弹弓,她住你家吃你家就是你家的人,你得赔我!”
铁蛋回头一看,这不就是小石榴嘛,抢东西拿东西她是信手拈来,不过,抢别人的都不行,抢菜疙瘩的那叫替天行道。于是双手叉腰:“我妹就抢你东西怎么了,有本事你上来啊,看我不把你屁股揍开花。”
他个子高,又乐善好施,在院里也是孩子王,会怕他个疙瘩头?
菜疙瘩被气得不行,“你狂啥,不就仗着你小姨是个泼妇吗?她不要脸,抢了我妈的工作,坏女人!”
“你等着,我……我去叫我哥来,有种你别走。”
“啥抢了你妈工作,你妈要有本事我妈能抢走?”蔡副厂长的家属名叫杨慧,也是个厉害角色,不过那是以前,安然没来之前,她就想去二分厂工会上班,谁知看好的肉让安然这个程咬金给叼走了,她不气才怪。
不过,厂里也没亏待她,给她去了最轻松的车间,现在又跟赵银花一起竞争想借调的事儿,谁知银花吃苦耐劳,能言善道,业绩表现非常可观,胡光墉一心要保住她。
这不,她有气冲孩子撒,孩子就把这仇算包文篮头上了。
铁蛋蔑视:“你爷爷我今儿就在这儿等着,有种你就来。”他力求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要透出狠劲儿。
正兀自得意着呢,身后忽然刮来一阵风,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安文野叫了一声“石榴姐姐跳下去啦”,下头菜园子里就响起“咚”一声,小石榴就飞下去了!
自建房层高挑得很高,有四米多,她居然就这么跳下去?自诩“武林高手”的包文篮也没想到啊,他可不敢跳,他从小就听安然说跳楼是要死人的,再想抄近路的时候都不敢。
“喂,你咋能跳下去,你没事吧?”他觉着自己是三个孩子里最大的,就要当个好哥哥。
“没事。”小石榴回头,冲他露出一口缺牙,营养跟上后她才开始换牙齿呢。
但转而面对菜疙瘩一群人,她就是一头小野狼崽子,“嗷呜”一声一头撞菜疙瘩身上。她虽然还瘦,但在防空洞的时候经常和各种动物玩儿,论动作敏捷度和爆发力,那是杠杠的,菜疙瘩直接被她撞翻在地,脸上挨了好几拳。
这三个孩子,将终生记得今天的经历,因为还有一场更大的硬战等着他们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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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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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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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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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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